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主院,要經過一個很大的庭苑,嚴莊不好此道,從來沒有進來逛過,這會子看着黑乎乎地,更是目不旁視。
爲他引路的是別院的一個下人,能在主樓服侍的除了婢女,就是相貌俊美的小廝,此刻就是一個小廝提着燈籠走在前面。
這裡沒有人居住,自然也沒有巡兵往來,沿着彎彎曲曲的青石小徑,兩人步履極快,很快就到達了劉稷所埋伏的山石附近。
黑暗中無法傳遞消息,也看不清手勢,因此,行動的順序由劉稷掌握,他一動其餘的伏兵就會跟着動,他不動,則所有人都不會動。
劉稷沒有動,因爲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嚴莊的樣貌,他們只從田乾真的嘴裡聽到過描述,並根據描述畫過一張圖像,據田乾真本人所述,已經很接近真人了,可在這種情況下,僅憑一盞打在前面半步遠的小燈籠,又怎麼可能看清?
從穿着來看,此人顯得十分普通,一襲長衫,頭上戴着折巾,很象是府中管事的打扮,他決定再等等。
之所以要鬧送羊這一出,爲的就是找出正主。
想來也是,自家護衛集體發病,做爲主人怎麼也會去看一看吧,何況這不是普通的護衛,而是郡王的親信部下。
打着燈籠的兩人很快就過了庭苑,從前院的圓形小門走了進去,劉稷從山石後現出身形,輕輕地攀着院牆翻過去,躲到了屋子後面的窗戶下,凝神聚聽。
“人呢?”
“都在各自的屋中。”
“帶某去看看。”
劉稷聽到一個開門的聲響,躺在裡面的人發出一陣“哼哼唧唧”,然後便是一陣不甚流利的漢活。
“先生。”
他便知道,正主兒到了。
“躺下,不要動,醫者怎麼說?”
“水土不服,導致體內鬱結,並無大礙,只需靜養兩日,多飲些湯水,便可。”
“你等今日吃了什麼?”
“與平日一樣,羶羊炙烤,佐以溫酒。”
“那有個屁的水土不服,一派胡言!他們吃的可有剰下?”
“有,都在大屋裡放着,不曾收拾過。”
“帶某去看看。”
劉稷彎下腰,小心地繞到大屋後面,緊接着又聽到了一陣對話。
“就是這些?”
“回先生的話,貴下幾位們吃剰的俱都在此。”
“可知他們是何時發的病,吃了多久?”
“約摸一刻鐘。”
“去找幾個下人來,身強力壯者猶佳。”
隨着他的吩咐,屋子裡很快就多出了幾個人,那個略有些低沉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讓他們每一樣都吃些,還有酒,也飲上一口。”
屋子裡響起來吃嘴的聲音,然後便再無動靜,伏在窗下的劉稷,知道他們在等待結果,這一等就是好一會兒,突然間聽到一個聲音叫喚起來。
“痛,小的肚子好痛。”
片刻之後又是一個:“小小的也是。”
然後又是一個:“小的也不行了?”
“酒菜有問題?”
只聽得那個聲音再度響起:“讓他們去吧,再的找些人來,分別試試酒和菜,看看問題出在哪裡。”
至此劉稷已經肯定,發聲男子一定就是嚴莊,也只有這等心思稹密之人,纔會考慮得這麼周詳,事情敗露是意料中事,只是沒想到,才過了這麼點時間,便讓人發現了。
結果不出意料,酒中沒有問題,出問題的是羊肉,經過醫者的判定,裡面讓人下了腹瀉之藥,雖有作用但並不致命。
“此羊來自何處?是平日裡送的那一家麼。”
“回先生的話,確是平日裡那一家。”
“今日可有什麼蹊蹺之處?”
“還真有,今日取貨時,他們的存貨全都得了病,不得已,只能從城外送來,耽誤了近兩個時辰。”
“送羊的是貨主本人麼?”
“非也,是他的僕人。”
“你們見過沒有?”
“這倒不曾見,不過他們與那貨主一樣,俱是突厥人,口音穿着都對。”
嚴莊看着眼前的酒菜,沉吟了一會兒,揮揮手說道。
“行了,事情到此爲止,不要對任何人提起,都去歇着吧。”
聽到這句話,劉稷馬上起身,攀着院牆翻進了庭苑中,他知道,對方心裡一定是有了什麼決定,馬上就會離去,自己的機會來了。
就在他回到之前的藏身地時,院門再次被打開了,那盞燈籠在寒風中搖曳着,慢慢走過來,依然是兩個人,一前一後。
劉稷屏住呼吸,計算着他們的步伐,他必須要在任何一個人發出聲響之前,控制住局面,然後在同伴的幫助下,將他們運出去,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燈籠在一點一點地靠近,劉稷甚至已經能看到火光後的那張臉,一個頜下留着清須的中年男子,約在四十歲左右,身材大約一米六五,體重不會超過八十唐斤,他可以直接扛在肩上,至於前面的小廝,最多十五歲,身材瘦小,只需一個手刀就能放倒。
就在他注力於腿,打算做出一個飛身撲出的動作時,突然從相反的方向,亮起了一大片火光,然後便是急促的腳步聲,劉稷迅速將身體陷入山石之間,連頭都不敢露出來。
腳步聲漸漸接近,就在他的附近停下,然後響起了一陣對話。
“嚴先生。”
“楊大夫,何時到的?”
“方纔,聽聞先生的護衛身體不適,故此前來一晤,可有什麼不妥嗎?”
“有人想要逼嚴某現身,不足爲奇。”
“先生何出此言?”
“事實如此,嚴某不得不多想一層,某藏身此地,所知者不過寥寥數人,而如今,想來他們也知曉了。”
“先生指的是李府?”
“是與不是,都不足爲奇,李相國雖然已經故去,手段卻着實厲害,否則你也不會讓某相助了,他們還會有什麼後招,你我一無所知,或許這只是個開始。”
兩人的對話聲音不大,也沒有從人在邊上,劉稷再三忍耐,才按下了出手的打算,因爲從這些對話中,他已經清楚地知道,打亂他計劃的人,就是。
楊國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