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在臉上堆砌笑容：“好，我更願意讓你留在我身邊，我們就說定了，你哪兒也不去，就在我身邊。”我的話是這樣說的，心裡難免酸澀，素凌在我身邊究竟能夠待多久我不知道，連她也不知道吧，有一點我明白，機緣巧合的時候，她終究是要離開。

素凌聽我如此說，臉上綻開笑容：“這纔是素凌想要的。”看着她的笑容，我的笑容發苦，她說的是嗎？我不能懷疑她的話，卻也不相信她的話。我知道人是多面性的，只是我什麼都不能說出。

素凌也看着我，說下去，“小姐，說不定今日白天也有許多事情，還是讓素凌給小姐梳妝。”

我點頭：“好的，依你。”

收拾完畢，我纔去素凌的房間爲我的父母親上香，對着他們的靈位，我敬上香燭，然後深深跪了下去，悲傷充斥了整個胸腔。自從他們離開我，每年新年之際我都是讓他們在我的房間，和我一起度過新年，今年我到了王府，也算有了自己最後的歸宿，卻不敢把他們請到我的房間，這令我愈加悲傷。我在心裡暗暗和他們述說這一切，請他們原諒，請他們不必擔憂我，請他們在那邊好好安息。

素凌就靜靜陪在我的身邊，看着我，一言不發。房間裡十分安靜，我默默和父母訴說，雖然聽不到他們的回答，但我相信他們聽得見我的話，明白我的意思。

突然看聽到腳步聲，扭頭看到是翠屏，翠屏的腳步聲有些急促，魯莽不是她的做派，而這一次她卻沒有顧及，徑直走之我身邊，開口說道：“夫人，大事不好，剛剛有人來報，說老王爺殯天……”她的聲音急促，神情微微有些緊張。

我忙起身：“是麼？”我知道這樣的消息絕不會有假，只是我的意外而已。雖然說我明明知道老王爺的情形不好，卻也沒有料到他這麼快就歸去，一時還是不能接受。

倒是素凌提醒我：“小姐，既然如此，趕快出去收拾一番，到端陽院去吧。”

我點頭：“好，你們陪我一起去。”

我在素凌和翠屏的服侍下換了素淨的衣裳，頭上簡單地戴了一朵白色木芙蓉，然後和她們兩個匆匆走往端陽院。一路穿行在幽徑曲廊，走過亭臺樓閣，還有一重重院子，看到的所有人來來往往都腳步匆忙，老王爺的故去給整個王府帶來忙亂。

老王爺故去了，在這新年之際，太讓人難過震驚了。

匆匆忙忙的人，都是一副急切的樣子，我不知道多久才能夠徹底消停。老王爺過完了他的一生，消停了，活着的人爲他的消停忙碌，想着這些我就十分悲傷。

半月，整整半個月，從老王爺故去到出殯整整半個月的時間，王府上下都在爲這件事情忙綠，各種繁文縟節，皇上派下來的安撫，朝廷大臣的憑弔安撫，下面官員的拜祭，各種說不上是什麼的複雜程序，等等，忙亂到所有的節日都免去了。

這半個月，我也沒有真真的安寧過，雖然我僅僅是庶夫人的位置，卻因爲尹旭對我寵愛，我還是比另外幾個庶夫人緊張一些，其中更多的是二太

夫人的原因。她一直都是服侍在老王爺身邊的，突然沒有了老王爺，她彷彿失去了精神支柱那般的悲傷，尹旭暗中囑咐我幫他照看一下他的母親，我只能是盡心盡力，看着二太夫人那樣我亦跟着悲傷，這半個月，我同樣的憔悴。按理，老王爺是二太夫人的拖累，沒有了老王爺她該有一種輕鬆，她也一直那樣精心地照顧陪伴，對得起老王爺，老王爺去了她應該也沒有多少遺憾，然而她還是那般悲傷，彷彿她的生命就是和老王爺牽扯在一起，沒有了老王爺，她的人生也沒有了價值一樣，二太夫人對老王爺的癡情也令我感動。我擔心她的身吃不消，除了應付各種必須的應酬，就精心照顧她。

在二太夫人這裡，我也算體會到愛情的意義，明白了夫妻的含義，更懂得了一個女子把自己一生依附在一個男人身上時，要付出多少心力，要遭遇什麼，還要知道該怎麼做，卻不能計較最終的結局又是什麼。

老王爺出殯是清晨的時候，一切事情都結束了，我才從端陽院回來。素凌和翠屏看到我那樣疲憊，眼裡都是心痛。

素凌心痛說道：“小姐，你看你都瘦的脫了形，這麼長時間都沒有安靜地休息，快先躺下休息一會兒。”

翠屏也說道：“是的，夫人先靜靜休息一會兒，待奴婢去熬些補湯，等夫人醒過來後在喝。”

我確實累，坐回牀上對她們說：“好吧，我休息一會兒，你們跟着我也是連日勞累，這半個月同樣沒有好好休息，你們也休息一會兒。”

“不用管我們，我們自會照顧好自己。”素凌說着，爲我蓋好被子，然後和翠屏輕輕離去。

我閉上眼睛，耳朵裡沒有了悲聲和哀樂，眼前也沒有了悲慼的面容和忙碌的人羣，我靜靜地閉眼躺在溫暖舒適的牀上，覺得身體很輕，如同在水中的舟船上緩緩浮游一般。我想從悲傷中脫離出來，所以腦海裡努力去想象我身處的環境：藍天白雲，彎橋架波，綠水中翠荷飄舉，白鵝追逐，而我，就站在彎橋之上，徐徐清風拂過，我衣袂輕飄，同清風而來的是幽香怡人，清潔舒爽，令我陶醉。

想象着，我睡了過去。許是很久沒有這般踏實，我睡的很熟，竟然還沒有夢。一覺醒來，猛然間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更不知道此時是何時了。但瞬間也完全回覆意識，我清醒過來，只是還不知道是什麼時辰，輕輕揉一下眼睛，坐了起來。

“小姐，感覺如何，睡醒了麼？”素凌在我坐起來的時候，淺笑盈盈走至我身邊。

我看着她：“素凌，什麼時候了？”素凌臉上有興奮的喜悅，令我猜想——這種時候，什麼事情令她高興？

而她竟然沒有發現我疑惑的目光，只是低眉爲我摺疊被子，說道：“剛剛申時，小姐卻也睡了幾個時辰了，看你睡的香甜，素凌高興着呢。”她的話語裡確實透着高興，然而僅僅是爲我睡眠很好而高興？我覺得沒有這樣簡單。

我微笑看她：“是麼，沒有別的事情麼？”

“蕭公子在小姐睡了以後就來了，他說不放心小姐的

身體，特意過來看你，卻不讓我喚醒小姐，就這樣一直等候，如今還在玉軒堂呢。”素凌的聲音特別愉悅，敏感的她竟然沒有聽出我話裡的疑惑，簡直令我有些嫉妒。卻原來是因爲蕭義兄，蕭義兄……他來了。

在老王爺停靈府中的時間，蕭義兄以我家人的身份來府裡一次，爲老王爺祭奠，而我那時有別的事情忙着，和他只是一個照面，幾句短暫的語言，然後是他囑咐我，我們一起相處並沒有多少時間。想來他回去以後一定是不放心我，所以在老王爺剛剛出殯就來探望我，這份急切足以表明他的心跡，我心裡浮起別樣的情緒。

我忙對素凌說道：“幫我簡單梳妝一下，去見蕭義兄。”

素凌手腳利索，爲我整理衣衫，攏好髮髻後，我們就匆匆走往玉軒堂。看到素凌比我還急，我心裡更添說不出的思緒，想來在我熟睡的時候，素凌一次次往返我的臥房和玉軒堂，她是希望我趕快醒過來呢，還是希望我好好睡着不要醒過來，也好讓蕭義兄在她眼前多留一刻？我知道這些我不能說出口來，然而卻不表明我心裡不去想。

剛剛踏進玉軒堂，就看到翠屏爲蕭義兄奉茶，這麼久的時間裡，她這是第幾次奉茶？我也不知道，我看到的是蕭義兄眼裡的焦灼。

等了我這麼久，他肯定是等急了的。

是他那一臉的焦灼讓我平復了心中別樣的波動，還沒有走近，我就歡快地喚他：“哥哥。”他猛然擡頭順着我的喚聲看過來，我看到，他和我目光相撞的那一刻，臉上的焦灼立刻被喜悅取代。

“玥兒——”他同樣的脫口而出，彷彿期待了許久許久，最終等到了那般的驚喜，還有踏實。他的目光就落在我身上，隨着我走近他沒有離開，然後是對我上上下下的打量，緊跟着目光中有了擔憂，“玥兒，你看你……真叫我擔心。”

“哥哥……”我同樣看着他，千言萬語都凝聚在這兩個字中。他說，真叫他擔心，令我不知道還說什麼話。

一直以來，他都沒有直白的表明過什麼，那怕我曾經用言語做淺淺的試探，他也依舊那般的謹小慎微，生怕傷害我似的，而此時卻這樣的直白，絲毫不顧我們身邊還有另外的兩個人存在。

“小姐，你和蕭公子坐，我和翠屏去做些點心過來。”我思慮間，素凌突然插話說道。我擡頭看她，她臉上剛剛的喜悅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淡漠，讓我心下一沉。

“不要麻煩，玥兒妹妹已經醒來，我看看她就走。”蕭義兄的目光就那般留在我身上，十分專注，絲毫沒有留意素凌的神色，彷彿素凌只是一個可以發出聲音卻沒有人影的隱形人。

“蕭公子既然等了這麼久，也不會差這半個時辰，你且和小姐寬坐……”素凌說着，挽了翠屏的手，轉身離開。

看到素凌如此，我瞬間不知所措，然而也就是轉瞬之間的事情，我回復正常，我心底都明白的：素凌——她對蕭義兄有了很深的情感。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情，若是我把此話說與蕭義兄，他又是什麼反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