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仙世界，死澤。

參天巨樹之巔，天帝寶庫已化作碎石坍塌，幽幽寂寂，不知距離那場大戰已過去了多久。

白凡的身影立在那裡，長髮與衣襟在風中凌亂，他的面容很滄桑，他的眼中透出悵惘。

別離，一瞬之間，雙鬢白髮叢生。

相由心生，他恍惚一夜老了。

“天地不合，此生不棄，我會找到你的。”

白凡低低地囈語，雙手緊緊地握着微微顫抖，像是有摯愛在手中，一鬆手，便會消散。

不知過了多久，大概是許久以後。

死澤迷霧中，忽地傳來一聲細長陰冷的吟叫，白凡聽在耳中，感到十分熟悉。

“黑水玄蛇麼？”

他面色驟然恢復平靜，由內而外，古井無波，而後日輪一閃，向着那聲音的源頭飛去。

昂~~~~~~~~

不斷有近乎龍吟的嘶吼發出，顯得肆無忌憚，但也是在給白凡指明方向。

黑水玄蛇，誅仙界的頂級大妖之一，能與他相提並論的也只有四大凶獸了，如今黃鳥極有可能已經被鬼王封印，沒有天敵之後，它的確有肆無忌憚的資本。

偌大的死澤，在人類修真者退走之後，幾乎就成了它的後花園。

這段日子，堪稱它一生中最安逸的時光。

便如眼下，一隻鱷龜大妖被它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白凡立在虛空，眼看它食物就要到嘴時，露出冷笑，連聲念道：

“行”

“臨”

“崩山！”

白凡從天際一閃，落在黑水玄蛇巨大的頭顱旁，冷目橫視，旋即一拳狠狠搗出。

轟~~~~~

巨響過處，小山般的蛇頭被打得劇烈震盪，隨即從百丈高空砸落下來，大地上當即出現一個巨坑。

曾經，白凡在它面前不堪一擊，短短數十年，物是人非，他已然有了獨自屠它的實力。

砰砰砰砰！

爆響不斷，白凡化作一道閃電，在黑水玄蛇巨大的身軀周圍橫衝直撞，“行”字秘快若虹光，“臨”字秘加持肉身，使他的身軀裡蘊含了無盡之力，打得黑水玄蛇怒吼連連，身軀狂舞，卻拿他毫無辦法。

片刻……

待塵埃落定，聲息消散時，白凡駕起日輪飄然離去，而千瘡百孔的大地上，不見黑水玄蛇的身影。

一路向東，馭日疾馳。

中原大地，氣氛很壓抑，彷彿有一片烏雲遮蓋了整個蒼穹，狂風暴雨即將席捲天下。

數日之後，小池鎮那座石山上。

月光如水，灑滿人間。

白凡站在那口傳說可以照出最愛之人的古井前，踟躕了許久，似想看，又不敢看下去。

“聽說你死在了死澤中，但我從未相信，果然你不但沒死，還會來到這裡。”

白凡轉頭，看向說話的女子，朦朧光輝籠罩在修長的軀體上，眉目間妖豔動人，卻是九尾妖狐小白。

“你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裡？”他面無表情，淡淡地問道。

小白踩着輕盈的腳步，搖動豐腴的身姿，一步步走來，輕笑道：“沒有人會在這古井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你只是不想說自己究竟看到了誰罷了，所以你一定還會來這裡，驗證自己的心。”

白凡聞言，沒有說什麼，冷冷一笑，直接低頭看去。

古井裡，水波靖平，月光清濯……

他深深地凝視着，不知爲何，忽地皺起眉頭，臉上露出古怪之色，似驚疑，似竊喜，似難以置信。

“能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嗎？”小白站在他身側，柔聲輕語。

白凡默然無語，許久，道：“我這種人，你不會懂的，我走了。”

他轉身，留給她一個背影，很冷漠，很無情，漸漸遠去。

“以後還會再見嗎？”她的身影在月下，在夜中，形影相伴。

白凡腳步一頓，說：“或許吧，你若願意，就替我守護七裡峒的那座宮殿，那是天道宮，將來會有人從那裡出現。”

話音落下，他走了，每一個難度的迴歸任務都在變化，到了iii難度，幾乎再沒有強制了，建立天道宮，命人守護，待時機成熟時，便會有代行者降臨，開天地通。

而且那個人只可能是白凡，或者由他指派，iii難度每一個世界，都只會讓一個輪迴者進入。

……………………………………………………………………………………

青雲山，大竹峰。

山間竹林前的斷崖上，三道人影佇立着。

田不易的頭髮全都斑白了，距離白凡在天帝寶庫離開，已過去數十年。

這段時間裡，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鬼王終於封印了夔牛、饕餮、黃鳥、燭龍四大神獸，開啓伏龍鼎上的四靈血陣，一時間意氣風發，憑此打上青雲門，卻仍在在誅仙劍陣之下，折戟沉沙。

那一戰，乃是數百年來正魔兩道最慘烈的一戰。

兩大上古奇陣爭鋒相對，殺得天地一片血色，日月無光，兩教弟子皆死傷慘重，甚至傳聞鬼王和道玄真人都在那一戰同歸於盡，因爲自那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出現。

“凡兒，這些年你去了哪裡了，還有雪琪是和你一起消失的，如今你回來了，她的人呢？”蘇茹美貌依舊，風韻猶存，但眼角的皺紋也無法掩飾，她也老了。

人生數十載的光陰，似也就這樣，在這靜默中悄悄流淌過去，變做了眼角的細紋。

白凡默然無語。

“她很好”，許久之後，他只說了這三個字，自被迫與陸雪琪分離後，他愈發孤冷，不願說話了。

田不易一擺手，怒道：“你與她一起消失，如今你回來了，她卻不見人影，你就說這三個字，讓我們如何跟你水月師伯交代？”

白凡看着他，伸出手掌，眼中露出痛苦之色，道：“師父，沒有任何人比我更想念她，因爲……她是我的妻子啊！”

一聲長嘆，萬般無奈，兩簇青絲結成的髮辮躺在他手中。

結髮伴長生，這是青雲弟子結爲夫妻後的承諾。

白雲悠悠，飄蕩在羣山之上，輕風吹送，卻亂了所有人的心。

田不易與蘇茹怔怔地望着，他們自然知道這束髮辮代表的含義，白凡的痛苦與無奈，他們皆看在眼中。

許久之後，蘇茹輕輕撫着他的頭，柔聲道：“水月師伯那裡，師孃會替你去說的，但……哎……”

她似有未盡之言，卻不知如何開口，田不易面上怒氣更勝，冷哼道：“既然結爲夫妻，你就更不該拋下她，你要麼帶着她一起回來，要麼跟她一起消失，誰讓你一個人回來了？哼！”

說罷，拂手一掌呼嘯而出，打在白凡胸口。

他不閃不避，“砰”的一聲，如遭巨創，口中噴出一口血箭，即便如此，他卻依然很平靜，道：“師父師孃，弟子此番回來是像你們道別的，我與雪琪分別實屬無奈，不日便會動身去找她，從此天涯路遠，相見無期，你們多保重！”

“凡兒你這是何苦呢，你師父不是那個意思……”

蘇茹神色不忍，田不易直接打斷他，喝道：“讓他去，沒有找到不要回來！”

白凡心中愁苦，很無奈。他來道別，是爲了圓這一段師徒之情，但田不易不知道，這次真的可能會是永別。

…………………………………………………………………………

青雲後山，幾乎完全都是懸崖峭壁，猿猴難渡，儘管如此，青雲門還是安排了不少弟子馭劍在天空巡視，以防萬一。

只是有一點很是奇怪，就是在青雲門禁地幻月洞府以及禁地邊緣的祖師祠堂附近，守衛的青雲弟子卻是極少，似乎青雲門一點也不擔心這兩個地方似的。

而此刻，正是黎明時分，夜黑風高，月不明。

通往祖師祠堂和幻月洞府禁地的小徑間，正瀰漫着淡淡薄霧，隨着山風輕輕飄蕩，纏綿在道路兩旁的松柏樹梢枝木之間。

白凡，驀然出現在這沒有一絲人影的小徑上。

他面色漠然，看不出任何畏懼擔憂之色，也沒有接近禁地的緊張，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緩緩向前走着。

幻月洞府，白凡來到洞口，一路上沒有任何人發現，但正當他要踏進去時。

突然，一個蒼老聲音從祖師祠堂方向的小路中，從那個方向輕輕飄蕩的白色薄霧裡，傳了出來，帶着難以形容的滄桑倦意，有個老人聲音道：“閣下好雅興，但擅闖我青雲門禁地實屬不妥。清晨寒意，倦鳥未起，不如陪老朽飲一碗熱茶可好？”

“萬劍一麼？”

白凡笑了笑，沒有回他，邁出一步，“行”字秘的奧義展現，倏然間消失，進入幻月洞府中，就像是一腳踩進了過往的歲月。

那薄霧中的老者一怔，旋即閃身追了進去。

………

………

沒有想象中的幽深綿長，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樸實無華的石室，正對着洞門口的石壁之上，平整的石壁之中，鑲嵌着一塊石板太極圖案，斑痕歷歷，有許多處都有破損跡象，顯然是歲月久遠的事物。

白凡默默望着此物，腦海中慢慢迴盪起了自己在青雲門中的過往。

於情於理，他都不應擅闖青雲禁地，但幻月洞府向來只有掌門才能進入，而這洞府中的誅仙劍，或者說天書第五卷，又是他勢在必得。

所以，一切似乎都是命中註定。

他深深吸氣，輕輕把手放在了太極圖案上，淡淡青光，從他手掌之間散發出來。

咔~~~~~~~

石室中的平靜突然被一聲幽遠的輕響而打破，就像是整座洞府輕輕嘆息了一聲，有什麼東西開始轉動，然後，太極圖上同樣亮起了青色的光芒，與此同時，太極圖案開始轉動。

片刻之後，就在太極圖案的右邊，原本完整一塊的石壁突然出現了一個圓環形狀的裂縫，隨即緩慢旋轉着向旁邊分開，露出了一個秘密的洞口。

這個洞口處盤旋着一股灰白水霧模樣的怪異事物，看過去如霧氣，又似水波，旋轉不停，裡面朦朧不清，仿若他在星空中見過的星塵，神秘而玄奧，一點都看不真切。

看着那水霧，白凡沒有絲毫遲疑，走了進去。

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後，老者出現在石室中，自言自語地喃喃道：“太極玄清道的氣息，他究竟是什麼人？”

而白凡，陷入一片黑暗。

恍惚中，朦朧中，那深深蒼穹的深處，出現了一道光，赫然刺破長夜的黑暗，眨眼間化作一片迷離的世界就要將他淹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