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無英雄，而令豎子成名啊。”

千葉樹裡一面哀嘆着，一面不得不喝令車伕，確是要快着些，趕去竹鬆亭。

那裡是正三位權大納言、通陽門院別當、侯爵、勳一等、幕府陸軍總裁、御相伴衆源義信的宅邸。

要說這源義信也確是名門之後，其父就是一手創立了幕府的大德寺殿大崎義直，當然，早在天正四年，大崎義直就改名爲源義直，而他，正是源義直的第六子。也是當今公方的親叔祖。他的母親則是已經他界的美濃齋藤氏女京子。

他的童年大約是不幸的，也是幸運的。在他出生的那一年，他的父親早已垂垂老矣，不到十年就已死於衰老。他的母親在此後又掙扎了數年，終究也沒能逃過天人五衰。反而是他母親的親妹妹飛鳥，一同嫁給他父親的飛鳥，倒是直到他年近五旬時才逝去。

有了這層庇護，再加上源義信自己也頗爲爭氣，故而不到三十歲就被封了比島管領，打發去馬尼拉管理幕府新佔領的這片土地了。在任上又很滅了幾個蘇丹酋長，甚至就連西班牙的大軍都被他用幕府陸軍硬是擊敗了。也就導致了他的地位愈發穩固，再加上他的兄弟三代公方源義清並不願他這些個兄弟回來和他分權添堵，索性就把他們統統都分在了邊地，以爲鎮守。

這一守就是二十年，直到五代公方親征比島，鎮壓藤原英樹之亂卻因水土不服而急死陣前，國中大亂，急需源氏嫡流血筋以鎮國家，卻纔不得不將他們兄弟幾個從各地召回。

而衆位兄弟中，這位源義信大約也是比較有福的了。他一回京，就被幕府封了管領，還補了通陽門院別當這等清貴職務，官爵上也升了正三位，又有七子八婿，後裔頗豐，且皆爲要職，金魚紫衣，可謂是標準的人生贏家了。

千葉樹裡此去，便是爲了能走通這位源義信大人的路子，給自己謀一個好的差遣。

此時早已經不是幕府草創的時代了，數十年的時光足以讓一切制度都歸到正規。像他們這等勳貴之後，守護家門，如果不打算參軍，就只能在蔭補了官位後慢慢的等待各項職務的空缺，如果不走些門路，恐怕就算是十年八年都有的好等。

當然，也不是沒有比他們這些文不成武不就的守護家門更慘的，那就是走“科舉正途”上位的進士們了。這些進士確實是比他們更加慘的一個羣體。

原來，這科舉制度雖然是源義直時代回覆，可直到三代公方源義清時代才定鼎了規矩。原來源義清素來是傾慕唐制而對明制不屑一顧的，故而這科舉制度也就很大程度的照搬了唐制。這也就導致了每次錄取的倒有一大半都是公武兩家的子弟，那等毫無勢力的寒素，就連通榜這一關都過不得。

即使僥倖錄取得上了，還要再等三年，才能補上一個小小的莊園地頭或是郡衙功法曹一類的職務，待三年做滿，還要再等三年，才能繼續轉遷。端的是坑人無比。

千葉樹裡作爲關東守護家柄、阪東八平氏分脈，倒是不需和那些寒素一般，可是日子也不見得就要好過到哪裡去了。旁的不說，單是阪東八平氏就有多少子弟等着補個實缺官呢？還要再加上各地多如牛毛的源氏分支，平氏分支，隨源義直四下征戰草創天下的功勳世家，隨源義清父子開疆擴土的無畏勇士……

所謂的家柄，不過只是能撬開別人的家門的第一道敲門磚了。

“今日此去，不成功，便成仁。不勝則死。”千葉樹裡死死的握緊了他懷中的兩個木匣，這是他剩下的最值錢的東西了。

他並非是千葉氏的嫡流，僅僅只是一個旁支罷了。千葉嫡流的日子可比他這個落魄族人好了太多。聽說去年才被補了昭南總討捕使、十七莊總地頭職，無一不是一等一的肥缺。縱然昭南遠在化外，可只要有了這份資歷，將來總討捕使三年任滿，倒是總能遷轉一個東洋某處的探題、管領職的。卻不要強似他只能在城防軍裡混日子，每月只靠一點微薄的俸祿活着要強？

兩個木匣中，一個是他僅剩的三根金條，是當年他父輩隨大軍遠征比島，自那土著王庭內所得的戰利品。另一個匣子裡，則是他千葉樹裡一脈所流傳的祖地，當年隨大德院殿源義直於美濃一戰大破織田軍才得下來的兩千石土地。後來他這一脈被自安房轉封至忠清道，土地也增長到了三千石，再加上自家好歹也算於幕府軍內補了一個世職，好歹每月有些俸祿，這纔不至於在洛陽紙貴中餓死。

可現在……卻要破釜沉舟，將其全部交給源義信這個貪婪的老吸血鬼啦。真是……

千葉樹裡暗道，這老貨身價何止千萬。當年做比島管領的時候，國中所定比島賦稅不過六公四民，縱有嚴苛之處，卻也不致叫人活不下去。可源義信卻欺上瞞下，巧立名目，讓各種賦稅總有比島土民收入之九成，以至於比島餓殍遍地，怨聲載道。那多出來的部分，自然是進了他和他一衆門人的腰包。單這一項，所得便不下百萬貫了。若非如此，又何至於鬧出藤原英樹之亂那等叫人臉上蒙羞的大事來？

後來做了一任管領，又是大肆收受賄賂，任內又總有五六十萬貫盈餘。卸任管領補了陸軍總裁後，他也是一刻都不消停的。公方與朝廷爲了體現曲意優容，對他這等素有戰功於國的老臣也是一賞再賞，每年各色賜物合併約有二十萬貫。再算上他的那些莊園工廠……

爲什麼我就是同人不同命呢？

有些破舊的牛車趕到了源義信大宅的巷口，就再也進不去了。各色牛車馬車堵在外面，真是水泄不通。

千葉樹裡只能下了車，整了整有些舊意的軍官大禮服，擠到前面給門房遞上了拜帖。

“煩請通稟，故人之後，阪東八平氏千葉氏末裔求見亞相殿。”

PS：仍然在爲新書苦思，我的睡睡可怎麼辦啊。諸國人裡可沒有姓長濱的啊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