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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唐夜唱 - 第500章 心腹之內起隱患字體大小: A+
     

    安祿山被架上架子時,神智還很清楚,但是爲了避免他大喊大叫,他的嘴裡被塞了兩個核桃,所以他能“嗬嗬”發聲,卻沒有辦法說話。

    他肚子上的傷口被包紮了,不過當他被架起來時,又有人將他肚子上的紗布給取下。

    按照李隆基的旨意,他會被象董卓一般,只不過當初董卓是死後點的天燈,他則是活着點。

    這個時候的安祿山,眼中滿是恐懼。

    方纔來時,葉暢已經將對他的處刑方法說與他聽了,這種殘忍的刑罰,還未及身,就讓安祿山心驚膽戰,先是破口大罵,然後反覆哀求葉暢給他一個痛快。葉暢毫不猶豫拒絕了他,還反問他“殺人之時,別人向你哀求,你可曾心慈手軟過一回”。

    這個質問讓安祿山啞口無言,不過他這種人是永遠不會反思自己的罪惡的,故此到了現在這種情境,他心裡除了恐懼就是怨毒,卻無半點懺悔。

    他肚子上的紗布被抽開,傷口又露了出來,因爲冬天,人身體恢復得慢,所以傷口還沒有收攏,行刑之人又用短匕,在他肚子上劃了個十字型的創口,然後將一根燈芯插入他滿腹的脂肪之中。

    安祿山慘叫不止,卻只能讓肚子上的肥肉顫抖,根本掙不脫。

    燈芯很快被點燃了,安祿山看着自己肚子上的那一點火光,而周圍觀看的百姓們發出興奮的歡呼,他們有許多人平日裡連殺雞都不敢,此時看到這種殘忍情形,卻是一個個歡喜無限。並不是因爲他們突然變得殘忍起來,而是用這樣的酷刑處死安祿山,實在是大快人心。

    “嗚嗚,娘子,你看到了麼,安賊也有今日”

    “郎君,你的血仇,朝廷給你報了,葉公給你報了,安祿賊這狗賊,定然要下地獄”

    人們的歡呼聲中,還夾雜着喜極而泣的哭聲,他們都有親人在此前的混亂之中喪生。

    周相仁聽得這些哀哀哭泣之聲,也不禁流淚。從長安逃到雍縣,他身爲少數幾個跟上了李隆基的太監,所受的罪也不小,而且他留在長安城中的家人,如今也完全不存在了。

    “聖人聖明,安逆公開行刑,既讓百姓泄憤,又震懾那些圖謀不軌的逆賊……百姓經此一事,對官府朝廷的信心又會恢復一些。”周相仁心中暗想。

    他注意到,百姓們在議論當中,雖然大多數人還是稱讚葉暢,但也有不少稱讚李隆基知人善用的。普通百姓對於高層的矛盾知之不多,只曉得葉暢出身低微,李隆基簡拔而起,短短的十餘年間,便達到如今的高位,幾乎位極人臣。至於李隆基用錯楊國忠、安祿山,百姓雖然也有批評者,不過一美遮百醜,大多數人都將之歸於是奸佞欺瞞天子,或者小人狼子野心,而不說李隆基用人不當。

    李隆基當了數十年天子,積威甚久,聲望自高,故此民心尚未盡失。

    唯有提到李亨時,百姓才表現出徹底的輕蔑與唾棄。長安城中百姓受安、史兵禍所害,他們普遍認爲,是李亨引狼入室,纔有這次變亂。

    “聖人在時,民心不變,但聖人若去……”周相仁還算有些見識,意識到這一點,他心裡突然有些擔憂。

    但旋即,他將這點擔憂拋開:“聖人春秋雖高,身體尚健,如今我是奉聖人之命來察看民心,只要如今民心還向着聖人,那何必擔憂?至於聖人百年之後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我何必多管這閒事,與其管這閒事,倒不如花些氣力,多多結好葉公”

    想到這裡時,周相仁心裡霍然驚覺,其實不只是百姓,就是他這樣的內監,經過此次變亂之後,心裡對葉暢,也隱隱有些不一樣的期待

    他心中既是驚訝又是無奈,所謂高山仰止,葉暢功高蓋世,士民產生這樣的期待,再正常不過。只希望葉暢不要如同安祿山一般,野心膨脹,急於成事,反而壞了自己的名聲。

    正琢磨時,突然聽得一聲暴響,他霍然擡頭,卻是那特製的燈芯燒到了安祿山腹部,他肚子上的肥油被燒得滋滋作響,整個人痛得嚎叫聲來。但他的嚎叫聲越悽慘,周圍圍觀的百姓們叫好聲就越響亮,有百姓甚至到維護秩序的士卒身前,詢問能否切一塊安祿山的肉給他們吃。

    便有百姓受其啓發,在球場之外架起了炭爐,烤起了肥腸,稱之爲“安肉”,結果大受歡迎,本人因此致富,而“安肉”亦成了長安一道風味小吃,傳之後世。此乃後話,放過不提。

    周相仁環首四顧,發現除了百姓之外,還有許多官員,亦在現場。這些官員所處的位置稍遠,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是什麼神情,周相仁只是從體形上分辨出,這些官員當中,頗有不少都是投靠了安祿山者。

    “這些不忠之輩,當受教訓”儘管看不到他們的表情,周相仁卻還是覺得一陣快意,想來,這些在安祿山勢大時從賊的官員們,如今心裡定是惶恐不安,不知道自己會是一個什麼下場。周相仁對此有所瞭解,李隆基對安祿山、李亨是恨之入骨,對這些官員,亦是咬牙切齒。

    在李隆基看來,這些官員身受他的恩澤,不說不奮起反抗,至少也不該與安祿山等合作。但可惜的是,當初他們只是略加猶豫,便接受了李亨、安祿山任命的僞職,若不是他們,這二逆也沒有那麼容易整合好長安城的人力物力,緊緊追着李隆基不放,險些將李隆基逼到絕境。

    故此,這些人即使不死,也要脫層皮。李隆基已經不只一次和韋見素等人商議,究竟是把他們流放到雲南去,還是弄到安西去。至於遼東,則不是李隆基的考慮範圍——這幾年有關遼東的狀況也傳回長安,長安官民百姓都知道,遼東已經不是前隋或太宗皇帝時的苦寒之地,而成了富庶之所魚米之鄉。流放到那兒,簡直不是懲罰,而是獎勵。

    有人建議將他們流放得更遠一些,據說大商人王元寶的船,在數萬裡之遙的海外,發現了一個新的世界,將這些人放到那個新世界去,既體現皇帝的仁慈,又不必擔憂他們將來會威脅到中原。

    “葉公若是知道朝廷現在爭論的事情,不知會如何作響,依我看,他必是不贊同的,這些從賊之官還有他們的家人,在葉公眼中,可都是寶貴的勞力…

    周相仁一邊想,一邊繼續看着球場周圍,試圖找到葉暢的身影。

    葉暢本人並未出現在行刑現場,對安祿山處以這種殘酷之刑,他沒有意見,但觀看這種行刑,他則沒有興趣。

    同樣沒有興趣的還有王縉。

    “這幾日經過分辨,誰投賊已經基本弄清楚了。”在葉暢臨時寓所之中,瞪着一雙紅眼睛,王縉將一份名單呈上:“請葉公過目”

    葉暢拿過那份名單,看到最上的一個名字乃是陳希烈,第二個名字乃是吉溫,然後是張均、張培,再往下,十個人中,倒有三四個都是當初與他爲難者。換言之,這份名單裡,不少都是葉暢的仇人。

    葉暢緩緩點頭,這份名單,他很滿意。

    他絕對不是什麼大公無私的人,這些人既然落到他手中,當然討不得好。

    “此份名單,你先收好來,陛下來京之後,必然會要責問此事,那時你再交出去。證據要備充分,莫要走了一個惡人,也莫要冤枉一個好人。”葉暢道

    “是”王縉應了一聲。

    “怎麼,你有什麼話說?”葉暢見他應的雖然於脆,但神情似乎有些異樣,便問道。

    “卑職爲分辨誰是真心從賊,誰是虛以委蛇,見了不少人。有幾個託卑職向葉公說情……至少請葉公面審他們。”王縉道。

    “誰?”

    “吉溫,還有張均。”王縉有些吞吞吐吐地道。

    “吉溫他還有臉要見我?至於張均……他父親乃是開元名相,雖然也只是一個坑人害人的名相,但朝廷、天子待他兄弟當真不薄,他們與逆亨勾結,鐵證如山,他爲何要見我?”

    “這個卑職就不知道了。”王縉低着道:“他不肯說。”

    葉暢想了想,王縉與張均並沒有什麼交情,但是他兄長王維與張均卻是多年同僚。不過現在他忙着長安重建,懶得去理睬這些私人交情,當下搖頭道:“我忙着,無暇與他們閒聊,他若有事,託你轉達也是一樣。”

    打發走王縉,葉暢正準備見下一人時,聽得外邊嘈雜起來,葉暢讓慄援出去打聽,沒一會兒,慄援回來稟報:“是球場那邊,聽聞安賊死了。”

    “這麼快?他那身肥肉,當能點上幾日啊。”葉暢並沒有把安祿山的死當成什麼大事,很是平淡地道。

    他沒有當成大事,可是百姓們卻將此當成了大事,在確認安祿山斷氣之後,百姓們依舊不肯離開,看着安祿山的屍骸被燈芯燒了大半,才漸漸有人散去。出了球場之後,衆人意猶未盡,也不知是誰在人羣中大呼:“安賊,我輩之仇也,若非葉公,此仇終難得報。如今罪魁已誅,恩公未謝,何不去拜謝葉公

    此語一出,衆人齊聲應是,葉暢的居所,已經搬到離西市不遠之處,他舊宅雖毀,但在這裡重置一處院落算不得什麼麻煩事情。不一會兒,便有數千人到了他宅院之外,而且人越聚越多,小半時辰之後,人數都過萬了。

    這麼多人聚集在葉暢宅外,將街巷圍得水泄不通,最初時衛兵不以爲意,因爲都知道今天有許多人去看安祿山受刑。但到後來,衛兵們也慌了,急忙來稟報與葉暢。

    “百姓欲來向我道謝?”葉暢聽得這個消息,先是一喜,但旋即皺眉:“卞平呢,讓他來見我”

    卞平不一會兒就滿頭大汗地來到葉暢身邊。

    葉暢盯着他,看得他渾身不自在,好一會兒之後,葉暢問道:“外邊聚集的那麼多人,是不是你的手段?”

    卞平目光閃爍了一下:“這個,當是百姓……”

    “你再說一遍。”葉暢面無表情地道。

    卞平身體抖了抖,終於承認道:“是小人讓人去帶動的……”

    “我不管你有什麼打算,你都給我停下來。”葉暢瞪着他,心中不免氣急

    他對卞平甚爲信任,所以纔將情偵這樣重要的事務交與他負責,卞平對他的忠心自然不用說,是經過數次考驗的。但是,葉暢希望情偵只是他的輔助助力,而不能變成特務治國的工具。

    特別是這次行動,卞平的用意葉暢很清楚,爲他儘可能招攬民心,從而形成對李隆基的壓力,抵消李隆基身爲皇帝的優勢。葉暢對這個並沒有什麼意見,他有意見的,是情偵機構不經過他本人,便敢做出如此重大的選擇。

    “葉公之功,遠勝舜禹,民心所向,民意所指,非是卑職所能操縱,此天賜之機,葉公爲何棄之不取?”卞平也有些急了,他此次擅自行動,爲的不就是榮華富貴麼,他也知道自己的行動有些犯忌諱,若不能說服葉暢,只怕他手中的權力就要不保。

    葉暢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卞平忠心、手段都有,但限於出身,眼界還是太窄,目不不夠長遠。

    “卞平,今日之事,我替你收尾,但是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他看着卞平的眼睛:“我知你之心意,但是你做得過了,如何取捨決策,你可以向我提建議,卻絕對不可以替我做決定”

    卞平聽得初一句時,臉色稍稍放鬆,但再聽得後邊一句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做的事情,不僅僅是有些犯忌諱,而是觸動了葉暢的底線

    “此非我一人之意也,遼東諸公,包括羅九河,都是這個意思”卞平忍不住叫道:“葉公,大夥跟着你,圖的是世代富貴,而不是和你一起被鳥盡弓藏”

    葉暢哪裡不知道,只憑着卞平一人,沒有那麼大的膽量,但若是加上遼東的那一批親信嫡系,則又不同。遼東那些人在中原繁盛之時,還可以雌伏,此時眼見中原動盪,完全是靠着葉暢一手力挽狂瀾,他們的心裡如何不活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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