0096章 是非書殘頁 闢天絕世顏（下）

青蘿仍是不懂，但只感覺這老者身上的飄渺之氣太過清澈，其人竟根本不似實體，便橫心不再發問，立刻運起全身氣勁發出片片清光，瞬間籠罩了整片森森書海。

只見閒浮雲鶴捧着那黑紅色魔眼，蹲在已經死人般全無聲息的滅滄瀾身邊，但見那少年通體發出燒焦般的黑紅色，臉面上已然如同燒裂的陶土般裂紋縱橫，便深深嘆了一聲，將少年整隻右臂捧在手中。

“啊……”青蘿布好了一片隔離結界，這是她從雲阡陌那裡學到的最高限度的術法，但竟是發出一股純透的光芒，一試之下效果竟是不錯，連忙跑過來守在滅滄瀾身邊。乍一見滅滄瀾身上竟是出現道道裂紋，全然沒了人氣，如同一個燒製失敗的陶人般頹然倒在那裡，不由大吃一驚，眼淚立刻奪眶而出。

“噓……”閒浮雲鶴像哄小孩子一般輕柔，低頭將那魔眼放在了滅滄瀾手心上的魔眼斑跡之上。只聽一聲心臟跳動般的震動聲，那魔眼斑跡猛地睜開，兩隻一模一樣的黑紅魔眼便重疊在一起，一環環發出血紫色幻光。

只見閒浮雲鶴將雙手不斷拂過那魔眼，每一下拂動都伴隨着口中一句古老的咒語，又似是來自遙遠未來般飄渺迷離。不斷拂動之下，只見兩隻魔眼發動的魔光越發濃厚，漸漸地與青蘿發出的清氣上下相貼，如同涌動不止的海藻一般發出詭魅的柔光。

滅滄瀾仍是毫無聲息，身上的裂痕卻是越來越明顯，甚至有的已經開裂成兩半，有枯灰一般的血肉細碎地落了一地。青蘿越發看得心驚，卻是不敢出聲，捂了嘴顫抖着看定她的哥哥。

而閒浮雲鶴每一次吐出咒語都似乎是在將自己命力吐出，整個身子竟是不斷地化成乾枯皮囊，向內收縮而去，臉上皺紋越發堆積，似是揉成一團的廢紙般令人心驚。那拂動魔眼的雙手更是鷹爪般越發縮小，尖銳的指甲卻是劃出着最溫柔的輕風。

“身是寒冰，靈是烈火……”閒浮雲鶴的每一句咒語都模糊不清，突然脣齒一開，清楚地吐出最後的極爲幽遠的聲音，青蘿一聽便覺得眩暈，彷彿同時聽到了來自過去和未來的呼喚。

“滅世滄桑，波瀾洶涌……！”閒浮雲鶴猛地一收聲音，雙目猛然洞開，一片奇異的精光寒芒四射，同時身軀迅速枯化，而手下的魔眼則完全融爲一體，在滅滄瀾掌心上高高鼓脹而起，發出一圈圈心跳般的細微光影。

沉沉的心跳聲節奏沉穩地充斥了整片書海，而那片雙體歸一的魔眼斑跡上突然爬過一片開裂的皮膚，青蘿甚至能聽到清晰的如同水面極速結冰的聲音。不過眨眼間，那代表了滅滄瀾全身命門的魔眼便被一片粗糙開裂的焦黑皮膚掩埋，使滅滄瀾全身連爲一片枯樹般的死黑色。

“這……”青蘿嚇了一跳，但見那閒浮雲鶴竟是已然完全縮成一片枯皮，只剩一片白衣堆在地上，整個空間內妖光瀰漫，帶着君臨一切卻仍在甦醒邊緣的邪暗之力，生生掩過了自己施下的那片清光。

青蘿心中大寒，莫非這就完了？那閒浮雲鶴已然沒了形跡，滅滄瀾卻仍是毫無聲息地癱在那裡，甚至全身開裂好像即將完全粉碎！

“這是……這是怎麼回事？！”青蘿一下子沒了主意，狂亂地抓起那白衣猛地撕扯開來扔在地上，撲到滅滄瀾身上連連推他，淚水如雨紛落，“哥哥，滄瀾哥哥！你醒醒呀，你不是已經開了自己的命門了麼？你爲什麼不動，滄瀾哥哥……”

青蘿的小手驟然一停，方纔反應過來滅滄瀾通身已是一片死亡的冰冷，有大量粉碎的碎末粘在了她的手上。

青蘿顫抖着將雙手舉到眼前，只見一片黑紅粉末紛紛落下，就在此時一片令人耳根發麻的開裂聲不絕於耳，在這充滿了古老死氣的森森書海中顯得異常詭異。青蘿顫然擡頭，只見滅滄瀾全身的裂縫全部開裂到底，露出了大片沉寒的黑洞，內中似乎冒出了幻覺般的血紫色霧氣，一股似是冰寒又似灼熱的氣息不斷擴散而出。

就在青蘿快要瘋掉的一瞬間，只見那些開裂到底的裂縫紛紛一停，滅滄瀾身上的那片黑紅死皮驟然脫下，如同蟬蛻一般掉了一地破碎粉末。眼前形景像極了鍛爐中利器脫形的最後一步，便是褪下乾枯的外皮，露出內裡精銳無比、光華萬丈的鋒刃來。

“唔……”青蘿瞠目結舌，只見一直死人般毫無動靜的滅滄瀾緩緩擡起右手，輕輕扶住頭顱低聲**。雖然只是一個音節，但和他之前的少年聲音全然不同，充滿了沉寒的磁性，一股無上的威勢深深蘊含其中，甚至讓她臉上一燙，感覺到了一股男女之間灼熱的動情之感。

“哥哥……”青蘿試探地輕聲喚道，上前拉住滅滄瀾冰涼卻透出淡淡暖意的修長手指，“哥哥，你醒了……你醒了？”

“嗯……阿蘿？”滅滄瀾費了開天闢地那般的力氣才睜開眼睛，緩緩地從陰影中拼力坐直身體，剛睡醒般眼神迷濛地望着青蘿。

青蘿陡然一驚，差點將身子全部撲在滅滄瀾臉上，抓了他上下細細看個不停。

滅滄瀾也吃了一驚，連忙抱住青蘿道，“你這是怎麼……咦，我的聲音……”

“滄、滄瀾哥哥……”青蘿緩緩地綻開笑容，聲音滾燙得發抖，“你……你好好看！”

“……啊？”滅滄瀾絲毫不明所以，他只覺得沉入了一個異常久遠的大夢，但是有一道蒼老而神聖的聲音不斷念動着呼喚的咒語，將他引入了一片熟悉的血紫色光華之中。他方纔清醒過來，只覺全身生生剝了一層皮一般疼痛，更多的卻是一種重換了全部骨骼的清明蒼涼，一時更是心中迷濛。

“真的，真的！”青蘿連忙翻身而起，差點絆了一跤，卻絲毫不顧地雙手捧起一片透明清光，恍如鏡面一般急急地伸到了滅滄瀾面前。

藉着魔光與清影相互融合的光華，滅滄瀾驚睜雙目看清了自己的面影。發如凝血飛火，似開煉獄業焰；面如冷玉寒冰，恍照千年孤雪。一雙細長鳳目內透出火紅色的瞳孔，如開天闢地最初的兩顆星辰般灼灼發亮，內中透出一股無上的邪氣和逼人的寒威。兩道劍眉斜斜飛入鬢角，數道細細銀紋似在臉頰上畫出詭秘圖紋。這一副玉面修羅相既是無與倫比的美，又是絕倫無上的力量。

滅滄瀾看着這一副絕世面容，冷邪的雙眸中透出似笑非笑的寒光，突然微微一笑，如同上古邪魔的本能終於在體內覺醒了一般。

“這副功體……再沒人能阻得住我！”滅滄瀾冷笑看右手心那魔眼斑跡更加發出動蕩人心的魔光，挑眉沉聲如同邪神臨世的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