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一知道皇帝並沒有在說謊，也沒有在爲什麼而開脫。

在他自己看來，他身爲皇帝就是在守護着一切，愛着一切，執着地堅信着，偉大到了極點同時有鞠躬盡瘁。

至於其他人會有什麼樣的看法，那不重要。

因爲他是皇帝，是至尊，高於一切，不需要其他人的想法。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見過堅持認爲自己有超能力且被神秘組織追殺的中二少年沒有？

中二的年齡段尚且可以理解。

而皇帝這種，就是偏執到出問題的類型了。

這種人一般只能夠相信自己所相信的，沒辦法通過對話或者其他什麼途徑而改正，某種意義上梅菲斯特有一些類似的特質。

就連揍一頓應該都治不好。

可是，如果僅僅是這些，皇太一也不至於突然發飆。

誰還沒個病呢。

“你的星球，曾經有輝煌的文明，曾經有人潮擁擠的都市，有胸懷自豪感擡起頭活着的人們。”

皇太一週身浮現出真氣涌動的輪廓，一步一步向着皇帝墜落的地方走去，面孔被陰影所籠罩。

他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都緩慢有力，擲地有聲。

全身上下每一個關節彷彿都在轟鳴。

“可是現在呢？你看到了嗎！”

“文明的種子滅絕了，只剩下沒有理智的獸類到處徘徊，相互獵殺捕食，身爲人類的尊嚴一點都沒有剩下。”

“沙漠，剩下的只有無法帶來生命的沙漠，如此偉大的長安，如今已經殘敗到連過去的歷史都承載不住。”

“你以爲這是飛昇，是長生不死，是解脫？”

“其實你只不過是消滅了他們的靈魂，束縛了他們的肉體！順便讓你得到自我滿足罷了！有什麼好得意的啊你這白癡皇帝！“

皇太一彎下腰扼住皇帝的咽喉，五指收緊，隨手往旁邊一甩，將他甩到了一旁。

“站起來！是個男人的話現在就打一場！”

皇太一不會繼續追擊，他知道皇帝其實沒受傷。

即使身體被貫穿，似乎只是很小的傷而已，隨隨便便就回復了。

“朕……守護着蒼天……與大地……守護着無數相信朕的人民……守護着這顆星球的未來！朕的意志絕不允許汝來玷污！”

皇帝終於燃燒起了鬥志，齊腰的濃密銀髮隨着氣息的改變而在空中起舞。

劍眉，英姿颯爽。

眼神，堅毅如鐵。

心中，毫無私慾。

深信自己的正義與堅持，不屈不撓，無論被打倒多少次都會站起來繼續面對一切。

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是站在面前的敵人。

“動手吧！讓我見識見識天子有什麼絕學！”

皇太一感到世事無常。

如果一邊是皇帝，一邊是自己，選一個有可能擁有主角光環的，他也覺得多半是皇帝會有。

這個人，簡直就是主角光環的集合體。

“也好！那就讓汝好好見識一下，朕揹負着無數子民的願望，斷然不可能敗給任何人——雷青龍！”

他深信着的一切，正是扭曲的根源。

越是深信，就距離人類的思考方式越遠。

皇帝雙手合併，掌心兩團微小的光球驟然膨脹，當中一道深藍色的雷電脫手而出。

出手瞬間，電光即化作一條活靈活現的雷電之龍，張開大嘴企圖噬咬。

“雕蟲小技！”

皇太一踏前一步，徒手抓住雷龍的上下顎。

“汝竟然能抓住雷電！”

皇帝縱使活了數以千計的年歲，也沒有見過這樣的暴力破解。

雷青龍算不上多強的招式，但他所看到的是背後更多的東西。

“只不過是稍微麻痹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如果你還想繼續試探的話，那我可以確信，敗者必然是你！”

皇太一真氣集中在手臂上抵禦雷電的侵襲，雙手再一用力，雷龍力量消散，當場被撕成兩半。

“朕明白了。”

皇帝沉思了片刻之後，重新擡頭面對皇太一。

“哦？”

“朕不該將憤怒的感情發泄在汝的身上，因爲心中有了憤怒與不滿，朕纔會失去正確的判斷能力，朕都懂。“

皇帝眼神當中唯一的那一絲陰霾已然褪去。

現在他的瞳孔清澈得能夠看透內心的全部，宛如初生的嬰兒。

能夠瞬間領悟到這一點，堪稱不易。

“那就再來！看招！”

皇太一再一次主動進攻。

“果然僅僅依靠力量的威壓無法取勝！”

皇帝雙拳緊握，擺出近身格鬥的姿勢。

“誰知道呢！試試啊！”

剎那之間，兩人的拳頭同時擊中對方的臉頰。

砰——

而兩個人的雙腳卻像是生根了一般，沒有後退半寸。

“你原本能躲開的。”

皇太一的生意和平時不大相同，因爲臉頰遭到重擊而發生了變形。

“朕不會再躲避了！”

皇帝亦是如此，遭到拳擊的模樣和皇太一完全是一個樣子。

“那就好！看你能堅持多長時間！”

“汝覺悟吧！”

兩人之間瞬時爆發出無數轟鳴的火花。

只有火花，卻看不見人在出拳。

出拳的速度已經無法看清。

大大小小的火花之間，還摻雜着血。

不僅有皇太一的。

還有皇帝的。

拳與拳，相碰，自然會流血。

兩個人的力量和速度猶如一個達成了平衡的天平，任何一方只要有半點閃失，戰況就會瞬間逆轉。

最開始，只是拳頭敲打的沉悶碰撞聲。

然而眨眼之間就像發瘋了一般，聲音越來越響亮，越來越密集。

就像無數人在同時敲打許多銅鐵，能夠讓人的耳膜當場爆裂。

最後終於成爲了轟亂連舞的雷鳴，又如同兩頭遠古兇獸在廝殺當中不停怒吼，腳下的血肉地毯在力量的波及之下被震碎，掀開，露出底下的層層黃沙，然而沙子仍然承載不了四散的力量，剎那之間漫天席捲，染黃了天空。

沙塵的厚幕之下，二人之間的戰鬥到了何種程度，外人已經無法窺見。

只有聲音仍然不絕於耳，證明戰鬥依然還在繼續。

不錯。

皇太一仍然有餘地誇讚皇帝的實力。

他也看不到皇帝的動作，只能夠判別拳的方位。

這算是一種武者之間的默契，不需要言語，彼此就能夠心知肚明。

當做熱身已經足夠了。

自己和皇帝並沒有深入血海的仇恨，有的只有對彼此意志的極度不認同，某種意義上，雙方都很執着，執着到無法相互理解，正因如此纔會戰鬥。

每一個人的心中，總有些堅持到底的東西，這種東西不能用對錯來簡單形容，只能說堅持到底纔是真實。

每一拳的位置和力量都有着極大差異，這意味着隨時有都可能出現可以利用的機會，或者被利用的機會。

一個錯誤，甚至只是微小的失誤，在密得水都潑不進去的拳風亂舞當中都有可能成爲導致大壩崩潰的那個蟻穴。

那麼，如果真的出現可以利用的破綻呢？

應該會毫不猶豫的進行利用吧，儘管有很大的機率本身就是一個陷阱，但真正激戰的時候，人的腦子很難進入千層餅形態的思考，因爲身體反而會先一步行動。

察覺到這一點的是皇帝。

如果有能夠讓他深思熟慮的機會，他也會和現在一樣直接出擊。

內心坦坦蕩蕩的人，思考也不會帶着陰霾，永遠都是晴天，任何東西都擺在這裡，任憑觀看。

說來也許是一種諷刺，可是皇帝這個人的確兼具了數種常人即使擁有其中一種都很難的美德，比如包容，勇敢，仁善，堅強，人望，自信……

這些美德在他扭曲的思考方式作用下雖然不至於變質，很多也都漸漸變得奇怪了，變得無法讓常人所理解。

“朕看到了！”

皇帝意識到皇太一的胸口突然失去了防禦。

確切點說，是即將出現失去防禦的一個瞬間，不是現在，而是剎那之後的未來。

不是真正的破綻，而是積蓄力量的時候所產生的一個小習慣，導致肩膀和手臂之間的動作會略有延遲。

如果一個人的戰鬥力可以看做100分，至多也就是120分，但是如果算上戰場的直覺應變，危機時刻的冷靜判斷，對將來走向的正確預知，以及對公園詳細情況的瞭解，加起來甚至有可能超過300分。

集中全力攻破敵人的防禦，這是交戰的基礎常識。

所以寧可井也要拿到水黑破法甲，就是這麼簡單的道理。

皇帝雙拳齊出。

當觸感通過手臂傳來的時候，他就明白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重重防禦被粉碎的開放感，猶如把一根方便筷子掰成了完美不帶毛刺的兩根，身體每一個毛孔都在排放着能夠侵蝕大腦的愉悅感。

拳頭穿透胸口，震碎肌肉，然而卻不能夠繼續前進了。

“抓住你了啊。”

皇太一的笑容像是要露出牙齒吃人。

平伸的雙臂蓄勢待發，皇帝攻擊到自己的時刻，也正是最好的機會。

霸！

雖然說不上有砂鍋大，破壞力卻連十萬個砂鍋都無法企及的兩個拳頭，一左一右同時砸在皇帝的兩側太陽穴和耳朵上，如同用門去夾碎一個核桃。

鼻孔，眼眶，耳朵，以及口中，到處噴濺的鮮血玷污了皇帝堪稱完美的臉。

就連額頭上，也開出了一道不知是不是連顱骨都分碎了的裂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