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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唐夜唱 - 第480章 逆賊軍心已動搖字體大小: A+
     

    武功縣位於京畿道與關內道岐州之間,馬嵬驛距此不遠。

    此時是正月十九日,剛剛過去的正月十五的元宵節,換着太平年月,家家戶戶都在準備元宵的花燈,便是窮苦人家,總也得準備上兩截蠟燭頭兒和一個紙糊的燈籠。

    舞龍舞獅的隊伍也從正月十三就該開始活躍,一到夜裡便挨家挨戶串門兒,討些零星糕點,若能討得幾文賞錢,那就更好了。而這種節日的狂歡氣氛,能一直感染到正月底,讓所有人都帶着一份喜氣。

    但今年,武功縣卻是死氣沉沉,沒有任何動靜。

    李隆基過武功縣時,剛剛經過馬嵬坡之變,他無心約束士卒,故此那些禁軍在縣城中很是猖狂了一回。不過禁軍終究還是禁軍,行事總有底線,無非是搶掠了些東西,徵用了些人力,並沒有傷人。葉暢經過武功縣時,秋毫無犯,還抽出時間對受禁軍搶掠的百姓進行了登記,發給了他們一張簽着葉暢名的白條兒,承諾打回來之後按原價三倍賠償。

    但當崔乾佑大軍過時,縣城之中沒有逃走的百姓遭遇了一場劫難,房子給燒掉了一小半,財物幾乎被劫掠一空。

    而現在,整座武功縣城更是連個喘氣的都沒有,不是被殺了,就是逃走了

    安祿山不在乎這個,他咧着嘴,面上掛起殘忍的笑。

    “葉暢這廝定然想不到,他一手打造的轍軌,竟然能給我用來運兵十餘萬大軍,過去要想到武功,沒有十餘日不成,甚至前鋒已經抵達武功,而後隊還沒有出長安,但現在有了轍軌,我只用了四日時間,就到了這裡”

    “大王手段高明,葉暢如何能比擬?”嚴莊捋着須,在旁奉承道:“葉暢只能給李家於活做事,累得半死卻還飽受猜忌,李家卻要將這天下江山送與大王,這高下立判……”

    “叭”

    嚴莊的話最初時安祿山還是笑眯眯地聽着,但他說完之後,卻被安祿山狠狠抽了一鞭子:“除了拍馬屁之外,你就不能出些有用點的計策麼,我留你在身邊,豈是爲此?你比高尚差得太遠,怎麼能當宰相之職?”

    這一鞭可不是開玩笑,而是實打實地抽在嚴莊脖子上,他脖子上出現了一道淤紫的血痕,痛得他咧嘴呲牙呼呼不止。不過他不敢露出任何不快之色,只能低頭迭聲道:“是,是,是我的錯……”

    因爲低頭,安祿山看不到他眼中抹過的狠辣之色。

    “李豬兒,李豬兒,你這閹貨在做什麼?”

    鞭打了嚴莊之後,安祿山又大呼道,然後就看到一個人連滾帶爬地過來,跪倒在安祿山面前:“大王,大王,小人就在你身邊”

    “呸,是罵我眼睛不好了麼?”安祿山一腳踹翻他,面上殺機凜然:“豬兒,你現在膽子倒是大了。”

    “不敢,不敢,小人胡言亂語”李豬兒用力抽着自己臉,聲淚俱下。

    旁邊的嚴莊見此情形,不禁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自從安慶宗死去、安祿山自己又受了傷之後,安祿山的脾氣就一直非常不好,莫說鞭打腳踢,就是一怒殺人也已經有不知多少回了。他身邊的親衛,都被他殺了三人,這李豬兒原本打小就服侍他,後來更是閹割了成爲他身邊的近侍,可安祿山照樣喊打喊殺,可謂毫不留情。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

    想到自己堂堂謀主,如今也是動輒得綹,嚴莊心裡甚爲不安。

    安祿山怒氣滿胸,只想着殺人發泄,李豬兒的求饒哀告,並沒有讓他怒意消失。

    “大王,有人來了,似乎……是崔乾佑派回來的信使”見安祿山真欲殺李豬兒,周圍無人敢爲李豬兒求情,嚴莊開口說道。

    他這是一個順水人情,莫看安祿山要殺李豬兒,可只是氣頭上,事實上安祿山對李豬兒的信任更勝過旁人。嚴莊甚至聽說,這段時日安祿山晚上睡覺都需要李豬兒在旁服侍,若換了別人,安祿山就睡不好覺。

    他這話果然轉移了安祿山的注意力,安祿山放眼看去,只見西面數騎馳了過來,到得他前方後,馬上的信使跳下,遠遠地跪倒大哭:“大王,大王,大事不妙,葉暢奸賊不知從何處糾集了數十萬大軍,崔將軍被圍,正在力戰,請大王速速前去援救”

    “什麼?”安祿山咧着嘴,那一肚子的怒火變成了驚愕。

    換了說旁人突然變出了數十萬大軍,安祿山毫無疑問是要當成誑騙自己,但是葉暢……若說李林甫讓安祿山驚怕,那麼葉暢就讓安祿山根本無從判斷了。這個人的才智能力軍略,實在不是他能夠揣測的。

    或許正是這個原因,當李亨通過吉溫向他伸出合作之手時,他立刻同意了。葉暢難得地被與軍隊分離,對於安祿山來說,這是最好的機會,甚至有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但是他還是低估了葉暢,手雷這種火藥武器的出現,讓他對葉暢的抓捕化爲泡影,甚至連李隆基等都順利逃出了長安城。而這一次崔乾佑的使者帶來的消息,更讓他全部計劃都落空。

    “幾十萬……怎麼可能有幾十萬?”停了好一會兒,安祿山纔回過神來,暴怒道:“崔乾佑必是在騙我,葉暢怎麼可能有幾十萬人?他全部加起來,便是將哥舒翰的人手都算上,也不過幾千人……”

    “不敢欺瞞大王,小人正是從戰場上奉命來求援,以小人所見,葉暢的兵力,確實在十數萬之上”那使者聽得這裡情知不妙,慌忙辯解道。

    安祿山拔刀摟頭便剁,那使者閃了閃,卻只閃了一半,被從肩膀劈到了胸膛。安祿山的腰刀,是他高價從遼東買來的,上好的鋼材經名匠打造磨利,價值三百貫以上,這也是遼東暗中的一項重要出口物資,甚至遠銷到了日本等國

    刀上血跡猶存,那使者屍體栽倒,安祿山又轉向他的同伴,厲聲道:“你們說,崔乾佑究竟弄什麼鬼,爲何謊報軍情,莫非,他與葉暢私下有所勾結?

    使者的兩名伴當嚇得面無人色,跪在地上連連叩首,聽得安祿山相問,他們不敢不答:“大王,崔將軍並未虛言,我們來時,他真已經被葉暢所圍……他原本準備用百姓去消耗葉暢的火器,但尚未近城,葉暢伏兵四起……”

    原本崔乾佑的計劃中,是儘可能地誇大葉暢的軍勢。現在主使者被砍了,使者的兩名伴當都被嚇得魂飛魄散,他們將事情經過詳細說了出來。

    聽得這,安祿山才明白,自己砍錯人了。

    那使者或有誇大其辭之處,但葉暢兵力大增,不在他之下,這是不爭的事實

    他便是有葉暢一倍的兵力,都不敢小瞧,更何況雙方兵力相當,而且很有可能他的兵力還不如葉暢?

    “那些百姓臨陣倒戈……實在可恨,來人,去殺一百名百姓,解我心頭之怒”安祿山吩咐道。

    他既有令下,部下哪敢不執行的,不少人甚至還鬆了一口氣,既然已經殺人泄怒,那麼至少今日就不會再濫殺部下了。

    “你們說說,如今當怎麼應對?”安祿山下達了命令之後,看了周圍的部下一圈,然後問道。

    衆人一個個噤若寒蟬,無人敢出聲。

    論起帶兵打仗,安祿山最爲倚仗者乃史思明,史思明不在就要算崔乾佑等。現在崔乾佑被圍,他們這些人能有什麼辦法?

    “嚴莊,你先說說,你向來自詡多智,說說有何計策”

    嚴莊被點了名,不得不輕輕咳了兩聲,然後道:“崔乾佑乃是燕王心腹愛將,他部下亦是燕王精銳,不可以不救。”

    這是廢話,關鍵是怎麼救。安祿山眼裡寒芒一閃:“怎麼救,你說”

    “大王當遣一勇將,帶領精兵,立刻出發,前去救援。”

    這又是廢話,可是嚴莊此時確實除了說這樣的廢話之外,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辦法了。

    安祿山目光在他身上停了會兒,嚴莊雙腳已經在瑟瑟發抖,這正月的寒氣裡,他穿在裡面的衣衫都被汗水浸得溼透了。好一會兒,安祿山又看向自己身邊一側:“吾兒,你說說看,當如何是好,這些基業,以後可都是你們兄弟的

    這一次他所點的,乃是其次子安慶緒。

    安祿山子嗣頗多,但所愛者只是數人,長子慶宗被葉暢用火銃擊中,痛苦哀嚎掙扎數日後死掉。他原本對這長子寄予厚望,視其爲自己的繼承人,但現在只能將次子安慶緒推了出來。安慶緒爲人比起安慶宗要懦弱,雖然弓馬純熟,可是性格內向,說話不免有些結巴無緒。

    聽得父親相問,安慶緒很想好好說話,表現一番給衆將士看。但是一張嘴便覺緊張,含糊了好半天,才吶吶地說道:“此事……或許真,或許假,或許該由父王來定奪……”

    他這樣應對,讓安祿山大怒:“是兒愚頑不堪,不如乃兄多矣,爲葉暢所害者,爲何不是你,而是你兄長”

    安慶緒原本就內向口拙,被這樣一說,更是顏面無光,臉都擡不起來。他心裡卻是火急火燎,自家人知自家事,以前安慶宗在時,安祿山其實很偏愛他,但隨着安慶宗死去,安祿山脾氣越來越壞,待他也越來越兇暴,當初對他的偏愛,現在全部轉到他的異母弟安慶恩身上。

    安祿山並不管那麼多,他厲聲道:“崔乾佑乃我愛將,不可不救,葉暢便是有道術仙法,也變不得數十萬大軍出來,此必是他以百姓僞冒軍士虛張聲勢我自有雄兵二十萬,破他易如反掌來人,傳令全軍,連夜進發,張忠志,你領一萬兵馬先行,去接應崔乾佑,勿使有失”

    他意識到自己的這些部下都不牢靠,於脆不再問計,而是親自決斷。他氣急之中,倒是說到了事情的本質,葉暢確實不可能有那麼多精兵,現在聲勢雖大,實質必然空虛

    只不過,安祿山有這種覺悟,他的部下卻未必有。

    被點名的張忠志雖然應聲而去,但才離開安祿山的視線,便用力頓足:“這次壞了”

    他乃是安祿山安插到禁軍中的心腹之一,此次政變,安祿山的人能夠潛入興慶宮,他功不可沒。因爲擅射,人又驍勇,立下這樣的功勞之後,甚得安祿山賞識,被留在安祿山身邊爲將。安祿山曾言,葉暢有南八,他有張忠志,可見對他的期許。

    但是正因爲參與了正月初一的政變,親眼見到了手雷的聲勢,又見葉暢在幾乎毫無希望折情形下生生闖出了一條路,張忠志對於葉暢的敬畏遠勝過一般

    “將軍得大王點將,必將有大用之時,將軍何必如此擔憂?”他身邊一人道。

    “王武俊,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將來有大用之時,眼前就有殺生之禍”張忠志瞪了說話的人一眼:“你沒有見到方纔的情形麼,得知葉暢手中有了兵馬,大王問計,竟然無一人能答”

    王武俊笑了笑,他乃是契丹人,不過自其父親時便內附,亦以騎射聞名。

    “你笑什麼?”張忠志此時正爲着自己的任務而焦頭爛額,見他一副不以爲然的模樣,忍不住喝斥道:“莫非你有計可破葉暢?有就快說,沒有就與我一起去送死”

    “方纔大王不是說了麼,葉暢是虛張聲勢。他若真有什麼鬼神之術,哪裡用得着這麼麻煩,夜裡遣一神祗來取了我們性命,十萬大軍自然就不戰而敗。他既然沒有撒豆成兵的神術,那麼現在的兵力,就只能是以百姓假冒,仗着一時人多,將崔乾佑圍住不成問題,可若真與我軍精銳交戰,未必是我們的對手

    他一邊說,一邊仔細看着王武俊的表情,卻發覺王武將對他說的噗之以鼻

    “你說的這些,你以爲只有你和大王明白?若換了旁人作對手,這樣揣摩倒也不錯,可對面是誰,是葉暢,是那個男人別的不說,兩軍交戰,戰得關鍵之時,他以手雷突襲,誰能當之?用百姓去消耗他的手雷,那是大王的一廂情願,也就是他兵力不足時可以試上一試,你瞧現在,大王還提這一茬不?”

    “將軍以爲此戰我軍必敗?”

    “那是自然……葉暢只要有兵三萬,他就沒有敗過”張忠志略帶着恐懼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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