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曾開言的素凌，趁着這個空檔，有了開口的機會：“小姐，東西我剛剛都收拾好了，要不你看看還需要帶走什麼。免得一會兒王府的人過來接小姐了，來不及又遺落了什麼。”

青青她們聽到素凌如此說話，都把目光聚攏到素凌臉上，每個人的目光各自不同，卻有一點是相同的：疑問。我明白她們的疑問，是內心的困擾和不滿。素凌期待我留下來是因爲她也不想回歸王府過囚徒一般的生活。青青的疑問是我爲什麼要這樣快就離開，因爲我離開以後，她們的日子又是一潭死水。青青此刻的疑問還有另外一層意思，爲什麼要把一起都收拾的乾乾淨淨？就在剛纔她們還期望有走出這宅子到王府的機會，借用給我送什麼的名義，若是我們都收拾的乾乾淨淨，她們又怎麼用這樣的藉口到王府走動？

素凌的話也讓滿月的臉上露出微微的尷尬，我明白滿月的心裡一定不是滋味，忙對素凌說道：“來的時候我們沒有帶什麼，走的時候自然也不必太麻煩。如果有什麼需要的沒有帶走，就讓她們給我們送過去。”我有把目光投到滿月的身上，給她一個微笑。

滿月的的臉上即刻飛滿流霞：“謝謝夫人。”彷彿我的差遣對她們來說是榮耀。我看着她飛滿一臉的紅霞，明白她的心情。王府……對她來說是嚮往卻不能接近的，有個機會走進去看看，也算是一種榮耀。

我面露微笑：“若是有機會，我就一個個的安排你們進王府去玩。”言下之意，是我可以帶她們去王府各處看看。這話真的不是我隨便說說，如果可以，我是要滿足她們的好奇的。

“多謝夫人。”衆人臉上滿是喜色，一起對我施禮道謝。

素凌臉上卻是茫然了。我知道在她的心裡，王府也是平常，現在對她沒有吸引力。而我更是……但我不能因爲我心裡的平常就把我的心思強加給別人。就如同這平靜的日子一樣，我極其嚮往，青青她們眼裡卻是平淡無趣的。

我們說着話，突然門外的丫環來報：“稟蕭夫人，王爺到……”

她的一聲稟報，讓所有人都吃驚。我也是暗暗奇怪，這個時間尹旭怎麼過來，不是說好了讓府裡來人接我回去的麼，怎麼他來了？急忙帶衆人外出迎他，他已經走了進來。我欲要對他施禮，他伸手扶住了我。

所有的丫環都跪了下去：“給王爺請安，王爺吉祥。”

尹旭揮了一下手：“你們都下去吧。”

“是。”

衆人答應一聲，一起退了下去。房間內只剩了我和他，我擡頭，含笑望着他：“王爺，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怎麼，玥兒不歡迎本王到你這裡來呀。”他用玩笑的口吻對我說，一雙手已經摟住了我的腰身。

“哪裡……玥兒這不是就要回去了麼。”

“本王想念你，來不及他們接你回去，所以親自過來了。”

尹旭的話溫柔而纏綿，我本能地將頭枕在他的肩上：“府裡還有衆位姐妹，王爺悶了有她們的，何須牽掛

於我。”

尹旭對我這話卻有些不滿：“她們是她們，玥兒是玥兒，她們能夠代替玥兒麼？只有玥兒纔是本王心中的第一。”

我含羞道：“衆位姐妹都才貌俱佳，各有千秋，她們都是玥兒欣賞敬佩的人呢。”我說的是真的，王府裡能夠成爲尹旭夫人的女子，自然都是驚豔不凡的，更有那麼多的侍妾，每個人都有令人佩服的一面。

尹旭轉臉在我額上印下一個綿長的吻：“王府是有許許多多的女子，也算得上驚才絕豔。可是隻有玥兒纔是綜合了這許多優點的，無人能及的上，無人能夠比得上的。”尹旭說的也許是誇張了一些，他的夫人姬妾是很多，卻不都是驚才絕豔的。只是這裡面那些優秀者也不一定能夠討得尹旭歡心而已。

我含羞道：“王爺這般稱讚，玥兒都無地自容了呢。向衛夫人，藍夫人，張夫人她們，不都是有才情的女子麼？她們……”

尹旭阻止我：“不和你這般理論，無論她們怎樣，都不及玥兒在本王心中的地位。本王告訴你，弱水三千，本王只取你這一瓢。”

“王爺……”我心有所動，說不出的滋味，“王爺喜歡玥兒，玥兒自然是幸福的。玥兒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沒有王爺說的那樣好。若說好，玥兒也就是想有一個安寧的地方，靜靜地守着，等候王爺，服侍王爺，不求榮華，不要驚豔，只希望心中安寧而已。”

他沒有說話，只是更緊地抱住了我。我沒有看到他什麼表情，只是緊緊地貼着他，偎依在他懷裡，感受他胸膛微微的起伏，聽他細微而有節律的呼吸，聞他身上特有的馨香，還有成熟男子獨有的濃郁味道。他的寬厚和包容給了我溫暖和安全，突然我感覺到對他也有一種依賴，那怕蕭義兄的影子倏地在腦海出現，也是淡若煙雲，一閃而過，就好像之前的種種迷亂都是女孩子的任性，最後還是要回歸。

我確實是一個平凡的女子，亦希望有一種平凡的生活，那麼就需要我認認真真地依附我應該依附的男子，不是麼？就算我知道我是御史府的千金小姐，那也是遙遠到可望不可即的過去，我是在煙花巷中被他贖身出來的，無論怎樣都是他給我新生，給了我安定的生活，讓我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的確是他改變了我的命運。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麻雀變鳳凰——從一個煙花妓女變成人人羨慕的王夫人。有時候，在王府的樓臺閣宇中向外邊望，心中有一種蒼茫的感覺，覺得我是在一個旁人難以得到的高處。只不過，人心永遠難以滿足吧，自己曾經以爲是好的就想永遠留住，另外擁有的富貴，那怕是一種尊榮，時間久了亦是心生倦怠，是一種厭煩和無奈。更有許許多多不該有的胡思亂想和叛徒的企圖。

“王爺，能否讓玥兒在此多留幾天，不，一晚……就這一晚。玥兒喜歡這裡的安寧和清靜，沒有爭鬥沒有憂擾。”對他說出這樣的話，我不知道是不是一種罪過？就好像我對王府是一種厭棄。我在這裡的一切同樣是他給的，只不過換了一種方式而已。真的不能對他說這樣的話啊。我終

於意識到，我和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沒有把他當王爺，而是普通人家的丈夫，任由妻子撒嬌的丈夫。或者說我把他當成了可以說真話的朋友，可以任意傾訴怨言的知己。不知道整日在府中皇宮周旋的他是不是累，是不是厭棄那種浮華的生活，能不能懂得我的心思。

尹旭鬆開我，用雙手輕輕捧起了我的頭，目光中有驚喜也有難過：“玥兒，見到你時，覺得你是那種淡淡的、一切都不留痕跡的女子，驚豔超絕，卻飄渺遙遠難以捕捉，那時我心中還有一絲猶豫。後來又見你才情，才下定決心要將你帶離煙花巷。只是，本王不能像普通人家那樣給你一個平靜的生活，不能像普通人家那樣讓你做本王唯一的妻子……這是本王唯一不能照顧你的地方。本王知道欠缺你許多，會慢慢一點點彌補於你。玥兒，本來是想要接你回去的，後來本王又想，何必在此處與你共度良夜，就如同你所說的，安靜，安寧。”

尹旭的話令我心中遲疑，他說的是真的麼？應該沒有虛假，因爲我和他說的是真話，看得出他是相信的，我又因何要懷疑他的話有假？我不應該是個多疑的人。何況他的眼神中滿是真誠。我對他深深點頭：“多謝王爺。今晚，我們就住王爺給與玥兒的蕭宅。”

他卻是嘆了一口氣，鬆開我，然後用一隻手握住我的手，另外一隻手張開手掌，讓我的食指在他的手掌中畫下去我細細體會，馬上明白了他所寫的字是：竹玥玥。我用帶着感激的目光看他，我懂得了他的心思，我蕭玥玥的名字不過是掩人耳目，在他的心中，我是竹玥玥，落紅坊中的竹玥玥。

一時，我心中百感交集。我想起了我在落紅坊的日子，雖然我是賣藝不賣身的舞妓，卻同樣要應付那些男子，與他們夜話飲酒，亦是時時的不安。那些男子中，粗略庸俗之輩多不勝數，對我輕薄者，語言下流者，自然也很多，我身爲下賤，忍氣吞聲。有時候告知媽媽，也是枉然。那些日子，我記憶中最多的就是忍耐。那怕我才藝高絕，來我處的大多是附庸風雅的人，魚龍雜混依舊是難免的，我還是諸多委屈忍受。

想到這裡，我突然想起蕭義兄，我那次被爲難，若不是他出手相助，又是怎樣情景？之後，因爲他的保護，我少受許多委屈。蕭義兄……我又想起他的話來，他是因爲情形特殊，才只能保護我而不能贖我出來，也是因爲如此，纔有了尹旭的介入。尹旭是拯救我離開落紅坊的人，我對他應該感恩，而蕭義兄呢？我該如何對他？他……我們也不能不說是相識相知，我們之間所談論的事情，比我和尹旭所談論的事情要多得多，涉及的方面要廣得多，只不過我們是兄妹關係，知己情義。認真理論起來，蕭義兄在我心中的地位應該被尹旭要高得多。還有，蕭義兄是最先闖入我心扉的男子……

尹旭握着我的手，看我發證，許久問我：“玥兒，想些什麼？”

“王爺的情義……”我喃喃地低語，心中卻不停地自責，是麼？是麼？若有一日尹旭對我不好，我是不是真的會和蕭義兄一起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