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旭伸手攬住我的肩：“玥兒，舞蹈需要力氣，本王知道。最近你也很累很累了，就多休息，不要用力氣做這些了，本王明白你的心，一切都明白的。本王更像看到你翩躚的舞姿，如同百花在枝頭飄舞，如同彩蝶在花叢穿行，那樣徹底美，叫本王永遠都看不夠，但本王不想讓你勞累。今晚，我們兩個好好歇息，好好聊天，就我們兩個，度過我們美好而快樂的夜晚。”我是很累，但我寧願累着，寧願我一個人去做其它事情，無論做什麼都好，卻不要和尹旭說過多的話。

“王爺，玥兒不累。”我擡眉看他，“這樣漫長的夜晚，我們有時間說許多的話，還是先讓玥兒爲王爺舞蹈一曲助興，然後我們在紅燭夜話。”我不知道和他說什麼，快樂的有樂趣的話我說不出，帶有感悟感慨的話我不想說，我明白我內心深處的感覺，和尹旭可以是普通的夫妻，卻不能是最知心的朋友，更不是最可以無遮無攔無話不談的知己，甚至……有很多的無法溝通。我們兩個之間有這一重阻隔，無論他對我怎樣，我知道我永遠都不可能和他推心置腹。我並不是壞，不是刻意的保留我內心的自私，而是我做不到，比如今晚他在提到尹輝的時候，我就明顯感覺到我們兩個直接的隔閡，還有我內心的那一層別樣的隱衷。我更明白，如果不是他提起尹輝的名字，我——會用舞蹈的方式脫離他麼？

尹旭或許也有很多不好，然而在我身上，只要是我想做的，又是不出格的，他都依從。我的話讓他有稍微的遲疑，他目光中帶着心痛，說道：“玥兒的舞蹈，本王當然願意欣賞，本王是怕累了你，若你有興致，願意，本王當然願意。”他對我是百依百順的，我不能不感動。不過那感動還是不能徹底。

我牽了他的另一隻手，讓他扶了我，走往外室寬敞的地方。請他坐在椅子上，我換了一件淡淺紅色孔雀昂首的錦緞裙，外披一件墜着長長流蘇的白色紗衣，內襯淡紫色錦緞裹胸，流雲樣袖口金線繡着輕靈蝴蝶，一條金色腰帶束腰。站在地中央，我有一種凌空飄舉的感覺。

如同春風中舒展的嫩蕊，又如扶春風而嫋娜的纖柳，我展開了舞步，剛剛譜寫的曲子亦適於舞蹈的，我想象中是又一個輪迴中的春天，幾經輾轉，終於復甦的春天，皓空豔陽高照，原野碧海浩瀚，園中百花爭豔，靜靜彎橋架波，橋下清波點點漣漪，有白鵝輕浮紅掌，金魚搖曳玲瓏。景是置於人心中的，或者說人置於景中，總會有許許多多的感慨感悟，有的人於景中無動於衷，有人卻是用智慧的光芒去照耀，我用心，用情，用我對人生的經歷，用我對紅塵的感悟，舞出我的精魂。在此時，我的意念中是我對人世間的抒發和釋放。我比以往的任何一個時候都更加忘我地舞蹈，放縱所有我能夠涉及到的角落，我能夠抵達的境界。

我是用盡我所有的意念來完成這次舞蹈的，我想我的舞蹈不是舞給任何觀衆，而是舞給我自己。舞蹈完畢許久，我都無法從其中醒轉過來，只是靜靜地站立，因爲我覺得

累，是散盡精力的疲憊，然後就是回味……

尹旭走到我身邊的時候，我依舊微微喘息，我不知道他的靠近距離我舞蹈完畢有多少時間，只看到他眼神中的陶醉，不，是什麼我不清楚，因爲容納的太多。他沒有說話，而是抱起了我，竟自走往臥室的牀榻。將我放在牀榻之上，他纔開口：“玥兒，本王知道你是凌波仙子，你的舞蹈讓人失魂落魄，喪失自我。此時本王卻明白了一點，你並不完全是凌波仙子，你有多重的你，當你不是把你作爲凌波仙子去舞蹈的時候，你在爲你自己舞蹈的時候，本王突然想到……你是誰？你是閃電的光華，還是宇宙的解釋？本王說不出。”

尹旭的話，令我驚悚。

是，尹旭說的是。今晚的我是爲我而舞，意隨心動，只是我沒有料到他看得如此透徹，說的如此精闢。一直以來我都以爲他不能懂我的，這倒是我的成見，還是……他一直都懂我，或者是他僅僅在這一刻懂得我了？

晨起，尹旭已經不在，他說最近朝堂上的事情太多，所以連在家守孝也不可能，所以我知道他上朝了。我是女子，女子和政事無關，我也不想知道過多，任他而去。早春的氣息夾雜着渴望，是一種熱烈的追尋，而我覺得依舊很累，沒有精力。不是昨夜的耗費，而是真的累，我明白我的身體並沒有徹底的好轉。我也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

沒有把關於雪梅的事情吐露給尹旭一個字，我自己想辦法。我還是命翠屏把王良找來，這種事，需要他。

“你們不可以動崔管事，我想我可以動一動他的。只是，我有些擔心他不肯在我面前說出實話。萬一……萬一他真的不說，我們該怎麼辦。用那得知真實情形的六子和他對質，若那六子又臨時變卦呢？”我這樣和王良說話，並不是不相信王良的能力，不相信他真的制住了那個六子，而是擔心小人的多變。常言說得好，君子好鬥小人難纏，萬一這六子狡猾多變，又怎麼辦？防止意外的辦法還是要準備出來的。“人性多變，所以我們要做各種準備，爭取萬無一失。”

“謹慎總是好的，小姐所慮極是。”素凌搶着說出了她的話，我想她也怕我不能制住崔管事，那樣的話，我今後的處境將更加艱難。

我歷來比較隨和，能夠讓大家參與的事情，大家都可以暢所欲言的，此次我更需要大家把各自的想法說出來，能夠有一個最後的方案行事。我笑着看看素凌，等待王良的回答，卻不料王良沒有說話翠屏又接了下去：“還是扣留人質的辦法比較好，以防萬一。這六子不是有妻子的麼？何況他的妻子亦得到了好處，我們就把他的妻子壓來，當然不是虐待她，而是好生對待，必要的時候要她出面說話，牽制這六子。”翠屏所說的不是不可以，然而卻是下下策，我等待王良的回答。

或許因爲他是男子，所以比我們都沉着，許久他纔開口：“奴才雖然自覺做到了萬無一失，然而就像夫人所說，人性有諸多狡猾，何況本來多變狡詐之徒，和他們

周旋的確是要有更多的準備，更多周全的考慮。翠屏姑娘說的不無道理，在找不出最好的辦法時，不妨把六子的妻子扣留過來，有她在，那怕這六子有天大的本事也難以逃脫。再者，就算他不說，他的妻子也不一定就不說，到那個時候，崔管事就算萬般抵賴，又能夠如何？”

扣押人質，素凌也說過的。

扣押人質的做法不算光明磊落，我知道。只是，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在這王府，原本我還是夫人之位，那怕是多出來的夫人，總還在那個位置，如今我不是夫人了，這崔管事會理睬我？他本就是意欲對我不利的，和我在對立面上，我審問他，讓他屈服於我，確實需要令他無有掙扎的餘地。我思索良久，並想不出更高明的辦法，只得對王良說道：“那就還是有勞你安排，去請這六子的妻子到我院子裡來，我看看她是什麼樣的人，然後我們在行事，好麼？”

王良躬身：“領夫人之命，奴才這就去辦。”

“好吧，事不宜遲，也免得夜長夢多。”我對王良揮手。

“是。”王良答應一聲轉身而去，急匆匆地低頭往外走，卻和一個走進來的人迎面相撞。

王良猛然一個擡頭看到是尹旭，驚慌地跪下：“奴才有眼無珠，衝撞了王爺，請王爺恕罪。”

我也暗暗心驚，尹旭是上朝去了的，如何這個時候回來，又來到我的院子裡？我們的行事是暗中的，並沒有他人知道，如此……是不是會暴露在尹旭面前？我擔心，不是怕尹旭怪我，是怕萬一事情做不好，不能令雪梅之事浮出水面，尹旭會用別樣的目光看我，那時我就不知道該怎麼做了。尹旭突然的出現也令王良驚懼，我看出他跪在地上的身體微顫。素凌和翠屏也沒有料到尹旭會來，所以也是吃驚，忙對尹旭行禮：“奴婢給王爺千歲請安。”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對他笑道：“王爺……”心裡卻是不安，爲什麼他來的這樣巧？

這樣的場景實在不正常，尹旭豈能看不出？他疑惑地看我一眼：“玥兒，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我看着他搖頭：“沒有什麼，不過是院子裡的一些雜事，我和他們商議，該怎麼處理。”並不是故意撒謊，而是不想讓尹旭知道。雪梅的事情，在沒有絲毫眉目之前，我不想讓他知道。

“哦，是麼，一些雜事玥兒就如此謹慎對待，想來這院子裡覺得不會出現出人意料的事情了。”尹旭這樣說着，我不知道他是故意的揶揄我，還是話中有話，卻看到他又對着王良說道，“你起來回話，究竟是什麼事情稟於本王知曉，本王也好看看你處理事端的本領。”

“是，王爺。”

王良起身，我卻有些擔心了，他該用什麼樣的謊言搪塞尹旭？奴欺主是不可以的，王良一貫誠實，又忠心於我，他該怎麼說？真沒有想到尹旭會這樣，很明顯是在爲難人，我有些怪他。

王良看了看我，突然對我說道：“夫人，我們還是把實情說與王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