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音,當先的幾個人都變了色,劉稷只是本能地覺出不妙,而渾瑊和僕固碭則是憑經驗,他們全都出自九姓鐵勒,對於草原上的戰法一點也不陌生,無論是回紇騎兵也好,還是同羅騎兵也好,都是其中的皎皎者,然而他們也很難在這麼狹小的空間裡,完成如此密集而又整齊一致的戰術動作。
騎兵不同於步卒,要想讓馬兒與別人保持同樣的步子,是非常困難的,而只有步伐一致,才能在蹄聲落下時,與大地產生諧振,造出非同一般的聲勢,這些胡騎就做到了,說明他們在收到指令的第一時間做出了幾乎完全相同的反應,上百騎如一人,紛紛策馬衝向唐人中最爲突前的那一個身影。
扶着刀身的劉稷已經看到壓過來的這片黑雲,比聲勢更快的,是一陣漂潑也似的箭雨,策騎變陣攻擊一氣呵成,所有的準頭全都朝着他的身體,幾乎不存在誤傷的可能,這纔是“曳落河”的真正實力麼?
“五郎!”
“戍主!”
“劉五!”
“小心!”
數個聲音不約而同地響起來,劉稷出人意料地做出了一個他們想不到的動作,以刀爲盾,衝入了箭雨當中,只聽得“叮叮”幾下,僅僅護住了頭臉的他已經中了好幾箭,插在身上看着十分可怕,不過這些箭鏃帶來的傷害,還不如打在護心銅鏡上的那一下來得大,就在衆人急切的眼神中,他已經迎頭衝入了來騎當中,這麼做只是讓那些胡騎失去射擊的目標,否則帶來的傷害太大了,就算只是失血也是他承受不起的。
“啊!”
此時的他就像一隻渾身是刺的豪豬,陌刀迎向一匹被竭力驅打的戰馬,幾乎不怎麼費力就連同馬上的騎士被活生生劈開,劉稷大步衝進血雨,如同一場熱湯浴淋滿全身,連刀身都變成了紅色。
溼嗒嗒的液體順着盔延流下,視線變得一片模糊,他顧不上擦一把,手起刀落再次砍向下一個敵人,一時間這隻上百人的生力軍,在突如其來的打擊下變得七零八落,好不容易形成的前衝之勢也被生生打斷了,稍後一些的渾瑊等人馬上抓住這個機會,拍馬迎上前,爲他分擔攻勢的同時,也打破了敵人試圖圍困的企圖。
向前、向前,此時的劉稷腦子裡只有這一個念頭,陌刀不離身前一丈的距離,每劈倒一個胡騎,便大步邁進一步,腳下的革靴裡滿是污穢,就連被藤條裹起來的刀柄都變得溼滑起來,就這樣,不知道打倒了多少敵人,他的手上突然間一輕,沉重的一擊竟然落了空,睜開模糊的雙眼,一絲光亮透了進來,自己已經擊穿了敵陣?
看着那個血糊糊猶如箭垛子一般的身影,孫孝哲從心底生出一股寒意,他是邊兵出身,刀頭舔血的勾當是家常便飯,可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能打的人,那把陌刀比其人還要長,看上去就像是個小孩在玩大刀,可他一點都笑不出來。
“你已經力竭了,不想死就棄刀降了吧。”這一刻他竟然生出了一絲惺惺相惜之意。
“呸!”劉稷吐出一口血水,眨了眨眼皮,想要看清發話之人:“老子就算剩一口氣,斬你,屠狗爾!”
“某家孫孝哲,東平郡王帳下捉生將,閻王那裡,莫要報錯了名號。”
孫孝哲翻身落馬,從鞍後的皮囊撿出一條鏈錘,用完好的手一圈圈地捆在另一隻手的手臂上,然後提起一柄七尺長的鐵骨朵,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老子叫劉稷......”他柱刀而立,身體搖搖晃晃地,看似隨時會倒下來,一句話沒說完,就聽到耳邊傳來空氣被攪動的呼呼聲。
狗日的玩偷襲。
孫孝哲手上的鏈錘在空中轉了個圈,猛地擊向他的身體,劉稷舉刀去擋,竟然沒有將錘頭盪開,反而被擊得一偏,差點沒拿穩。
“哈哈”
孫孝哲試出虛實,馬上欺身上前,鐵骨朵大力劈向劉稷的頭部,逼得他後退了一步,緊接着身體一轉,長長的鏈錘再度揮出,帶着呼呼的風聲掃向劉稷的胸前。
此時他們相距已經不足兩丈,陌刀的長處變成了短處,劉稷躲閒不及,揮刀斬向聯接的鐵鏈,不料鏈子非但沒有斷開,反而一圈又一圈地纏住了刀身,本就沉重的刀子加上鐵鏈和刺錘,讓他步履維艱,跌跌撞撞地孫孝哲,後者大喜過望,用力回扯,同時另一隻手上的鐵骨朵向下揮落,只要去勢不變,這一下會準確砸中對方的腦袋。
鈍器破甲,哪怕有鐵盔護頭,也難保不死。
誰知道回扯的這一下竟然十分容易,對方似乎根本沒有相抗之意,孫孝哲本能地感到了不妙,想要棄刀後退,不料鐵鏈的另一端是纏在自己的手臂上的,根本撕擄不開,就在這時,一個紅紅的身影撞了過來,快得不可思議。
“去死吧!”
劉稷獰笑着閉上眼,藉着他自己的力量,飛撲而至,狠狠地撞在他的胸膛上,鐵盔頂端的尖刺直直地破開他的胸甲,孫孝哲只覺得一陣巨痛襲來,整個人便飛了出去,仰面倒在了地上。
劉稷走上前去一腳踢掉他手中的鐵骨朵,撿起被鐵鏈子纏住的陌刀,緩緩地將它解開,踩着那條鐵鏈一腳踏他的胸口處,孫孝哲從迷離中睜開眼,只看到一把巨大的刀子對準了自己。
“且慢!”
這樣還沒死,劉稷一愣:“想投降?”
“殺了某,他也活不成?”
孫孝哲奮力舉起手臂,指向後方,劉稷擡頭一看,不遠處繫着兩個人,其中一個他認識。
綠帽哥?
“放了他們,我給你一個痛快。”
“某.......某還有上千人,你們活不了。”
“活不活得了,你也看不到了,下去等着我吧,如果你等得到的話。”
見他舉刀欲落,孫孝哲急急地呼道:“你知道他是誰嗎,壽王,至尊的親子!”
“我知道他是誰。”劉稷低下頭在他耳邊說道:“你們殺了他,范陽想不造反都不行,我還得感謝你呢。”
說罷,他站起身,眼神輕蔑地在那些蠢蠢欲動的胡騎身上掃過,最後停在了李瑁的身上。
“大唐,從不與恐怖分子談判。”
雙手握着刀柄,猛力下落,巨大的刀身如同切豆腐般,從孫孝哲的身體穿過去,將他釘進了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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