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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唐夜唱 - 第93章 休與仇敵說賢良字體大小: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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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爲離得較晚,葉暢回到臥龍谷時,天色已經暗了。*.*

    遠遠的便看到谷口前火把高舉,想必是有人在那兒等着他。

    近得前來,便看到一臉肅容的方氏,立於谷前樹下。

    葉暢慌忙下馬,下前道:“外邊風大,嫂嫂便是要等我,也該在屋子裡啊。”

    “如何敢在你屋子裡,如今你手段是越來越多了,我在你屋子裡,被賣了還不知。”方氏冷聲說道。

    葉暢頓時明白,嫂嫂不高興,後果很嚴重!

    心念一轉,不高興的原因也猜得到,今日原本是他相親之日,嫂嫂準備了少說也有六七位女郎在此任他挑選,他卻尋了個藉口溜了——誤了婚事不說,還壞了嫂嫂的顏面。

    “嫂嫂這是哪兒的話,我便是害誰,也不敢害你啊,若是害了你,賜奴與小娘還不要把我吃了?”葉暢提到自己的侄兒侄女。

    這是方氏的軟肋,想着自己一雙兒女以後還需要葉暢這位叔父扶持,方氏面色稍緩,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今日做得太過,便是沒有中意的,跟我說就是,用得着演這麼象?”

    “不是我演得象,是真出事情了。”葉暢苦笑道:“嫂嫂有所不知,今日新上任的縣尉,乃是我在長安城中遇到的對頭,他下車伊始,便來尋我麻煩。”

    “什麼,竟然有這等事情,你說與我聽聽?”

    “此處卻不是說話所在,風寒夜冷,嫂嫂隨我進谷吧?”

    “這……”

    方氏愣了一下,然後道:“便在此處吧。”

    這是爲了避免瓜田李下之嫌,但此處風寒,葉暢只得叫人升起火堆,然後在火堆旁,說起自己同元載的恩怨。

    “此人好生沒道理,分明是他先來招惹你!”本末經過聽完之後,方氏憤然說道。

    “有些人,根本沒有辦法說道理。”葉暢搖了搖頭。

    “他必不甘心,十一郎,我料想他後招便在不久之後!”

    方氏依常情判斷,那位新縣尉哪怕只是爲了立威,也必須在最短時間內讓葉暢吃一個大苦頭,至少要扳回顏面。

    葉暢也有些無奈:“唯有見招拆招了,好在今日他被我所嚇阻,只敢從正面來與我計較,卻不敢用些歪門邪道——這世道,只是想着好生過日子,卻總有這麼多麻煩!”

    方氏秀眉輕顰,思索了一會兒:“見招拆招倒沒有什麼,但是,十一郎,只有千日爲賊,未曾聞有千日防賊者。若你只是見招拆招,終有疏忽之日。”

    “依嫂嫂之見?”

    “攆他走。”方氏看了看左右,見都是親近,便壓低聲音道:“他名聲原本就不好,若是因爲高壓之下,激起民變,他即使不獲罪,也唯有去任一途!”

    這可就比葉暢自己想到的要更激進了,葉暢看了自己嫂嫂一眼,沒有想到,向來溫柔的嫂嫂,竟然還隱藏有這等兇悍的一面。

    “此事須從長計議,不可着急。”沉吟許久,葉暢說道:“攆一位縣尉走,只靠我們,難以成事,須得與縣中諸豪強聯手。他們都不是傻瓜,如何肯因爲我與元載私怨而出頭?”

    “我替十一郎想來,倒是有幾策。十一郎不是與道釋二家都有因果麼,藉助這二家之力,縣中諸豪強,少說能有三分之一與十一郎相助。再許以厚利,說動另三分之一亦無大礙……若是十一郎與其中某家結親,此事就更易耳。”

    說來說去,還是希望葉暢早些成婚。葉暢撓着頭,想要推託,那邊方氏上下打量他,露出狐疑之色:“十一郎,你實話實說,去長安城時,是不是看中了哪家女郎?”

    “絕無此事,我眼光再好,怎能比得上嫂嫂?”葉暢連連搖頭:“實是此時多事之秋,婚姻之事,還是稍稍拖後爲好。”

    方氏見他態度堅決,一時也是無法。另外,今日所見諸位女郎,在方氏看來,也確實難有匹配葉暢者,看來還真只有另外謀劃了。

    而且現在最重要的事情,確實是對付元載。

    “元載是王忠嗣之婿?”方氏琢磨着這事情:“那就比較麻煩,王忠嗣甚得聖人信重,如今貴爲兩鎮節度,只要不翻倒他,那元載就總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說到這裡,方氏又是一笑:“不過大人物自有大人物去對付,要收拾王忠嗣,倒也不難,只需入長安城中宣揚王忠嗣有意求入京爲宰相,則李林甫必不容他!”

    葉暢覺得額頭大汗淋淋,他還在想着如何應付元載,方氏就提出要攆走對方,他正順着方氏的建議思考如何攆走元載,結果方氏就已經直接想法子除掉元載的後臺王忠嗣了。

    這個思維能力……

    “有些過了吧,王忠嗣乃是國家棟梁,爲國效力……”

    此時王忠嗣可謂大唐數一數二的名將,土蕃、契丹,都被他打得聞名變色。葉暢想到這一點,心中不免猶豫。

    “大唐缺了他就不成了?我是婦道人家,不知道什麼國家大義,只知道若不是他,元載這廝就不能來修武當縣尉,便不會讓我們一家有性命之危!誰要威脅着賜奴與小娘,我便是豁了性命,也要與他拼死!”

    說到這,方氏掃了葉暢一眼,半譏諷地道:“況且,十一郎,就算那王忠嗣是大唐少不得的名將,你難道就束手街斃,伸出頭去等他來砍?”

    葉暢無語了。

    他知道自己本質上只是一個普通人,道德水準也與普通人相當,他做不出大義滅親的事情,也做不出爲了什麼大義而主動犧牲自己的事情——除非迫不得已。

    王忠嗣再厲害,對大唐再重要,但若是威脅到他性命,他也不得不反擊。

    最多就是,弄掉王忠嗣後自己想法子把因爲他離任而離下的缺口補上就是。

    倆人計議已定,要算計王忠嗣,卻不是朝夕之事,須得有靠得住的人前往京城散佈流言才行。這又是一個麻煩,他們身邊沒有靠得住的人手,便是焦遂回來了,以焦遂的性子,未必肯做這種明顯陷害忠良的事情。

    “此事先不急,對了,今日已經有三位名醫來此,還有一位穩婆也到了。”

    方氏又對葉暢說起此事,這是葉暢年前就計劃好的事情,高價延聘名醫、穩婆,一起探討孕婦生產的急救事宜。

    說到這,方氏合什唸了聲道尊,然後用難得的敬佩目光年着葉暢:“這是功德無量的事情,十一郎,此事我能幫些什麼忙麼?”

    “這段時間,我怕是要應付元載,未必有太多精力在此事上。”葉暢道:“還要煩勞嫂嫂。”

    “積德行善之事,我自當出力。”

    葉暢見天色已晚,便勸方氏回去,方氏應允了,葉暢便安排了幾個人送她。

    當葉暢在臥龍谷中爲增加孕婦母嬰存活率而做準備之時,元載則如困獸一般在縣尉衙署中打轉。

    他畢竟只是縣尉,上頭還有縣令限制,底下諸房吏員差役也因爲他第一天就失了威風而對他不甚服從,這讓他覺得自己在修武縣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束手束腳,原本初爲官的意氣風發,如今卻陷入進退兩難的窘境。

    再加上初來修武,水土頗有不服,每日都得腹瀉好幾回。這日他正蹲在茅廁之中,聽得外頭隱隱有人說話,便側耳細聽起來。

    “咱們新來的少府,當真是個庸人!”

    “正是,聽聞他連自己本學的道家諸經都未曾學好,在長安城中爲葉十一郎面折……”

    “當真是無能無用之輩,聽聞他這縣尉之職,也是走了裙帶得來的,那位少府娘子孃家頗有勢力!”

    “原來是個吃軟飯的……”

    低低的說話聲傳入元載的耳中,讓元載氣憤無比,他暴怒之下,失去理智,大喝了一聲,一腳踢開茅廁之門,拎着褲子就往外衝。

    “誰,是誰膽敢辱罵本官?”

    可是站在茅廁門前,他卻只看到兩個身影飛快地跑開,一人還在叫道:“快跑,他不認得我們!”

    “別跑,站住!”元載大叫。

    但傻瓜纔不跑,元載話聲才落,那倆人已經跑得沒影了。元載追了兩步,被自己的褲子絆了一下,險些栽倒,這時寒風一起,吹在他尚光着的腰下,凍得他哆嗦了一下,這才嗅到一股臭氣。

    “糟糕……”

    他氣急之下匆忙自茅廁裡跑出來,尚未擦拭,這麼一來,褲子上都沾得污穢。

    躲回茅廁清理,一邊清一邊大罵葉暢,這一切都是葉暢弄出來的!

    “少府。”

    他正在茅廁裡罵聲連迭之時,突然聽得外邊咳了一聲,緊接着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然後從茅廁上方的空處伸出一隻手來,那隻手中還抓着一卷紙。

    便是被稱爲“衛生紙”的東西。

    這是元載來到修武后唯一喜歡上的東西,有了這衛生紙,竹木製的廁籌就被淘汰了。他方纔把衛生紙用盡,正愁着如何解決掃尾事情,這個人當真是雪中送炭。

    不過元載在感激之後,旋即明白,自己方纔的狼狽只怕都落入此人眼中了。

    開了門,便見一個差役點頭哈腰地在門前:“少府。”

    元載淡淡地說了聲:“嗯,多謝。”

    然後目不斜視,徑直從那差役身前走過。那差役原本是來拍馬屁的,卻不曾想拍出這樣一個結果,當時就愣了。待元載走過去之後,他纔回過神來:可不能這般!

    “少府,某有一策,可制葉暢!”

    本來都走遠了的元載,聽得這一句話,頓時止步,回身過來,給了這差役一個燦爛的笑。

    “你叫什麼名字?”

    “某姓魯,名彥。”

    這差役正是以前給劉逢寅送信的那位,他原本與劉逢寅相勾結,魚肉鄉里,但在劉逢寅倒臺之後,他的好日子就沒有了,而且擔心牽連到自己。如今發現新來的少府與葉暢不和,自然要順水推舟,既爲自己解後患,同時也博一個出頭。

    “你說你有策可制葉暢?”

    “葉暢這廝,倚仗前任少府賞識,橫行鄉間,屢有不法之事,妖言惑衆,暗藏禍亂之心!”這差役還有些口才,隨口說道:“某早就瞧他不慣,只是一直未得時機。如今少府來我縣上任,除殘去穢立志革新,某願助少府一臂之力!”

    “哦?”

    元載對於這個魯彥,還是將信將疑。

    衙門裡的吏員差役,幾乎都對葉暢或敬或畏,這廝卻敢跳出來與葉暢作對,安知他不是葉暢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人!

    “少府,這衛生紙如何?”魯彥也知道元載的懷疑,當下問道。

    元載臉上一紅,目光轉厲,這廝是在嘲笑自己方纔拭穢之事?

    “有什麼話就直說,莫要繞彎子!”

    “少府可能尚不知,這衛生紙原是葉暢家作坊所產。”魯彥低聲道:“每日裡都是數貫的進項!”

    日進數貫,每年就有幾百貫上千貫,這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元載窮困,王忠嗣雖是幫他活動,讓他得了這個縣尉,可是卻沒有給他什麼錢財,他也無臉去要,這也是他來到修武后束手束腳的原因之一。

    沒有錢,便無法用打賞來收買人心。

    因此,聽得這個,他便是眼前一亮。

    “他還開了印坊,雕版刻印連環畫,如今正在刻三國志演義,已經出到三英戰呂布了……”魯彥又道。

    自年前葉暢就在趕着製版,過年時印了部分,大受歡迎,那些工匠受他重賞,元旦只休息了五日便又來上工。正是這樣的收入,才讓葉暢有了招集名醫的底氣。

    “這廝竟然富庶如斯?”元載吸了口氣,雖然很努力剋制了,可說出的話來,仍然充滿了羨慕嫉妒恨。

    “葉十一擅經營,但他的根基都在臥龍谷中,無論是造紙之術,還是印坊,盡皆分佈在臥龍谷的一支。”魯彥見引起了元載興趣,精神一振,又說道:“故此,臥龍谷乃是其命脈,少府若是能收了臥龍谷,葉十一失了財力,便被打斷了一條腿!”

    不僅是打斷了葉暢一條腿,這些產業到了自己手中,還可以成爲自己的臂助!

    有了錢,再去王家就不必如此低聲下氣,也能讓自己的生活更好。

    一念及此,元載心間便是火熱,若不是葉暢背後尚有勢力,他簡直恨不得強取豪奪了。

    “如何對這臥龍谷下手?”他再無從容,迫切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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