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會這樣？”我如同做夢一般，我寧願相信我是在做夢，醒來之後一切如舊，翠雲姐姐還在煙花巷的流鶯閣。那裡雖然不好，但她在，就算過得不幸福不如意，然而她還是在。我知道，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出路，我一直是希望我的姐妹有個好出路，有個好歸宿，而不是要她們走上不歸路。

翠雲姐姐……每次我遇到不如意總是和她訴說一番，她那樣聰慧、理智，又懂的世事，怎麼會夭折？我不知道我在喃喃自語，還是在詢問蒼天，或者是想要尋找答案，我用夢囈一般的聲音說道：“翠雲姐姐那般好，她怎麼會死？”

柳依依幽幽啜泣：“是啊……她本不應該的，若說是爲那樣的事情去死，實在不是她的做派，可她就那樣死了，死的蹊蹺，死的讓人惆悵……”

我慢慢的回覆知覺，從柳依依的話中我聽得出翠雲的死並不是尋常生病或者意外，而是特殊的原因了。我又問道：“妹妹，翠雲姐姐是怎麼死的？”其實人已經死了，無論怎麼的死法總是死了，我問原因沒有任何意義，可我還是要問。我還是想要知道她死亡的原因。

“姐姐，她是自殺。”柳依依雙目含淚，臉上還掛着晶瑩的淚珠，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實在讓人心酸。我看着柳依依，心中再一次的驚駭，自殺？她那般冰雪聰穎的女子難道還有什麼解不開的結麼？還是有人暗中做了什麼手腳？自殺……翠雲會自殺，太讓我意外，我無論如何是不相信的。

我搖搖頭：“依依妹妹，翠雲姐姐那般的人會自殺麼？我們在那煙花巷又不是一日兩日，什麼沒有見過，那怕是血腥……亦是見過的，翠雲姐姐難道不明白麼？她怎麼會自殺，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腳，翠雲姐姐被害了呢？”

柳依依搖頭：“她若是被人害了，我或許還能夠接受，可我相信她是自殺的，她那般心性高的人，是聰明瞭，只是太高傲了，高傲的容不得一點瑕疵，是以纔不能把那樣的事情看作平常吧……煙花巷，仔細說起來，煙花巷最是無情的地方，她亦是比誰都懂得的，然而她還是沒有徹底的放得下，所以……”

我聽明白了，翠雲是愛上了一個男子，愛的很深很深，她是被情的魔掌給害死了，一定是的。

我想到翠雲愛上的那個男子一定不是一般的人物，不然她不去愛，亦不值得爲他去送命。只是，那個男子是一個什麼人呢？

我沉默着，柳依依卻細細說道：“翠雲姐姐是吞金自殺。自己給自己穿戴齊整，打扮的國色天香……她那樣的人，自然是死也要死的體面了……”柳依依的話我相信，翠雲那樣的人就算是死也死的絕豔，讓人痛徹心扉，我的淚已經溢了滿臉。“聽她的丫環說，那一晚上她說她不舒服，不讓人進去伺候，第二天早上丫環推門不開，纔去告訴流鶯閣的媽媽，着人把門打開，翠雲姐姐已經

停止了呼吸，她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留下，就那樣乾乾淨淨的走了，不留痕跡……”

我知道性子太過於剛烈的人亦是不好，實在是不好，我好難過，只是我亦疑惑：“既然翠雲姐姐死的不留痕跡，旁人又是怎樣知道她是爲了某一個男子而死，那個男子是什麼樣的人？”

“沒有人知道那男子是什麼人，翠雲姐姐是爲那男子而死亦不過是旁人的猜測而已。你走後，翠雲姐姐有一段日子和我沒有聯繫，那一次我去看她，她言說不願意見人，我見她那般模樣，和她閒話一會又安慰她幾句，囑咐她好好調養身體就走了的，我走時她含笑告訴我等她身體好了去看我，只是後來她一直沒有去看過我，而我亦因爲她那種情形不便去打擾她。在我再次聽到有關她的消息時，是她自殺，我忙忙地帶了環兒趕過去，見了她最後一面……就那般的被草草擡出去，在亂墳崗埋了……”柳依依珠淚拋灑。

她所描述的情形那樣悲慘淒涼，我的眼前恍如出現了那悽慘的景象，真的真的就這般悽慘？我實在不願意接受，若是知道我出府會得知翠雲自殺的事情，我寧願在那王府悶死，我只是感覺到我的眼淚不停流淌，眼前模糊一片。我哽咽着：“那你們是如何知道那個男子的，他又是什麼人，翠雲姐姐爲他慘死，他就……完全不管麼？殘忍到沒有一點人性？”其實翠雲已經死了，他能管什麼？我是心痛的糊塗了。

柳依依泣道：“我們都是賣藝不賣身的，我相信翠雲姐姐亦是潔身自好，並沒有怎樣的出格。翠雲姐姐之死是不是和那個男子有關亦是我們所有人的猜測，究竟是不是並沒有證據。平素沒人見過她和那一個男子過從甚密，她突然死去亦沒有那一個男子爲她做過什麼。是在她死後過了幾天，有一個俊朗男子突然到流鶯閣尋找她，得知她死去的消息後，那男子徵得流鶯閣媽媽同意，在翠雲姐姐的房裡住了一夜，他臨走的時候在牆壁上留了一首詞，別人這才猜測着翠雲姐姐的死是不是和他有關。還有後來，翠雲姐姐的墳墓被修整的十分堂皇。”

聽柳依依如此說，我忙忙地問：“那……那個男子究竟是什麼人？”

“沒人知道。姐姐也明白的，有身份有地位的男子去那種地方豈肯透露身份姓名？行蹤也隱藏的十分巧妙吧，就連流鶯閣的人亦沒有多少是見過他的，至於那流鶯閣的媽媽，還指不定得了多少好處爲他守口如瓶呢。”

我心底明白，到那種地方的人若是有身份地位的，也竭力喬裝改扮，旁人無法知曉他們是誰。就像當初的我，尹輝去看過我多少次的舞蹈我不知道，尹旭又去看我也不知道。那如此說來，惹的翠雲去赴死的男子絕對不是普通人了。我轉向了柳依依：“那男子留下的詞你們知道嗎？”

柳依依點點頭：“那個時候，因爲翠雲姐姐剛剛死去，她的房間

還沒有人住。我聽說了她房間有人留詩詞，忙去看，幸好那詞還在，我用一方錦帕寫了下來。我想姐姐若是知道此事會問詢於我。我把那錦帕帶來了，姐姐請看。”柳依依說着從袖子裡拿出一方錦帕遞於我。

我忙接過來展開看，只見那上面寫着：相逢不言，依月青竹窗外寒。傷心難畫，隔岸花落旁人家。碧霞難留，翠雲天上空悠悠。思恨成殤，滴盡滄海淚一行。

這是一首減字木蘭詞，只是這詞……

依月青竹……隔岸花……恍惚間，感覺這詞和我有關似的，依月青竹，不是我竹玥玥麼？若不是我在那個花柳巷，我不會這樣想。這片刻的時間裡我突然想到了尹輝，是他麼？是他……是，是他說的我麼？相逢不言——我似乎想到他就那樣的站在一旁凝神看我，而我無知不覺，在我眼神流轉間，他心旌搖動，恍若我是爲他而來，讓他的心山崩海嘯。然而，最終，我落入了他人之手。

亦是因爲我，他寄情天上的碧霞，卻碧霞難留，翠雲飛入天空成了千載遺恨，縱然是把滄海之水化成永遠的淚，亦是難以挽救了……

這首詞是這樣的意思麼？詩詞歌賦是寄託作者自己的感情，旁人雖然能夠解釋一些，又怎麼能夠完全明瞭作者的意思？我並不能完全確定這首詞寫的是我和翠雲，我只是懷疑，懷疑這巧合。只是這世界上的事情，有這麼巧麼？我的眼前映出尹輝的面容，眉目清俊，神韻悠遠，若認真地說，也唯有他這一類人的容貌才能夠匹配同樣是風韻天然，美麗翩然的翠雲。

悲……這是多麼的可悲，可恨！

我再一次把目光投往錦帕上，相逢不言，依月青竹窗外寒。傷心難畫，隔岸花落旁人家。碧霞難留，翠雲天上空悠悠。思恨成殤，滴盡滄海淚一行……

沉重的字，每一個字都帶淚帶恨，撕心成殤，突然我很恨這種自私自利唯有自我的愛情，容不得別人染指的愛情，讓人生生死死，又讓人半生不死，讓人渴望迷戀，又讓人敬而遠之，悲傷歡笑，五味雜陳，不想被牽扯又不願意避開，就這樣的磕磕絆絆，讓人慾罷不能。古往今來多少癡男怨女被埋在其中浮沉，這——就是愛情。那些刻畫愛情的文章太多太多，一面極力謳歌它的美好一面揭露它的嗜血，一面將它描繪的讓人避之如蛇蠍，一面又將它刻畫的讓人崇拜如聖物，就這樣的渴望又迴避，無論怎樣都讓人慾罷不能。

這就是愛情吧，這樣的愛情毀掉了我的翠雲姐姐，我一直都思念着的翠雲姐姐。

望着錦帕上的字，彷彿看到一行行的血淚，又看到翠雲姐姐那雙絕望的眼眸。從這詞句的字裡行間，我覺得這人並沒有逼迫過翠雲，只是翠云爲什麼會這邊的想不開？只是她已經死了，不再說話，她的心思就成了我們猜測的密，她含恨而去了，留給我們的亦是恨，還有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