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蹄雷動,號角驟響,楊預已經衝過了這段百步左右的距離,馬速在一瞬間提了起來,呼呼的風聲從臉上劃過,讓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戰意。
前方的敵營中人影攢動,難道被人查知了?此刻,已經無暇顧及,籍着戰馬的衝刺,他在馬背直起身,將長槊放平,一個不大的帳篷已經到了眼前。
長槊沒有刺中任何事物,奔馬飛快地將帳篷撞倒,碗口粗細的馬蹄子,連同鑲在上面的鐵掌,重重地落下,只聽得幾下筋骨折斷的輕響,便被潮水般涌來的人羣給淹沒了。
隨着距離的接近,這些吐蕃人在楊預的眼中越來越清晰,他們面上驚恐不已的表情,與那些被解救出來的庸奴一模一樣,他的面上浮起一個獰笑,手臂持續加力,穩穩地端平了長槊,槊尖在高速的運動中發出微微的顫動,明晃晃的尖鋒如同一抹亮麗的霞光,閃過每個吐蕃人的眼睛。
這也是他們死前最後看到的情景。
“嘭”
高速奔馳的戰馬狠狠地撞入了人羣中,擋在最前面的幾個吐蕃人如同紙屑一般飛起,長槊輕易地撕開他們的衣甲,又從背後鑽出,刺入另一個人的身體。
很快,一隻手已經無法承重,楊預放開繮繩,雙手執起槊杆,猛地朝外揮出,韌性良好的槊杆幾乎彎成了一個弓形,將串在上頭的人體彈了出去,重重地落在人羣當中。
因爲碰撞的原因,馬速稍稍減慢了一些,他擋在前頭的人也越來越多,他們大多數都沒有披甲,甚至連件兵器都沒拿,長槊在他的手中劃出道道橢圓狀的弧線,血花在人羣中綻放,伴隨着此起彼伏的哀嚎聲,在吐蕃人的大營中迴盪着。
在他的身後,十九名遊奕以相隔兩個馬身的空隙,同他一樣切入了仍處於混亂當中的大營,由於他們攻擊的方向,是順着河谷,正好與山民形成了一個互不相干的夾角,兩個方向上的打擊,徹底導致了外圍的崩潰,無數的潰兵被趕向了中心的位置。
稍稍遲一些到達的乾坑戍,在大營的邊緣處下了馬,他們的加入,正好補上了騎兵們留下的空當,那些好不容易從馬蹄逃脫的吐蕃人,突然間看到了數不清的唐人步卒,如同地獄中掉入了煉獄,都是同樣的下場。
“快,衝上去,莫要讓他們停下來!”
張無價等人敏銳地發現了這個契機,帶着步卒們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他們的人數雖然不多,卻給了吐蕃人更爲沉重的打擊,因爲,再是眼瞎的也能看得出來,這些頭戴紅纓、身披甲冑的並不是什麼山民。
而是如假包換的大唐軍士!
恐懼像瘟疫一般在營中傳播着,直到連綿不斷的號角聲,才讓這些吐蕃人記起,他們身處軍營之中,還有一份軍紀在約束着,膽怯者會成爲別人的笑柄,讓整個家族都擡不起頭來。
“出擊!把他們打回去,我倒要看看,究竟來得是什麼人?”
這些似是而非的傳言,徹底激怒了尚結息,他來不及等待後營兵馬的到來,就命令已經集結起來的那些人,朝着外圍的方向發動攻擊,哪怕前面還擋着無數的潰兵。
因爲目前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處於中心位置的唐人態度不明,看起來正在結寨自保,他們必須要儘快平定混亂,才能把事情給挽回來,至於真相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在他的嚴令之下,穿戴整齊的吐蕃騎兵發動了反衝鋒,夾在兩者之間的潰兵頓時處於腹背受敵的狀態,當他們發現,無論是敵人還是自己人,都在毫不留情地踐踏着他們的身體時,結果便只有一個下場。
外圍失去節制的不過兩、三千人,敵人的攻擊只是讓他們陷入了混亂,只有發動有力的反擊,才能在混亂蔓延到整個大營之前,結束這一切,爲此尚結息不息犧牲掉那些潰兵,與吐蕃人的國運相比,他們根本算不得什麼。
楊預立刻感到了壓力,被驅趕着的潰兵不見了蹤影,前面衝過來的,是同樣武裝起來的吐蕃騎兵,沉重的鈍器、鐵槍像是一道密不透風的網,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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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中作聲,雙腿再度夾上馬腹,夷然不懼地衝了過去,在刻不容緩之際,避過擊向頭部的幾隻刀槍,將長槊送入一個敵人的身體,鋒利的槊尖破開鐵甲,然後手上爲之一輕,戰馬從狹窄的縫隙處衝過去,他這才感覺到,身上多了不少的痛處,敵人太多了,根本避不過來。
來不及歇一口氣,又一波敵人衝了上來,楊預倒提着滴血的長槊,純以雙腿控馬,胯下的坐騎發出沉重的鼻息,跟隨着主人的心意,衝向蜂擁而至的敵人。
“鏘”
金鐵相交,在夜空中閃出一抹耀眼的火花,來人是個好手,竟然擋下了他的長槊,楊預不及抽手,矮身一低頭,避過了另一面揮來的直刀,可是胯下的馬兒突然一個趔趄,猛地向前栽倒,將他整人翻了出去。
楊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長槊脫手而出,渾身就像散了架一樣,怎麼也聚不起力氣,眼看着重重疊疊的人馬正紛至沓來,接下來,自己就將成爲一灘肉泥了麼?他有些不甘心。
“預郎君!”
“救人!”
幾聲漢話突然響起,一片亮白色的刀光遮蔽了他的周圍,楊預長出了一口氣,緊接着,身體便被人扯了起來。
“要不要緊?”張無價收回刀,頭也不回地問了一句。
“幫某搶匹馬。”
他左右一看,近百名唐人步卒結成一個刺蝟般的陣形,遏制住了吐蕃人的反擊。
聽到他的回答,張無價就知道傷得不致命,反手一刀劈出,將一個近前的吐蕃人騎兵逼退。
“咱們太突前了,先殺出去,再做計較。”
楊預沒有再做堅持,他們的人數太少,原本戰前就制定的是襲擾而不是拼命,都怪自己殺得性起,一時間竟然忘了。
這個小小的陣形不斷地在吐蕃人的營中移動,他們的迅猛突擊吸引了敵人大部分的注意力,同時也救起了僅存下來的幾名遊奕,等到尚結息發現不對時,那些塗着油彩的山民竟然已經衝到了近前。
“後營呢,怎麼還沒有上來?”他怒氣衝衝地問道。
沒有人能回答,在護衛們的死命拉拽下,他不得不離開了當前的位置,去同正與唐人糾纏的前部兵馬匯合,無論如何,他們已經將唐人驅趕出去,這個結果至少表明了,敵人的數量不會太多。
沒過多久,那些山民就接近了大營的中心,被北庭兵馬保護起來的大唐使節。
就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