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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唐餘燼 - 番外字體大小: A+
     

    “車留下,明早八點來接我。”

    劉稷推開車門下去,返身囑咐了一句,將擱在儀表盤上的軍帽拿起來,雙手戴在頭上,自己憑感覺正了正,又有些不放心地彎下腰,在車後鏡子裡看了一眼,然後直起身,走向電梯門的方向。

    電梯裡的液晶數字在快地跳動着,夜裡十點鐘,這幢位於帝都中心商圈的45層大廈,除了巡視的保安,早已經空無一人,因此,從地下三層的停車庫直到他按下的37層,竟然沒有一次停留,彷彿變成了專用。

    不過此刻,他的心裡卻沒有坐車時的那樣平靜,因爲他剛在三十分鐘前下的飛機,那架飛機,並不是波音或是空客,而是一架軍用運輸機。

    37層看上去和別的樓層沒有什麼不同,前臺的後壁上鑲着“北方工業”幾個字,除此之外連個印花都沒有,穿着套裙的接待女士對於電梯裡突然走出來的軍人,毫不驚異,帶着笑臉擡起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他點點頭,按着對方所指的方向走進去,越過那些大開間,走到一間辦公室的門前,看了一眼銘牌上的‘軍代表’三個字,敲響房門。

    “進來。”

    聽到聲音,他扭開門,房間正中的大臺後面,一個穿着o7式常服,肩膀上刻着兩槓四星的中年男子埋頭伏在那裡寫着什麼。

    “報告,三局實習參謀劉稷奉命來到,請長指示。”走到臺前,直立敬禮。

    男子聽到他的話,連頭都沒有擡,只是擺擺手示意知道了,繼續在一份文件上認真地簽上字,這才扔下筆,拿着那份文件從臺子後頭走出來,眨着眼睛打量了一番,突然伸手在他的肩章上拂了拂,彷彿是想幫着掃掉上面並不存在的灰塵。

    “今年多大了?”

    劉稷一愣,想了想回答:“24。”

    “我記得你是18歲參的軍,軍齡有六年了吧。”

    “17,我讀書讀得早。”

    “那就是七年,黨齡呢?”中年男子繼續問。

    “軍校的時候入的黨,兩年多一點。”

    “兩年,不算短。”男子點點頭:“就不跟你說什麼組織上要加擔子的彎彎繞了,這次任務完成得不錯,我已經向上面推薦,把你這一槓三星,換成兩道槓,命令很快就會下來,只是沒有時間休息,更沒有時間慶祝,小劉啊,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24歲的校官?劉稷再次愣住了,以他七年的軍齡,兩年的黨齡,又有軍校深造的資歷,這個升遷的過程算不上什麼驚世駭俗,更何況他的確是立下了軍功,可是如果沒有眼前這位男子的推薦,組織上又哪會知道他是哪根蔥?

    “張局,是不是有新的任務?”

    男子笑着點點頭,並不是因爲他的敏銳:“你剛從中亞回來,對那裡的形勢不陌生吧。”

    沒等他答話,男子拍拍他的手臂:“過來坐下說。”

    劉稷跟着他坐到沙上,將軍帽脫下來放到茶几上,拿起几上的水壺先給男子倒了一杯,然後倒了一杯給自己,藉着喝水的時間,整理了一下頭腦中的思路。

    “張局,我這一年來,走遍了中亞五國,正如你說的,新絲路政策,惠及多國,人口上億,它不僅是國家在外交上的突破,也是經濟、政治、軍事上的重新構圖,對此,有人歡喜就會有人憂,特別是那些明面上,至於隱藏在後頭的,更是多如牛毛,光是這一趟,我就碰上了不下十多路同行,他們的興趣或許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大。”

    “那是肯定的,沒有哪個西方人希望一個擁有十四億人口的東方大國,真正強大起來,更不會允許我們打破他們的封鎖,無論是軍事還是地緣政治上。”

    男子搖搖頭:“絲路的盡頭,現在是全球衝突最激烈的地區,國家的政策,註定了我們無法界入,但你不去,不等於他們不會來,其中的分寸,就要你們這些一線情報員,自己去領會了。”

    劉稷“嗯”了一聲,這個問題太過敏感,有些事情是隻能做不能說的。

    “巴國,是我國新絲路政策上重要的一環,也是遏制印國野心的一道屏障。”男子也不想同他聊得太深,話風一轉:“我記得你進局裡之前,在那裡呆過很長一段時間?。”

    劉稷點點頭,那還是在入軍校之前,他從軍區偵察大隊被選入某支特殊部隊,最主要的訓練科目就是高寒地帶的特種作戰,從一開始的青藏高原,到華印邊境上的皚皚雪峰,熟悉那裡的一草一木,這也是上級領導考慮任務人選時,最有份量的一個條件。

    “是要去巴國?”

    “嗯,先跟着一個國內的代表團飛白沙瓦,他們的目的地是伊堡,你轉機去吉爾吉特,那裡的機場很小,停不了大型運輸機,當地會另有安排,這個季節,路上只怕不好走,或許要搭直升機。”

    劉謖明白了,他的目的地既不在白沙瓦,也不是巴控克什米爾地區的府吉爾吉特,而是巴印雙方對峙的那條所謂爭議地區實際控制線,兩個國家在這條線上打了不只一次,已經過去了近七十年,如今依然是全球最不穩定的地區之一,而這條線離着華夏國境,不到一百公里,想到這裡,他的心中不禁一凜,這一回恐怕不光是當個軍事觀察員這麼簡單。

    “我的掩護身份是什麼?”

    “北方工業駐巴國代表處保衛幹事。”男子將之前簽好字的那份文件裝到袋子裡,放到他的面前,嘴裡毫不停歇:“飛機安排好了,今天晚上就得走,任務的細節上了飛機再慢慢看。”

    劉稷毫不猶豫地站起身,朝他敬了一個軍禮:“堅決完成任務。”

    “急什麼?”見他一付馬上就要走的樣子,男子出口笑罵了一句:“再急也急不了幾個鐘頭,飛機是下半夜的,還有時間,回家是來不及了,就在這樓裡休息吧,抓緊時間吃點東西洗個澡。”

    劉稷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這次任務,可能是你最後一次爲三局幹了。”男子嘆了一口氣:“你加入三局才兩年吧,我已經幹了三十多年,如今突然要離開,還真有點捨不得。”

    “張局要高升?恭喜呀。”劉稷跟了他兩年,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不是壞事。

    “部裡設了一個新的部門,組織上把我調過去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想到你,趁現在讓你先有個心理準備也好,沒辦法,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就沒有事先徵求你的意見,要是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劉稷懂了,自己的升遷一定與調職有關,他從上尉升到少校,而眼前這位三局的張副局長也成爲了那個新單位的頭兒,絕對的一把手,說是高升並不爲過。

    “張局,我是你帶出來的兵,沒說的,你到哪我到哪。”

    男子對他的表態很滿意,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會答應,放心吧,咱們這個局,是在軍委領導的親自關懷下成立的,前途無可限量。”

    “具體的工作,等你回來我們再慢慢商量,先去休息,估計他們已經準備好吃的東西了。”

    這麼一打岔,劉稷倒是想起一件事來,那是在出任務之前就遞上去的一份申請,該不該在這個時候問一問,他有點糾紛,這樣的小情緒,沒能逃過男子的眼。

    “還傻站着幹什麼,苦短啊。”

    劉稷就這麼被趕了出去,一直到讓人領到樓裡的一間客房前,他都有些渾渾噩噩,因爲張局最後那句話,很奇怪。

    “就是這裡了,套間裡什麼都有,吃的東西已經放在裡面,請慢用,劉上尉,到時間我會來叫醒你。”領路的人幫他打開門,扔下一句便離開了。

    他能感覺到,對方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對,眼神裡像是那種想笑又不敢,劉稷‘嗯’了一聲走進去,順手按下牆壁上的開關,屋子裡頓時亮堂了許多,而他的眼光,也隨着光線生動起來,不是因爲這所屋子有多豪華,屋裡的飯菜有多香,而是突然出現的一個人。

    他正在脫去腳上的鞋子,耳中傳來一陣腳步聲,身體出於本能地出了反應,腎上腺素和核酣氨酸大量分泌,肌肉在瞬間凝結成硬塊,就連毛都根根豎起,這種狀態下,哪怕襲擊者帶着槍,3秒內做出一個偏移的動作,同時蓄勢出招。

    劉稷什麼也沒有做,依然將頭稍稍低下,繼續他之前的脫鞋動作,很快,腳步聲停在了身後,一雙手繞過他的肩膀,掩在了他的眼睛上。

    眼臉體會着那種熟悉的觸覺,細膩而柔軟,放鬆了全身,鼻間縈繞着淡淡的香氣,沁入心脾,讓人回味無窮。

    “茗茗,等了多久?”

    “這麼快就猜到了,本來還想給你個驚喜。”鍾茗嘟嘟嘴,一本正經地掐着手指。

    “一年零一十四天......”

    身高一米八七,站直後足足過女孩一個頭的劉稷怔了片刻,飛快地轉過身凝視着那張朝思暮想的臉,伸手將她緊緊地抱在了懷裡。

    “......三小時二十分......”

    鍾茗沒能繼續下去,嘴脣被一股渾厚的氣息給堵住了,男朋友身上滿是各種異味,汗味、機油、灰土......可在她的心目中,這樣的味道纔是屬於一個軍人的。

    征塵。

    七月的帝都,氣溫逐漸達到一年當中的最高點,白天過了三十五度,夜裡也有將近二十七、八,位於大廈37層的那間客房,儘管開了空調,依然難擋如火一般的春情。

    停下動作的時候,劉稷已經換了三、四個姿式,一身古銅色的皮膚上滿是汗珠,頭溼漉漉地就像從水裡爬起來,低頭愛憐地看了一眼身下,便翻過身躺到另一邊,再也不敢去看第二眼,因爲他知道自己無法抵抗身體的原始本能。

    他可以在野地裡潛伏几天幾夜,也可以瞄着一個目標十幾個小時不動,不吃東西,不喝水,把生存的壓到最低,卻抑制不住此刻心裡的悸動。

    愛意,就像心裡的那團火,燒灼着他的頭腦,讓四肢不由自主,這是一個特種兵的大忌,他只能閉上眼睛,回味着那種美味的滋味,更是在想,這一切倒底是如何生的?

    鍾茗和他一樣緊緊閉着眼睛,臉上紅成了一片,牙齒咬得緊緊地,生怕出那種讓人羞恥的聲音,因爲隔着一道門,就是公司的辦公區,這個時候,值班的人可不少。

    “茗茗,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聽到他的問話,隔了一會兒,她才深深地吸了口氣,試圖讓喘息變得平靜一些,只是出來的聲音,依然微微有些顫動。

    “你說呢,像是要把人家吞下去。”睜開眼白了他一眼,鍾茗側過身,依偎在他身旁。

    “對不起。”劉稷有些愧疚地摟住她,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胸口。

    “今天也不知道爲什麼,一看到你就特別想,再加上你又不怎麼抗拒,就......衝動了一些。”他的手指在鍾茗的一頭短上輕輕撫弄:“你是不是知道我馬上就會走?才特意來見我的。”

    “不是。”鍾茗在他懷裡輕輕搖頭:“老鍾同志打聽到你遞交了結婚申請,回到家就了火,我和他吵了一架,跑來公司找張叔叔,他告訴我你今天會到,還說......”

    見她突然停下來,劉稷忍不住問了一句:“還有什麼?”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鍾茗的眉眼間盡是笑意:“你的申請,組織上已經批准了。”

    “真的!”

    劉稷恍然大悟,難怪今天張局和那個職員都有些怪怪的,難怪剛纔鍾茗會任他胡來,其中只怕還存了些逆反的心理在裡頭。

    “可鍾叔叔還是不肯接受我,這個婚怎麼結啊。”高興歸高興,現實的問題並沒有解決。

    “組織上都批准了,老鍾同志再封建也沒用。”鍾茗不以爲意地說道:“再說還有我媽呢,她肯定站我們這邊,大不了,到時候讓我媽幫我把戶口本偷出來,把生米煮成熟飯,他就沒轍了。”

    “那怎麼行,怎麼說他也是你爸,等這回任務結束了,我上門去求親,再爭取一回吧。”

    鍾茗知道他的性子,“嗯”了一聲,突然想起他之前的那句話。

    “你晚上就要走?”

    “嗯,下半夜的飛機,張局讓我在這裡休息一下,我還想是不是打個電話呢,沒想到你就在這裡。”

    劉稷一邊說一邊拿起電話撥了出去,電話很快就通了。

    “媽,看電視呢吧,爸呢,喔去找人下棋了,我在部隊呢,都挺好的您放心,哥放假了吧,沒回家,在帝都打工?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我不知道啊,他沒說,有空我問問……”

    聽他這麼一說,鍾茗馬上就明白了,男友多半是剛下飛機,連飯都沒吃,結果剛纔還......那麼用力,她掙扎着便要爬起來。

    “是不是不舒服,你躺着,需要什麼我去拿。”放下電話的劉稷一把將她抱住。

    “屋裡有吃的,我幫你端來......”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男友的眼睛又黑又亮,笑容裡帶着一絲熱切,看着她的樣子,就像盯着一盤美食,垂涎欲滴。

    “你覺得,我還能吃下別的東西嗎?”

    劉稷在她耳邊輕輕說道,一股熱氣撩得她癢癢地,身體再度陷入一個堅實的懷抱,變得越來越軟......

    十個小時之後,華夏西南最頂端的國土。

    一架灰色塗裝的運2o從雲層中穿出來,慢慢地開始爬升,在全球海拔最高的地區飛行,一直到萬米以上的高空才能避開那些高過雲層的險峰,此時的空氣變得稀薄起來,劉稷戴上氧氣罩,繼續在筆記本電腦上翻看着。

    資料是通過加密的軍事衛星傳送過來的,以他的權限,只能進行被動的接收,僅僅通過這麼狹窄的信息面,他已經感覺到了這次任務的不尋常。

    他甚至在猜想,上級部門也許想要知道的是,印國這次是恫嚇還是真的有動手的打算,如果他們想動手,會是哪個方向?傳統的克什米爾爭議地區?還是別的什麼地方。

    說實話,劉稷有些不相信,因爲那裡的地形他一點都不陌生,沿着蜿蜒曲折的印度河谷,兩邊盡是海拔過五千米的高山羣,冰川連綿不絕,植被稀少,地勢惡劣,連條像樣點的高等級公路都沒有,根本不適合大規模用兵,這也是兩國在此拉鋸七十年,依然沒有任何一方佔到什麼便宜的原因。

    中巴之間直接接壤的只有很短的一段地區,並且全都位於巴控克什米爾地區,飛機將會將由喀喇崑崙山的山口越過國境線,此刻從窗口望去,雲層下盡是皚皚雪峰,陽光從身下照過去,映出道道金光,美麗得如同仙境一般。

    可誰能想到,這下面但凡能走人的地方,都可能埋着地雷,但凡能駐人的地方,大都修建着軍事哨所,劉稷沉默地看着飛機翅膀掠過冰川區,一條黑線出現在灰白相間的地面,猶如讓人在紙上畫了一道。

    合上筆記本電腦,劉稷將計劃在心裡又默記了一遍,感覺沒有什麼太大的漏洞,腦子裡放鬆了許多,手指無意中摸到了一個掛墜,按開那個心形的蓋子,跳出來的,是一對依偎在一起的年青情侶,臉上似乎還帶着那一晚的激情。

    讓他禁不住泛起一個笑容。

    七個鐘頭之後,飛機降落在巴國的白沙瓦機場,那裡靠近巴阿邊境,位於巴國的後方,按照計劃,他在此換乘了一架巴軍方的小型聯絡機,前往巴控克什米爾地區的府吉爾吉特市。

    從等待到落地又過去了好幾個小時,到達目的地時,已經是下午五點了,前來接機的當地人員是局裡的一個同事,一見面就告訴了他一個不好的消息。

    “斯卡杜的前線機場封閉了,聽說巴方正在進行調動,6上也不太好走,路上全都是軍車,現在正值登山季,徒步的旅人非常多,就在昨天,領事館和各個辦事處都接到了疏散的通知,你來得可真是不巧。”

    對此,劉謖一早就有了預料,不是出了大事,他怎麼可能跑得這麼急匆匆,正因爲如此,才更不能耽擱。

    “想想辦法,我一定要趕過去,實在不行哪怕用腳也行,一千多年前這裡就是古絲路的一部分,士兵能走,商人能走,就連唐三藏都走過一回,你我怕什麼。”他笑了笑。

    同事被他說得一愣,疏不知劉謖還真有這個打算,這條路走過不只一回,沿途的地形地貌都一清二楚。

    經過一番努力,他最終搭上了一趟巴軍方的直升機,卻不是到斯卡杜,而是更爲靠近控制線的哈伯羅,那裡已經是巴印雙方對峙的最前延了。

    直升機從吉爾吉特機場起飛,沿着吉爾吉特河谷地帶一直飛到印度河的交匯處,地面的海拔已經從一千五百米,上升到了近三千米,能容納八名全副武裝士兵的機腹裡,唯一的非戰鬥人員就是穿着一身無標誌山地迷彩服的劉稷。

    他很熟悉這一帶巴國的駐軍,一眼就看出,與他同機的是第7山地師的師屬特勤大隊成員,不必說他們與自己一樣,肩負着某種特殊的使命,所有人一言不地坐在那裡,空氣中除了巨大的旋翼轉動聲,只有機載電臺裡,不時響起的廣播聲。

    巴國的官方語言是烏爾都語,對於這種冷門小語種,劉稷談不上精通,不過簡單的交流沒有問題,廣播裡除了本國的新聞,還有不少鄰國的消息,其中的一條引起了他的注意。

    表面上看,消息和華夏沒有關係,是印國在其附屬保護國不丹境內的軍事調動,劉稷感覺到,這次調動有些不尋常,因爲那裡同樣有着印方所宣稱的爭議地區。

    彷彿爲了證實他心中所想,手中的衛星電話響了起來,他按下接通鍵,話筒裡傳來地面同事的聲音。

    “印國人動手了,一個鐘頭前,他們的武裝人員越過了邊境線。”

    “洞朗?”劉稷心裡一動,同事說的是邊境線而不是控制線,那就意味着不是指克什米爾地區。

    “對,你怎麼知道?”

    劉稷沒有回答,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通話也就結束了,同事打來無非是提醒他注意安全,印國人會在兩個方向上,同時挑釁兩個有核國家麼?他必須要馬上搞清楚,這種假設是不是真的會生。

    結束通話不久,直升機上也有了動靜,那些全副武裝的巴人一個接一個站起來,將掛鉤搭在機倉上方的索道上,機降?看到他們身負的裝置,劉稷的眼神一縮,那些長短不一的盒子,分明是爲了空彈或是炮羣進行末端制導用的!

    很快,機倉裡就亮起了紅燈,表示他們已經到了空投地點,每個軍人在經過他的身邊時,都朝他露出了一個笑容,然後便一個個地跳了下去,等到機腹裡只剩了他一人,劉稷才明白過來。

    直升機已經在雙方實際控制線附近了,而巴國,正在實施一項針對印方的軍事行動,要說同印方越境無關?他纔不信。

    他倒是很想隨着這些人一起下去,潛入印方防區,可那已經出了他的權限,直升機做了一個3o度的迴旋,準備調頭飛回去,胖胖的機身剛一打橫,機倉裡突然間響起了一陣刺耳的聲音。

    劉稷的心裡一下子緊起來,這分明是飛機被導彈鎖定的警告,在他七年的從軍生涯裡,只在三軍聯合的大規模軍演中才遇到過類似的情況,而現在,顯然不是。

    “該死,我們被鎖定了......”

    兩個巴方駕駛員手忙腳亂地操作着笨重的運輸直升機,嘴裡罵罵咧咧,然而隨着警報聲越來越急促,僅僅數秒的功夫,還沒來得及解開身上的安全帶,巨大的爆炸聲就撕裂了機腹,耀眼的紅光成爲他眼中的最後一個畫面。

    心裡想起的,是那個如花的笑靨,一瞬間,黑暗佔據了他全部的意識,猶如墮入了無邊無際的深淵之中。

    帝都,某個看似上了年頭的住宅區,一幢西式洋樓裡。

    鍾正魁板着臉,有些心不在焉地夾起一塊排骨扔到嘴裡,慢慢咀嚼,在他的下手坐着那個讓人不省心的女兒,一付倔強的表情,像極了他年輕時的樣子。

    客廳的電視裡,傳來國家領導人鏗鏘有力的講話聲。

    “......2ooo多年前,我們的先輩篳路藍縷,穿越草原沙漠,開闢出聯通亞歐非的6上絲綢之路;我們的先輩揚帆遠航,穿越驚濤駭浪,闖蕩出連接東西方的海上絲綢之路。古絲綢之路打開了各國友好交往的新窗口,書寫了人類展進步的新篇章。中國陝西曆史博物館珍藏的千年“鎏金銅蠶”,在印度尼西亞現的千年沉船“黑石號”等,見證了這段歷史。

    古絲綢之路綿亙萬里,延續千年,積澱了以和平合作、開放包容、互學互鑑、互利共贏爲核心的絲路精神。這是人類文明的寶貴遺產。

    和平合作。公元前14o多年的中國漢代,一支從長安出的和平使團,開始打通東方通往西方的道路,完成了“鑿空之旅”,這就是著名的張騫出使西域。中國唐宋元時期,6上和海上絲綢之路同步展,中國、意大利、摩洛哥的旅行家杜環、馬可·波羅、伊本·白圖泰都在6上和海上絲綢之路留下了歷史印記......

    打破飯桌上平靜的是一個突然響起的電話聲,因爲夫人在廚房忙,他見女兒沒有起身的打算,只能自己去接。

    “我是鍾正魁。”

    電話是從公司打來的,這個時間直接打到他家座機上,肯定是自己的秘書告訴了他們行程,而能讓行事謹慎的秘書開口,事情多半非常棘手。

    可是,儘管有了這樣的思想準備,當對方把消息說出來之後,他還是不由自主地用力握住了聽筒。

    “好的,我知道了,你們要儘量做好善後工作。”

    回到座位上,他看了一眼低頭扒飯的女兒,眼裡的怒氣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憐憫、還有悲哀,誰能想到,才過了不到一天,那個看似麻煩的問題,竟然已經迎刃而解了。

    “茗茗,你不是想進三軍儀仗隊嗎?我和衛戍區領導打了招呼,明天就可以去面試,本來今年他們沒有招收女兵的計劃,這是老爸託......”

    鍾茗突然頭也不擡地打斷了他的話:“我要結婚,哪也不去。”

    鍾正魁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偏過臉不忍心去看女兒的反應,嘴裡緩慢地說道:“三個鐘頭前,一架巴方運輸直升機在靠近克什米爾雙方實際控制線附近墜毀了,據巴方透露,飛機是被一枚俄製地空導彈擊中的,機上乘員一共四人,兩名巴方駕駛員,一名巴方6軍中校,還有......”

    鍾茗猛然擡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爸,拿着筷子的那隻手微微顫抖着,臉色隨着他的話變得越來越白。

    “還有一名公司的工作人員,駐巴國代表處的保衛幹事,他叫劉稷。”

    “鐺”得一聲,鍾茗的筷子掉到了桌子上,又順着桌面滾到了地上,她一把拉開椅子站了起來。

    “機上人員全部遇害,遺體......已經找到,代表處和領事館的人員前去認領了,收斂之後會馬上運......”

    話還沒說完,鍾茗已經跑了出去,房門被飛快地打開又關上,等到鍾母聽到動靜走出來,飯桌上只剩了老伴一個人,孤寂的聲音。

    “回國。”

    三天之後,帝都西苑機場,那架運2o再一次降落在當初它起飛時的地方,看着從機倉尾部送下來的一口黑色棺槨,張朝中一臉的惋惜,一個年僅24歲的生命,正處於人生中最美好的階段,馬上就將迎來升官財娶老婆這三大喜中的兩件,居然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沒了。

    “報告局長,劉稷同志的遺體已經運到,請接收。”擡棺的一名軍人朝他敬了一個禮。

    張朝中回了一個禮,快步走上前,一把將棺槨上的蓋子拉開,似乎不親眼看一下,不敢相信這個結果。

    被冰袋裹住的那具身體,熟悉得就像分別前的那個夜晚,緊緊跟在他身後的鐘茗,再也無法忍住心裡悲痛,一下子跪在地上,雙手攀着棺木的邊緣,淚水如掘堤般涌出了眼眶。

    朦朧中,男友那張臉卻越來越清晰,她忍不住伸手進去,用指尖觸碰已經凍得冰冷的肌膚,哪裡還有絲毫那一晚的火熱,順着臉頰一路摸下去,她的手在胸前停住,一串金屬質地的鏈子上,那個熟悉的掛墜,是當初她親手戴上去的,如今卻成了遺物,哀傷如潮水般襲來,鍾茗毫不掩飾地哭出了聲。

    哭聲感染了在場的所有人,張朝中從衣袋裡拿出一付肩章,將代表着校官的兩槓一星慢慢放在裡面,用手拍了拍鍾茗的肩膀,打算安慰她幾句。

    “小劉是好樣的,你別......”

    “張叔叔。”鍾茗突然收住聲,睜着一雙淚臉看向他:“讓我當你的兵吧。”

    “什麼?”張朝中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我要進九局。”

    鍾茗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說道,將手裡的掛墜緊緊捏成一團。

    :。:

    。九天神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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