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月，依舊是繁星滿天，閃爍着璀璨。對着天空凝望許久，聽窗下翠竹蕭蕭，聞花香伴着夜露的芬芳撲面，思悠悠，恨也悠悠。恨……恨我不能爲自己的命運做出如願的選擇。
關好窗戶，迴轉。蓮花燭臺上的紅燭搖曳一朵牡丹般的雍容華貴。牡丹……國色天香的牡丹。芍藥雖然嬌豔，玫瑰也情長，總是比不得牡丹的自然典雅，所以牡丹纔在花的世界獨佔鰲頭，被稱爲國色。
牡丹……瓊苔園裡有許多牡丹，也就要開放了，想起來我卻沒有絲毫要去觀賞的心思，覺得它太好太完美，永遠佔據着那樣的位置，令我有一種無法親近的疏離。比較而言，我還是喜歡樸實一些的花兒，比如普通的月季，還有秋天的秋菊，端莊又平易近人。我明白我這樣的想法也許不對，不過這是我自己的想法看法，與他人無礙。那麼，只要是與他人無礙的我怎樣想又何妨？
想起花，想起茂盛的春天，突然很想舞蹈一曲，給這春天增添一絲亮色，生出舞蹈的念頭連帶着又想起賈夫人。不知道瘋了的她是怎樣的淒涼，又是怎樣悽慘地死去？賈夫人善於舞蹈，舞技高超，我也是見識過的。她連同她的舞蹈一起消失，無論怎樣都叫人覺得難過。
就在去年冬天，太夫人把我們聚集在一起，大家各自施展才藝，歌舞同樂。賈夫人在張夫人的伴奏之下輕盈舞蹈，動作嫺熟，妙曼如蓮。如今，是春天了，我不知道賈夫人如果面對大好的春光，在可心時刻又是怎樣美麗的舞蹈？她會在繁花似錦的花園中對着花兒舞蹈麼？她的舞蹈一定比翩躚的蝴蝶更爲動人，是多姿多彩的顏色，眼花繚亂的韻律，令人迷醉的爛漫。只是可惜的，她帶着她迷人的舞蹈一起沉寂到地下，令人惋惜。我想，是不是因爲她也是一個舞者，和我有着相同的愛好，我才這樣的憐惜與她？
想着她，我的心中裝滿失落。
對着寂靜我輕輕詠道：“浩浩春光展嬌容，窈窈嫩柳穿黃鶯。婉轉歌喉尋搖曳，缺失花容來探春。詞曲空有召喚意，不見麗影徒自鳴。流水絃音成過往，誰續勝春旖旎夢？”
“流水絃音成過往，誰續勝春旖旎夢……”
一個低沉的帶着嘆息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忙轉身，是尹旭，雖然我一時沒有聽得出是他的聲音，也知道是他。因爲除了他，沒有誰可以不聲不響在這個時候來我的房間。一直以來，尹旭總是這樣，到我這裡不帶人，也不容旁人來通報。我望着他，不知道說什麼好。他走至我身邊執起我的手：“玥兒，你的詩是吊念她的，本王知道。”
我點點頭：“王爺，無論怎樣，她這樣的下場也是悽慘，讓人傷感的。雖然她錯了，她不該有那樣的貪念慾念，以至於生出歹毒的心腸，可王爺想想，這又是爲了什麼？”
“爲了什麼？”尹旭擡眉問我。
“因爲愛，就因爲她愛王爺容不得旁人也擁有王爺的愛，
所以她纔有那樣的做法。是她對王爺的愛蠱惑了她的內心，讓她心亂，心亂就有了他念，以至於瘋狂，迷失了本性，最終釀成禍端。”我平靜地說道，“我們都是女子，其它的大事與我們無關，我們的心都在夫君你的身上。王爺……這也就更加的讓我們視野狹窄，把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王爺是不是寵愛的上面，集中在和旁人爭寵上面，集中在對付旁人上面。我們擔心王爺不喜歡我們，更怕旁人奪走王爺的愛，所以煩惱重重，憂心忡忡。各種事端有源於此吧。”我搖頭，心中暗歎。
尹旭牽了我的手，和我一起坐下，擺出了和我長談的架勢：“玥兒，你真是聰慧的出類拔萃的女子，這樣的話也只有你才能夠說的出來。你既然這樣說，難道你就沒有什麼想法？”
尹旭的話讓我心中千折百轉，我有想法，只不過我的想法和她們不同，我的心也不是完全的寄託在尹旭身上，我想得更多，只不過不能讓尹旭知道罷了。我輕聲說道：“王爺別忘了，玥兒也是一個女子，普通女子的想法，玥兒一樣不少。只是玥兒看的淡一些而已。太多的東西註定了是誰的就是誰的，可以爭取，但爭取不到的時候就不能強求的，所以玥兒甘願平淡。就靜靜地守着，靜靜地待着，就好。”
“靜靜地守着，靜靜地待着……”尹旭喃喃自語一般，然後擡起頭來，“玥兒，你是懂得太多，只是並不是所有女人都有你這樣的見識，都是你這樣的心境平和。也是啊……大家都像你這樣又怎麼會有這許多的爭鬥傷感呢？她們不知道這些不說了，卻是連最起碼的善良都丟失了，都忘了旁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才釀成各種悲劇。”尹旭深深嘆氣，“賈夫人何嘗有你這樣的想法？”
“她是不該，可她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心裡想象着她的慘狀，我對她的恨意減輕了許多。只是想到青蓮的慘死我的心底說不出的疼痛，擡起雙眼直視尹旭，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青蓮的事情。
尹旭畢竟不是等閒之輩，他還是從我的目光中讀出了我的心思。他嘆口氣：“玥兒，本王知道自己有錯……”我輕輕搖頭看着他說下去，“丫環青蓮的事情，本王是想要追查的，可是一切都沒有來得及。”
至始至終我們兩個都沒有提到青蓮。賈夫人死了是罪有應得，青蓮的死卻是旁人的謀害，她做了替罪羔羊，她是冤枉的。就是因爲青蓮冤枉，尹旭才一直迴避關於她的話題，我知道他的心中有慚愧。我也知道青蓮不過是一個丫環，可丫環也是人，也是一條命，總不能因爲她身份低賤，死了就算死了，旁人就無動於衷，心安理得。我還以爲尹旭會一直迴避下去，結果尹旭還是說了出來，更難得他說他有錯。
我知道錯不在他，是那個陰謀者太過於陰險狠毒，把一切痕跡都做的了無蹤影。可我還能夠怎樣？尹旭偶這樣說了，我還能強逼他如何麼？畢竟他也是王爺呀，我不能對他不依不饒。
我輕輕搖頭：“玥兒不怪王爺。”
尹旭將我的手合攏在他的掌心，用力搖晃：“玥兒，你總是善解人意，又寬容大度，本王都不知道該怎樣對你。”
“王爺給與玥兒的太多了，玥兒不能貪心不足。如果可以，玥兒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求王爺准許。”我定定地看着他。
“哦？”尹旭疑惑道，“難不成你是又要想出府吧？你可是剛剛出去回來的，本王不准你再出去了。你看你出去這幾天倒惹出一身病來，又瘦了許多，好叫本王心痛。除了這個，其它的本王都允許。”
看到尹旭緊張，我心中也是有一種慘然。我已經聽翠屏和我說過了，在我走了的這幾天裡，尹旭沒有到任何一位夫人的院子裡去過，就獨宿在書房。他的情義我還是深深明白的，心裡也是感動。搖搖頭，我說道：“王爺，玥兒不是要離開王爺外出，是另外的事情。王爺你看，青蓮死了，讓人想着就傷心的。更有我的雪梅，她……她是爲了玥兒而死，玥兒想起來就更爲傷心。如今又有她的姐姐在玥兒院子裡，玥兒看到她就不由的想起她……”
“玥兒不怕，明日本王就把她派到別的院子裡，不讓她踏進這凌霄院。”
尹旭急忙表白，我知道他誤會了我的意思。我是有更深的意思在裡面的，用這種方式說我也是經過了思考。我又搖搖頭：“王爺，只要她在這王府一日，玥兒就不安心的，不是麼？就算她去服侍旁的夫人，若玥兒到旁的夫人院子裡去玩耍，同樣的能夠看到她，同樣的又是傷心……”我一面說，一面細細地觀察着尹旭的反應，眼見他的眉頭緊緊皺起來。不過，我沒有細想他的心思，而是按照我的意思說下去，“玥兒就想眼不見爲淨。王爺，玥兒想……索性把她遣送回家算了。”
尹旭稍微的停頓：“好，就依玥兒。明日你就做主把她遣送回家，也免得你心煩。”
我忙說道：“王爺不可以急躁的。若玥兒就這樣無故的把她遣送回去，算什麼？她又沒有犯錯。讓她走她若不願意，豈不是讓玥兒對不住她死去的妹妹了麼？玥兒還要看她的意思，若她願意走，玥兒就讓她馬上回去，若她不願意走，就在過一陣子，容玥兒尋她一個錯處，也好打發，免得傷了她的心。”我小心地說着。
尹旭感嘆：“玥兒，你總是想的周全，連對待一個丫環也是這般細心。”
我也嘆道：“那是因爲我們愧對她呀。”我覺得我真是愧對她們。想起雪梅，我就覺得有虧，是我的自私讓雪梅送命，這是我一生的愧疚。我希望我能夠爲雪梅多做一些什麼，來彌補我對她的愧疚。
房間的氣氛一時沉悶，我突然想到這樣不合適，忙對尹旭笑道：“王爺，玥兒許久都沒有給王爺跳舞了。我們不談論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吧，讓玥兒給王爺歌舞一曲，消減一下鬱悶，可好？”
尹旭立刻笑逐顏開，卻說：“玥……”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