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是韓致遠將他們送回了家,那個不再完整的家。
終於可以獨自一個人待着了!莊曉夢彷彿整個人都空了,像個被吹開的氣球一樣,很可能隨時會飛走!
回到房間後,她輕輕反鎖了臥室門,晃晃悠悠的走向窗戶邊,慢慢坐到了窗臺上,頭微微靠着冰冷的牆,手臂環抱着雙膝,就那樣靜靜的,望着萬籟無聲的院子,猶如被黑色覆蓋了的院子。遠一點的那條水泥路,再遠一點的那座石拱橋。過了橋,是那條寬廣的馬路,昏黃的路燈孤零零的矗立在路旁,紋絲不動。
這是回家的必經之路。
怎麼還沒回來?她心裡依然這樣想着。也許醒來,他們就會回來了,一切都會像從前一樣?
***
“曉夢,曉夢!”
第二天一早,莊奶奶起牀後,像往常一樣過來叫莊曉夢起牀,門卻被反鎖了,如此反常的舉動,着實嚇壞了她。
“開門啊!曉夢!”她一直不停的用手拍打着莊曉夢的臥室門,就在這一會時間裡,她想過很多種可能!如果莊曉夢有點什麼事,那他們老兩口再也沒有繼續活下去的理由了!她越想越着急,眼裡的淚水還在不停打着轉!
“老頭子,你快過來看看啊,曉夢是不是出事了?”
“拿鑰匙開門啊,光顧着敲門有什麼用?”
莊奶奶一時被嚇糊塗了,被老爺子一提醒,這纔想起來,這門也可以用鑰匙從外面打開!她慌忙從邊櫃的抽屜裡找出一把鑰匙,顫顫巍巍的正準備開門。
屋內的莊曉夢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地上。地上好涼,媽媽說的怎麼又忘記了?是他們回來了嗎?想到這,她一下來了精神,健步如飛的跑到門口。
“曉夢。。。”
門被打開時,二老看見莊曉夢滿懷期待的站在門口,身上穿的還是昨天的衣服,牀被也沒有動過,三個人一時間相顧無言。
“叮咚--叮咚--”
聽見門鈴聲,三人這纔回了神。莊奶奶抿了抿脣,輕輕撫了撫胸前才轉身離開,就在那一瞬間,原本在眼裡打轉的淚水卻全部涌了出來。老爺子看着莊曉夢,動了動嘴,但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緩緩轉身回了房間。
莊曉夢只感到一陣失望,難道夢還沒醒嗎?
來人是彭丹,手裡提着熱騰騰的早飯,她有些牽強的微笑着說,“阿姨,我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
彭丹面色枯槁,說話的時候也是有氣無力。昨晚剛聽到噩耗的時候,她也是痛哭流涕,不能自已。
“謝謝。。。謝謝!”
莊奶奶的聲音有些沙啞,斷斷續續的說完,便領着彭丹回了三樓。
彭丹將買來的早飯一一拿出,攤開在茶几上,“叔叔,阿姨,我在來的路上,買了點粥。。。無論如何,多少吃一點吧?”
“不用了!”老爺子卻不領情,仍是倔強的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誰?置着什麼氣?莊奶奶的精神有些萎靡,她的眼皮微微耷拉着,擺了擺手說,“我沒什麼胃口!”
莊曉夢呢,整個人陷在沙發裡,看起來呆呆的,眼神沒有聚焦,好像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彭丹於心不忍,端起一小碗粥,另一隻手拿着一隻調羹,舀了一小口,慢慢遞到莊曉夢的脣邊。
“曉夢,吃幾口吧?好不好?”
在彭丹眼裡,莊曉夢不過還是個小孩,而二老又上了年紀,看着他們這樣,她心裡不禁心疼起來。
莊曉夢慢慢張開了嘴,彭丹輕輕將調羹送了進去,莊曉夢像個機器人一樣,機械的嚼着,然後嚥了下去,當彭丹再次將調羹送到她嘴邊時,她卻將頭撇了過去,一頭栽進了沙發裡。
接着又是滿屋的沉默。
***
六月的雨,總是傾盆而下,讓人措手不及。
莊/嚴和齊敏的墓前。
他們生前的同事、朋友以及家人,都圍立在墓旁,握着同樣的黑色大傘,筆直的站着。千言萬語,都化作一陣陣沉默。只有雨還在不停的敲擊着地面、樹葉和草叢,雷聲和閃電也在不斷交替着演奏,彷彿在爲他們的逝世,譜寫着追悼詞。
默哀過後,那些警察敬了個禮,隨着漸漸停止的雨聲,默默的離開了這陰沉的地方。莊曉夢瞻仰着墓碑,上面的照片是父母結婚時的樣子,咧着嘴笑着,開心極了。
葬而同穴,銘能同碑,這大概是他們最想要的吧!
在這之後的好幾天裡,莊家都閉門謝客!唯獨除了彭丹,她每天都準時來到莊曉夢家,幫忙打點着一切,他們對她倒是沒有什麼抗拒之心。
老爺子像變了個人似的,整天在房間裡安靜的坐在椅子上,盯着窗外發呆。莊奶奶的身體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她對彭丹十分感激,若不是她時常來照應着,這個本就不再完好的家,怕是快沒了!
而莊曉夢依然沉寂。她仍舊期待着,哪天爸媽就能出現在眼前!她最懼怕的是夜,被思緒侵蝕折磨的每個黑夜,都讓她無法閉上眼睛。
她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有時候拿着手機就能看一夜,她總是將收件箱裡的信息一條一條的看過去,一遍又一遍,只有86條,只剩86條信息了!這是他們留下的唯一彷彿有聲音的東西!
她有時會去他們的房間,輕輕觸摸裡面的每一樣東西,或者蜷縮在他們的那張牀上,那裡至少還有他們的味道。
有時候,她會摸着黑靜靜的走到書房門口,將整個身子靠在門上,偷偷聽着,聽着,她多希望門裡面傳來他們的談笑風聲。但迴應她的,只有萬籟俱寂的靜和不緊不慢的心跳聲。她的身體隨着失望而慢慢下滑,最後落到了地上,就像心情一樣跌落在谷底,從未爬上去過。
莊曉夢最近的這些症狀,像針尖一樣紮在二老的心上,她平時一句話也不說,最要命的是他們每天早上起來,都能看到她躺在不同的地方!她似乎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無法自拔,甚至連絲毫的表情都不帶!她的身體更是機械的很,但動作笨拙的又像臺零件損壞不怎麼靈活的老機器!
這讓兩位老人心裡很着急,他們眼看着莊曉夢日漸消瘦,卻沒有任何辦法!想帶她去看醫生,但去了醫院又不知道該掛哪個科?
彭丹的建議是,帶她去看心理醫生,這心理的問題不解決,永遠也好不了!
***
高子騫考上了夢寐以求的警校,這原本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但莊曉夢家裡發生瞭如此大的變故,這讓他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這天,陽光明媚,連日來的陰雨綿綿終於放了晴。高子騫打算趁着這好天氣去看看莊曉夢,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索性就買點她愛吃的東西和愛看的書,應該沒錯吧?高子騫手裡拿着一袋零食正在仔細看着生產日期,一邊還這樣想着。
想起她一邊吃東西一邊看書的樣子,高子騫又不自覺的笑了,她喜歡吃,卻有讓人羨慕的怎麼也吃不胖的體質。笑着笑着,又突然怔住了,一下子失去了兩個親人,她心裡該有多難過啊?
買好了一些零食和幾本書,高子騫便打了車直接去莊曉夢家。他不知道這些東西是否對她會起作用,但終歸都要試過才知道。
高子騫許久沒來過莊曉夢家,但這裡還是他兒時看到的樣子。一進前院的左邊是停車位,右邊種了很多花草,一直延伸到後院,看起來就像個小型的花園一般。當然最好的是後院那棵青桐,據說是老爺子在建造房屋的時候種的,如今也快有20歲了,在樹底下有一條長椅,夏天的時候,正是乘涼的好去處。
而此時的莊曉夢正側躺在那條長椅上,那棵青桐樹爲她遮住了大部分的陽光。她這段時間食不知味寢不遑安,整個人看起來很是憔悴,她本想趁着風和日麗,可以眯一會兒,但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變成一束一束刺眼的光線灑在她身上,讓她無法靜心。她只是怔怔的望着爬出牆外的沙沙作響的樹葉發呆。
高子騫輕輕的走到她身邊,發現她額頭掛着幾顆晶瑩的汗珠,他擡頭望了望天空,心想,這日頭正盛,她怎麼也不進屋躲一躲?
想着想着,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乾脆拿起手中的一本書,輕輕的給她扇了起來。莊曉夢突然感覺到了微風拂面,那涼涼的小風中還夾雜着一陣陣書香,看看樹葉也沒有動。她驀然回頭看到了高子騫。
子騫哥哥!!!
莊曉夢很想喚他,她張了張嘴,卻怎麼也出不了聲,這段時間就像老爺子的老留聲機壞了一樣。
高子騫看到她面無血色,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就感到一陣心疼,算算上次見面的日子,半個月不到,她怎麼瘦了那麼多?
“你閉上眼睛睡會吧!”
高子騫扶着她的胳膊,讓她重新躺下,然後繼續爲她扇着風。莊曉夢試着閉上眼睛,但這一股股書香氣,不禁讓她想起了她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