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行至何處，朱貪何再一次迷路，當他按原路返回時，遇到了這隻奇怪的兔子。沒錯，是隻兔子，但這兔子卻非比尋常，至少對朱貪何來說意義不同。

常言有“攔路虎”一說，這會兒竟然被一隻兔子攔住了去路。說來也窩囊，朱貪何正奮力追趕何舟瑤，滿心擔憂的時候猛然意識到身邊跟着一隻兔子。這隻兔子與朱貪何並肩而行，既不超過他，也不被他甩掉，路線也是一致的相似。荒山野嶺遇到這麼一隻兔子，任誰也瘮得慌。

可朱貪何不這麼想，他也樂得有這麼個玩具似的東西跟他一起找何舟瑤，路上有個伴，餓了還能烤了吃，豈不兩全其美。他開始打兔子的主意。這傢伙停下來翻身就是一撲，沒成想一擊就中，兔子老老實實呆在他懷裡。

朱貪何也納悶，兔子傻乎乎的，被他逮住了都懶得動一下，那一雙紅寶石似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看着他。朱貪何不禁撒開了手，對兔子生出了一種莫名的忌憚。

事實證明朱貪何果然抓錯了獵物，兔子不是凡物。只要朱貪何閃動逃走的念頭，他的雙腿如綁了千斤巨石似的寸步難行。而在兔子的視線範圍內，又總是籠罩一層灰色的陰影。久而久之，他慢慢放下硬抗的想法，靜靜審視着兔子。

許久之後，毫無破綻的兔子迫使朱貪何不得不放下焦慮，專心欣賞風景。風景雖好，但沒有脫困好。於是他又一次抓住兔子。

奇怪的事發生了。憑朱貪何的臂力竟然抓不住一隻兔子，手到旁邊，會有一種奇妙的斥力把他的力量卸掉，不管朱貪何從哪個角度切入，做什麼動作，總是起不到效果，其實他也想過，兔子的反常表現顯然證明了它的不同尋常，但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麼東西值得惦記。最壞的結局不過是被對方咬個稀巴爛。

終究沒有得到法門的他不得不繼續糾纏下去，好在兔子似乎不具攻擊性，他的生命沒危險，只是行動受限制而已。這樣對峙了很久，朱貪何有點絕望。

兔子也累了似的瑟縮起來，緩緩閉上眼。漸入夢中。朱貪何大喜過望，抽身奪路便逃。這是一天中最值得開心的事，被困的悲苦心境一掃而空。在稀里嘩啦的草木嚎叫中，不知不覺跑出了很遠。朱貪何回頭眺望，沒有東西追來，這才如釋重負的長吸一口氣，吐到天上。月明星稀，清風徐來。天空像一鏡子，映照着他生硬的面孔。

朱貪何再也憋不住了，他沮喪的擡手脫下衣服，兔子正死死的咬他的上衣，發覺朱貪何注意到了它，終於依依不捨的鬆口。與野獸較真是沒有意義的，何況朱貪何也奈何不了它。到底被兔子粘着，也只有認命的份。

朱貪何早找不到回去的路，此時卻有意外發現。這時一個烏漆抹黑的山洞，洞口雖小，裡面卻寬敞的出奇。在洞口周圍，一堆堆凌亂的白骨積成小山，在朱貪何經

過的時候發出咔吧的聲音。聲音衝進洞中，餘音嫋嫋，回聲幽幽。也許是真的怕，朱貪何總有種不好的感覺。此處的兔子都邪門的要緊，更不必說憑空出現的山洞了，彷彿下套似的，走到哪裡都有怪事。

他深一步淺一步的走着，並沒有發現值得注意的東西，除了洞口的白骨，山洞出奇的寧靜。朱貪何緊走幾步，猛然被一股力道拉了一把。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香氣。香氣到這裡一下子斷了。在他驚詫的時候，一個細小的聲音飄到耳中：“師弟是我，別亂動。”

朱貪何聽得出何舟瑤的聲音。他左搖右擺，這纔看見這個師姐側着身子，聚精會神的盯着牆壁。

他心聲好奇。問道：“發現什麼了，你怎麼在這裡。”

何舟瑤沒理會他，只是死死抓着他的胳膊，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一個女人的力氣當然不能對朱貪何造成什麼傷害，只是這個師姐似乎緊張的一塌糊塗，抓的越是緊，手抖的越是厲害，手上的汗也一點點貼在朱貪何的胳膊上。

朱貪何試圖睜開她的手，沒有成功，索性把她推向一邊，趴在牆上看了起來。順着牆角的縫隙，對面露出幾個細瘦的人，幾人正得意的撕扯一堆藕斷絲連的肉。他們手上粘附着肉屑與淤血大塊的肉裡中剝離出來，地上則是一灘爛泥似的東西。

朱貪何倉皇躲開，驚悸的大口喘氣，好像誰扼住了他的咽喉，活活把他掐死似的。

何舟瑤輕輕碰了他一下，溫柔的說：“不用怕，有我在，這些人還沒注意到咱們。”

朱貪何爬起來，警覺的說：“你怎麼會在這裡，還不快走，被這些瘋子發現就完了。”朱貪何身手抓她，被何舟瑤躲開了。

她沉的說：“不能就此作罷。一個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消失，我卻沒有辦法救他。即使這樣也要走嗎。我要好好記住這幾張臉，等修爲足夠自保，便去討債。”何舟瑤的聲音裡偷着頭徹骨髓的寒意。上揚的眉毛像一把利刃直直查到眼角。似乎這恨意正燃燒着他旺盛的青春。

在何舟瑤身上，朱貪何看見了自己的影子，爲了報復不公平的事情不惜頭破血流，甚至犧牲美好的韶光。一個美妙的人生，美好的時刻卻填滿了憎惡。

朱貪何總算看清了這些，不禁爲自己的愚蠢唏噓。活着，或者爲了活而活，並不是一種信仰，而是一種義務，他有義務好好的活着，來構築一個更爲繁雜的世界。即使世界再骯髒，也有存在的意義。一心想伸張正義的他，不能爲了主持公道而逆流而上，應該爲了實現自己的價值，讓生活更有意義。

他慢慢理解這種心情時，心中萌生出一種激情，可以燒透一切的激情，包括他深埋在心中的憤慨與怨念，從此要樂觀的對待命運了。

他懇切的說：“我們在線藏起來，跟蹤他們去老巢不是更好。”

何舟瑤恍然大悟，又不解的說：“這事跟你沒關係，你要幫我嗎。”她真的露出一副不理解的表情，嘴角卻止不住的翹了起來。或許她本就料到朱貪何會與同行。朱貪何渣渣眼睛，心道：不能束手待斃，得找到事情的根源才行。

他刻意壓低聲音問道：“你不是去追那羣神秘人了嗎，怎麼跟這些人扛上了。”

何舟瑤努着嘴，神秘兮兮的說：“可不是嗎，這些就是襲擊鏢車的，他們抓了一個鏢師，藏在這裡一點點把人活活撕了。”她說的很慢，故意營造一種恐怖的氛圍。

黑暗中看不到朱貪何的面孔。但迴應卻異常淡定：“此地肯定不是他們的老巢。一會他們出來，咱們慢慢跟上去，有隱藏氣息的符篆嗎，加上疾行符，這羣人肯定跑不了。”

何舟瑤一拍腦袋，樂不可支的說：“沒想到你還是個跟蹤狂，這個主意好是好，但發動符篆的時候會帶動周圍的靈氣波動，對方不發現都難，這隱藏氣息之法很簡單，只要控制住真氣的運轉，加之適當的呼吸之法即可。”

雖然隱藏氣息只是小竅門，仍是讓朱貪何喜不自勝。他一邊仔細琢磨着何舟瑤的秘訣，一邊小心翼翼的試探着，真氣的控制上，原本就收發自如，新的呼吸之法雖然彆扭卻與正常呼吸不衝突，也是以學就會。

朱貪何期待的乞求：“師姐，再教我點別的，吳望老頭總是讓我與野獸纏鬥，直到現在都沒教我功法，我堂堂修士豈能不會功法。”

何舟瑤趕緊捂住他的嘴做噤聲手勢。牆縫裡的一羣人在兩人注視下迂迴出了山洞。一陣骨頭的咔吧聲過後，何舟瑤說道：“快追。”說着一溜煙跑了出去。

朱貪何哪能受一個女人的指使，他撒開蹄子，跑的比誰都快，沒到洞口，便看見那羣細瘦的人一閃消失在草叢中。高高的草隱去了他們的行跡。也將朱貪何一下子拋到明處。

他顯然很驚慌，一把拉住何舟瑤說道：“敵人在暗處，咱們不宜立即出動。看情勢再說。”

這一句“看情勢再說”拼上了他男子漢的氣概，說的大義凜然，彷彿萬千劫難壓在他身上，這個人都特別可靠。

何舟瑤深深看了他一眼，抑鬱的在朱貪何寬厚的手中站定不動。她焦急的望着洞外，嗓子裡發出低沉的聲音。

洞中沒有預想中那麼平靜，兔子在洞裡蹦來蹦去，像自己家似的，兩人正爲追討兇手的事發愁，又聽到這此起彼伏的嘈雜聲不禁怒火中燒。何舟瑤終於忍不住衝了出去。乍一出去，細瘦的人猛然衝了出來，把何舟瑤圍了個結結實實。

那些人陰測測的笑起來，彷彿何舟瑤已然是甕中的鱉。朱貪何心道：我還沒露臉，壞人就老老實實的跳出來，太不把我當回事，難道我非要來個英雄救美，這些有眼無珠的人才對我重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