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窗外早已經被黑色籠罩，只有在路邊朦朧的燈光和滿城的萬家燈火下，這座城市才顯的不那麼孤獨。

正在工作中的莊曉夢拿起手機想看一眼時間，卻意外看到一條未讀信息，是左少洛發來的：“我在門口等你！”時間是一個小時前！

“對不起各位！我有事先走了！”莊曉夢扔下這句話便衝出了辦公室。一個小時了，他還在等嗎？

“是不是男朋友來了？”周成八卦的氣息遍佈整個辦公室，其他幾個人也很好奇，於是都趴在窗戶上，等着看好戲。

高子騫隨後也跟了出去，林靖平這位最年長的過來人，當即搖了搖頭，發出了由衷的感嘆，“愛情這東西啊！就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

左少洛靠在值班室的牆邊，藉着窗口照射出來的光線，專心的看着手裡已經翻了一大半的書，他整個人看上去清閒的很，完全不像是在等人。

當他聽見漸漸逼近的腳步聲時，才擡起頭看見莊曉夢正在往他這邊跑來，他將書本合上，放回了車裡。然後把車裡的暖氣打開，靠在車窗上靜靜候着她。

“對不起，我纔看到信息！今天有點忙！你就在這。。。等了我一個多小時？”

看着莊曉夢氣喘吁吁的樣子，左少洛笑逐顏開，“差不多，再晚一點整本書就看完了！”

“曉夢下班了？”值班的同事打開了門，走到他們面前，看着莊曉夢笑嘻嘻的問。

“這位男同志5點多就來了，我說讓他給你打個電話，他說會打擾你上班。讓他去車上等，他又說怕你沒看到信息，直接走了。我又不能讓他進來，所以他就一直在那等着，你看這，外面多冷啊！”那同事一邊說，一邊還給雙手哈着氣。

“對不起！”莊曉夢咬着嘴脣，十分內疚的看着左少洛，他身上穿的依然是單薄的西裝，值班室的白色光線灑在他的臉上，顯得他皮膚更加白皙光滑，莊曉夢很怕自己會忍不住伸手去觸摸那份寒冷。

左少洛卻笑着搖了搖頭，“我不冷！走吧！爺爺奶奶在等我們回去吃飯。”

他邊說邊打開了副駕駛車門，莊曉夢非常自覺的坐了進去，但她卻一下子被車裡的溫暖給包圍了，剛纔在外面，寒風一陣一陣的刮過，莊曉夢原本還覺得冷，但現在彷彿又身在另外一個世界！

躲在一樓黑暗裡的高子騫，一直望着他們的一舉一動，直到他們離開。他才背靠着牆，將外套裹緊了些。此刻，他的心像被覆上了一層冰，突然的冰冷讓他無法適應！這二十多年來，似乎只有今年的冬天纔是最冷的！

***

小雪花紛紛揚揚的飄落了下來，一點一點落在擋風玻璃上，然後慢慢化成了小水珠，沿着車面落到了地上，莊曉夢這才發現，C市也開始下雪了！雖然天上的雪落地成了水，但是在路燈的照耀下，這條回家的路竟然比往日亮堂了許多！

“其實你不用等我，我每天下班時間沒準的。”莊曉夢不好意思的笑着。左少洛搬過來的這段時間，除了值班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接送她。

左少洛目不斜視，“我既然答應了二老，肯定要做到。”

莊曉夢又假裝輕鬆的笑着說，“根本沒有這個必要，不過是幾句話而已，你不用把它當成一種責任，況且他們不會因爲這個怪你的。”

左少洛卻沒有回話，他突然的沉默，讓氣氛變得尷尬起來，臉上的表情還異常嚴肅。這讓莊曉夢摸不着頭腦，這個承諾對他來說就是個累贅，她難道說的不對嗎？

她實在覺得窘，於是決定換個話題，打破這怪異的氛圍，“阿洛，阿托品是什麼樣的藥？”

每次聽見莊曉夢喚自己“阿洛”，左少洛總覺得她的聲音，是他聽過的聲音裡最動聽的，以至於沉醉其中，一時晃了神。

“阿洛？”莊曉夢見他沒應聲，便側着頭又叫了他一聲，“你是不是太累了？”

“不是，我剛纔在想別的事情。你是說阿托品嗎？”

莊曉夢溫順的點點頭，那一頭烏黑油亮的短髮，隨着她點頭的動作，也富有彈性的飄動着。她將耳發往後一別，然後斜靠在扶手箱上認真的看着左少洛，期待着他的回答。

左少洛表面上看起來在安靜的開着車，但他心裡卻靜不下來，看見莊曉夢撩頭髮的動作，他竟然有幾分不一樣的，從未對別人有過的感覺。

突然想起她犯傻時可愛的樣子，不料卻差點笑出了聲，看着她投來好奇的目光，左少洛立刻恢復了平靜，清了清嗓子，繼續剛纔沒說完的話，“用的好，是藥！可以治病、解毒或者麻醉前給藥等等。但用的不好，就是毒！逾量會導致精神紊亂，可能會出現視物模糊、神志不清、出現幻覺等不同表現。”

“這麼嚴重？”莊曉夢坐直了身體，難以置信的看着他。

左少洛認真的點了點頭，然後皺着眉看了莊曉夢一眼，“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什麼日子？”

“什麼日子？”莊曉夢努力回想了一下，跟他認識才半年多，他搬過來也不久，兩個人還不至於熟到有什麼特殊的日子吧？

“爺爺的生日！”左少洛無奈的笑了笑！

莊曉夢敲了敲自己的頭，生氣的說，“我竟然把爺爺的生日給忘了！”沉默了一會，她又擡起頭興奮的說，“那要不買個蛋糕什麼的吧？”

“不行，他們都不能吃！”左少洛用力搖了搖頭。

“那實用的。。。足浴盆？他們每天晚上都可以舒舒服服的泡腳！”

“主意倒是不錯，但是爺爺不適合用！”

“啊？那要不買個血壓計？爺爺的血壓比較高，時常可以量一下！”莊曉夢自顧自的說着，完全沒注意到左少洛的表情變化。

“有我在，你覺得還需要那些嗎？”左少洛緊皺着眉頭，認真的看着她。他這麼個大活人整天在她旁邊晃悠，怎麼在她眼裡一點存在感都沒有？

莊曉夢被左少洛突然傳來的熾熱的目光，盯的渾身都不自在，她急忙將視線移到了窗外。

左少洛見她彆扭的樣子，又樂了，“禮物我早就買好了，是一副老花眼鏡，前幾天我看看爺爺原來那副已經壞了，他還戴着看報紙，所以我就買了一副新的！你待會給他，說些心裡話，他會很開心的！”

“原來那副壞了？”家裡的事情她從沒留過心，總是一門心思花在工作上，聽到左少洛這麼說，她心裡的內疚感油然而生，停了一會，她又繼續說，“眼鏡多少錢？”

“奶奶收我的房租，比外面便宜很多，就當是補償吧！”

她抿了抿脣，認真的說，“謝謝！”認識他以後，二老都比以前開心了許多，他無形間爲她分擔了爲人後輩的責任，細數起來，怎麼是一句謝謝能夠還的了的？

“你從來沒給他們買過禮物嗎？”左少洛聽她剛纔說的那些“禮物”，跨度都非常大，於是好奇的問她。

“以前我都是拿着成績單在他們面前一晃，就算是禮物了！你經常買禮物給家人嗎？”

家人？左少洛微微一笑，“我是孤兒！”

“對不起！我。。。不知道！”莊曉夢有些驚訝，因爲他看上去一點都不像孤兒！

左少洛卻談笑自若，“沒關係！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從記事起就待在孤兒院，十幾年前，我被養父母帶出了國，他們前些年出了事情，於是我又變成一個人了，我想回來找我小時候生活的孤兒院，但是後來才知道，那個孤兒院在我被領養後沒多久，就被拆了！後來想想這裡也算是我的家鄉，於是就打算在這生活下去！所以，我很羨慕你，你應該珍惜纔是！”

莊曉夢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至少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父母是誰，還跟他們一起生活了15年，而且爺爺奶奶還一直陪在自己身邊，他說的對，珍惜！

***

莊曉夢快到家的時候，特意給莊奶奶打了電話，讓她將老爺子領到門口來。他們剛下車，就看到二老站在門口等着。Albert和湯圓一下子從門口蹦了出來，顧不上外面的寒冷，跑到左少洛面前，往他身上蹭着。

莊曉夢從後備箱拿起包裝好的小禮物盒，然後慢慢走到門口，雙手將禮物遞到老爺子面前，笑着說，“爺爺，生日快樂！”

老爺子無動於衷，莊奶奶在旁邊輕輕推了推他，但他還是那副誰都不願理的樣子。莊曉夢見老爺子無所動容，便撲咚一聲跪到了地上，然後將禮物盒舉過頭頂。原本站在她旁邊的Albert，被她突如其來的“撲咚”聲，嚇得直往後蹦。其他幾個人也被嚇了一跳，但又覺得十分好笑，因爲這場景看起來，有一種給皇帝獻寶的即視感！

老爺子仍舊不屑一顧，“哼！你這負荊請罪未免也太晚了點吧？”

“爺爺，其實我一直想跟您道歉，但是您總不願意理我！今天當着大家的面，我想正式跟您道歉：

對不起，這第一句是因爲我的固執，一直惹您生氣；

對不起，這第二句是因爲我辜負了您的期望，沒有當一名教師；

對不起，這第三句是因爲我沒有盡到做孫女的責任，沒有關心過您們，反而讓您們爲我一直操心！如果您能原諒我的話，就收下吧！”

大片大片的雪花飄進了院子裡，落在莊曉夢的頭頂上，漸漸打溼了她的頭髮，而寒風也一直吹着她的臉，臉上早已經跟舉着盒子的兩隻手一樣，凍的通紅。

老爺子看着她狼狽的模樣，於心不忍，他慢慢打開了那個盒子，看了一會，卻什麼也沒說，又蓋上了盒蓋，然後緩緩轉身往樓上走去。

莊曉夢仍然高舉着，她望着老爺子的背影，還在靜靜期待着他的回答。但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連走路都沒有聲音了？

左少洛也在旁邊一直陪着，莊奶奶一時也沒了法子，三個人都愣在那裡。

老爺子走了好幾步，見後面沒有跟上來，便轉身說，“怎麼？你買個東西還想讓我這老頭子拿上去不成？”雖然話不是很好聽，但語氣卻緩和了很多。

“來了來了，也不知道你在急些什麼？”莊奶奶一聽他這麼說，高興的連忙將莊曉夢拉了起來，“曉夢，快起來！阿洛，先進來，菜都涼了！我去熱一下！”

左少洛從莊曉夢手裡接過小禮盒，又拍了拍她身上的雪，“走吧！”

“謝謝你！”莊曉夢開心的笑着說。

但左少洛卻更很高興似的，連笑容的幅度都比平時大了一些，“不用謝！”

每次看見他笑，她的心裡就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