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毘耶羅城下,此起彼伏的呼喊聲,蓋過了潰兵們的哀嚎,那些走投無路的士兵們,不得不四處逃竄,有的甚至直接跳入了孔雀河,只求能逃出生天。
無論結果如何,射殺自己人的行爲,都給守軍的士氣蒙上了一層陰影,那些還未死透的傷者,更是用一聲接一聲的慘叫,讓他們不由自主地低下了手中的弓箭。
劉稷攜着少女走上前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付景象。
尼婆羅人自己製造出來的地獄。
此刻的他,滿身血漬,臉上好像塗了油採,顯得十分猙獰,偏偏挽着一個出水芙蓉般的明媚少女,便構成了一付極爲詭異的畫面。
殺神、戰場、滿地的死屍、虎視眈眈的守軍、大隊的山民、清純的少女,很有一種後現代主義的感覺。
沙拉斯瓦蒂的嘴脣嚅動了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她認出了那個全身甲冑,一臉污垢的年青唐人,更不會不認得自己的女兒,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唐人不怕她有什麼動作,一旦射死了他,女兒將會面臨什麼?數千個噬血的山民,會當着她的面,把她撕得粉碎!
“沙拉斯瓦蒂,不認識我了嗎?”劉稷毫無懼色地走到城下,一邊朝她打了個招呼,一邊在心裡估算着,城牆的高度。
他的身高約爲一米75,從這個女子的露出的上半身來算,正面的城牆,大約有兩個他這麼高,也就是三米五左右,不要說同長安那種都城相比,就連中原一個普通的城池都遠遠不如。
這樣的高度,原地起跳摸高可能還差一點,不過與戰友配合,助力加上攀躍,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更何況,中原以外的城池,普遍都沒有護城河,更不要提羊馬牆什麼的,而這裡,甚至連一道濠溝都沒挖,顯然是承平日久,早已經忘記了戰爭是個什麼樣子。
心裡有了底,他的心情也輕鬆了許多,不知不覺,再看看這位實際上已經成爲自己丈母孃的女子,就有了些調笑的味道。
“艾爾西蕾婭,不想和親愛的母親打個招呼嗎?”
少女被他一提醒,彷彿才醒悟過來,擡起頭,朝着城頭上的女子,行了個禮:“母親。”
沙拉斯瓦蒂根本就沒有想到這樣的場面,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更要命的是,下面時不時地還傳來一兩聲傷者的哀嚎,就像自己最狼狽的一面,現給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艾爾西蕾婭,你還好嗎。”往日的機敏不翼而飛,伶牙俐齒變成了結結巴巴,千言萬語最終變成了最簡單的一句話。
當她看到,女兒先是羞澀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唐人,然後再向自己點點頭時,便明白了一切。
尼婆羅最美麗的一朵花,已經成爲了別人的禁孌,有些東西是做不出假的,同爲女人,女兒臉上的表情一看就是經過了滋潤,從身到心都已經被征服。
得到了這個結果,沙拉斯瓦蒂感覺出的除了悲哀,更多的竟然是解脫。
她不需要再擔心,女兒的未來了。
劉稷拍拍少女的手,對她說道:“那麼,你沒有想對我說的嗎?”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說的,你想讓我打開城門,讓那些暴民衝進來,殺死所有的人,奪走他們的一切?對不起,無論是以前的王后,現在的迦毘耶羅城城主,都無法做到。”
“看樣子,你有了新的頭銜,邦尼加城主,被你們殺害了吧。”
“他背棄了他的子民,得到了應有的下場。”
劉稷轉過頭,用安慰的語氣對少女說道:“可憐的艾爾西蕾婭,你又少了一個親人。”
不過很顯然,少女對於素未謀面的舅舅,並沒有多少親情,她既沒有說話,也不敢擡頭去看自己的母親,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最好的辦法就是沉默。
“請不要爲難我的女兒,我們可以重新談判。”沙拉斯瓦蒂再度開口。
“交出迦毘耶羅城,你可以活命,參與謀害的人,無論是吐蕃人,還是尼婆羅人,都必須得到應有的下場,這是我的條件,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同意還是拒絕,你只能選一個。”
這番話,劉稷是笑着說出來的,沙拉斯瓦蒂一下子就聽出其中的含意,他們將和康提普爾的做法一樣,將所有的大戶一網打盡,只是換了一種委婉的說法。
“我需要一點時間......”
“沙拉斯瓦蒂。”劉稷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我還能給出這樣的條件,已經是看在艾爾西蕾婭的份上,不想讓她失去母親,如果你還指望吐蕃人,對不起,那就沒有機會了,太陽落山之前,沒有答覆的話,我就視爲你拒絕我的提議。”
說完,他摟着少女轉身就走,越過滿地的屍體,絲毫沒有停頓,萬一人家想不開,連女兒都不要了,他可不敢太過高估一個女人的瘋狂。
邦尼加可是她的堂兄。
好在離開了弓箭的射程,回到了自己的隊伍中,都沒有發生異常,劉稷安排康老四等人,去分派山民們的宿營地,自己帶着幾個侍女到了河邊,將全身脫得赤條條,一猛子扎進了水裡。
清涼的河水洗去了身上的污垢,也讓他從戰場氛圍中解脫出來,殺戮的快意漸漸消失,理智慢慢回到了身體中。
無論女子的選擇是什麼,這裡的結果都是註定的,無非就是多了一些曲折而已,讓山民們見見血,對於以後的事情更有幫助,當然,目前他們最需要的,是紀律。
至於那座看似險峻的城堡,不過是他前進路上的小石子而已,現在要考慮的是,下一步該怎麼辦?
看着他將整個身體全都潛入了水中,過了好長時間都沒有出現,艾爾西蕾婭有些焦急,忍不住提着裙角踩進了水裡,幾個侍女也是不知所措,正當她們打算去喊人的時候,一個身影突然衝出了水面,一下子將少女撲倒。
“啊!”
猝不及防的少女發出一聲尖叫,一下子倒進了水裡,等她睜開眼,一個似笑非笑的面孔出現在眼前。
“艾爾西蕾婭,你在擔心我嗎?”
少女點點頭,眼睛裡蒙着一層霧汽。
劉稷摟着她浮在水面上,天邊的夕陽漸漸落下,金色的霞光灑滿河谷,迦毘耶羅城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陰影,模糊不清。
“艾爾西蕾婭,你知道你的母親不會答應我的條件,你害怕我會殺了她對嗎?”
少女抿着嘴脣,縮進了他的懷裡,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你會殺了她嗎?”
“我已經給過她機會,所以這一次,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不過,既然你開了口,可以讓她選擇一個體面的死法,這是最後的底線。”
少女的眼睛溼潤了,她沒有再求情,只是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這不是什麼好事情,你不必勉強自己。”劉稷伸出手指,擦去那些涌出眼眶的淚水。
“不,我不是爲了母親,謝謝你,沒有用我來威脅她。”
劉稷怔了一下,緩慢而深沉地說道:“瑪目努爾,是不會用女兒來威脅她的母親的。”
開什麼玩笑,把那個女人逼瘋,是想玩一出生死時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