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重要,不應該去質疑。
玩了幾百小時的遊戲賬號尚且無比珍貴,只能夠擁有一次的生命又該如何?相信是個不言而喻的事情,勇敢到生死置之度外的猛者當然是存在的而且值得所有人敬仰,但這不意味着他們不承認生命的重量,能夠捨棄生命,那是因爲有更重要的東西需要守護。
所以身爲人,理所當然會認爲自己的生命可貴,不想放棄,不會這樣想的人才是反常。
犧牲雖然高尚卻未必一定需要謳歌,逃跑也許可恥,同樣也不一定就要被鄙視,因爲人類天性如此,只要沒有涉及到大義,法律或者道德,很多事情其實也不是那麼有必要。
但是,事情總會以各種各樣不同的形式所展現出來,也就會有各種難以預測的狀況。
“好可怕,打仗好可怕,不想打仗了不想打了不想……”
熊醒過來之後就是這個樣子。
因爲是熊,所以能夠順利的縮成一團,完全沒有違和感,比司命的抱頭蹲防形態真的是完美太多了,這就是所謂的天賦。
不,天賦什麼的並沒有多大關係,問題在這傢伙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壞掉了啊……”
“壞掉了。”
梅菲斯特和司命一唱一和,就沒人想着去安慰一下瑟瑟發抖的熊。
這時候去直接碰它可能也挺危險的就是了,精神病一般靠安慰可能沒辦法根治,但是出了毛病的AI究竟算不算精神病。
“別用樹枝去捅!”
皇太一就知道有些人要去做這種成年人根本幹不出來的事,趕緊攔住了梅菲斯特。
“真可憐。”
皇緋劍看着已然廢了的熊,憐憫之心油然而生。
“去可憐AI並沒有意義,它和那個只知道說蠻夷的品種並沒有本質區別,區別在於它所呈現出的故障容易引發同情,還不如想辦法把它修復,現在這個狀況派不上任何用場。”
班長對“性格”驟變的熊沒有絲毫憐憫,除了皇太一以外的流於表象的粗淺事物很難干擾到她,儘管這一席話顯得冷漠無情但事實就是如此。
就和某些自拍的死亡打光是一個道理,無論拍得多麼拙劣多麼黑暗,食物的本質並不會因此而發生改變。
“打仗好可怕,該死的狗皇帝勞民傷財窮兵黷武,怨聲載道……”
“這怎麼連人格都扭曲了。”
皇太一又盯着熊看了一陣,沒辦法,只得苦笑。
一下子就從“天子”下降到“狗皇帝”的級別了呢,也不是說皇帝之類的就該高高再上,人家再怎麼說也是個有身份的人,至少也該尊重點吧,可見壞得實在是不輕。
“送回陸上戰艦修理一下呢?”
皇緋劍有點看不下去了,對精神不好。
“沒戲,現在的戰艦就和廢鐵一樣,剛纔已經確認了,況且就算是放進去也得他自己操作,我們都不會,你看着模樣像是能操作的麼?”
皇太一試探着伸出去一根手指。
“噫!不要殺我啊啊啊!我什麼都可以做!”
別說什麼武人的氣節,這傢伙連做人的底線好像都沒有了,仍然是縮成球抽搐。
“你剛纔說什麼都可以做對吧……”
“別鬧,你現在嚇唬它做什麼。”
皇太一再一次攔住了司命的危險舉動,氣得瞪了一眼她,何苦,欺負這種廢了的AI。
而且還是那種爛梗,節操呢?
“總不能放着不管。”
皇緋劍又看了看像是看耍猴一樣的圍觀衆人,心中越發的不自在。
“要做嗎?”
班長已經從背後盯着皇緋劍看了有一段時間。
“哎?對哦還有這種辦法!”
司命雙眼猛地一放光,也跟着看向皇緋劍。
“這……能行?”
皇太一撓了撓頭髮,總感覺不大靠譜,雖然也考慮過可能有這種可能性。
“接下來只要把它的生命了結,一切就都結束了!”
梅菲斯特拱火的慾望高漲,或許是因爲看到了能夠虐待弱者的機會才讓她變成這幅樣子,身爲反派的內心至今也依然強而有力!
“別鬧,說實話,能做到麼?”
皇太一都快被折騰到爆炸了,無論哪邊都是同樣的煩人,如果把熊幹掉能解決問題……不,千萬不能做這種不着邊際的設想,十分危險。
“在下其實……”
皇緋劍低下去的頭並沒有立刻擡起來。
她早已明白這一計劃就是讓自己斬斷熊心中的“恐懼”。
看似只有神才能夠做到的偉業,對她來講也不算是無法做到的事情,可是,她一直明白熊並不是一個生物,因爲沒有嘗試過,所以完全不能給出一個讓所有人,甚至只是讓自己滿意的答案。
“沒關係,只要相信自己就行了!”
司命鼓勵的話說得冠冕堂皇,但實際上相信自己也不是說信就信的,也就只有局外人說說的時候還算簡單。
“真的嗎?哼哼哼,那可是等同於去觸碰生物最高的禁忌!干涉爲能夠成爲生命的機械,誰都不知道會導致怎樣的結果!是創造出等同人類的新生命嗎?是創造出無所不能的神,還是憎惡一切扭曲一切的惡魔!一切都……哎喲!“
梅菲斯特被皇太一打到頭的時候並沒有感到怎麼疼,一切都是順勢而爲的演技。
怎麼就扯到那麼遠。
“在下明白了,無論結果會是怎樣,在下一定會全力以赴。”
皇緋劍已經斬斷了所有的迷惑。
並不難,就像司命所說的一樣,自己是被所有人相信着的。
一個理由已經足夠。
沉默中下定了決心之後,她身爲“人類”的氣息開始漸漸消散,也扶正了手中的刀。
刀沒有出鞘,卻已經顯出了鋒芒。
“噫——”
熊竟然對皇緋劍的氣息變化產生了反應,並且非常確信自己就是目標,終於嚇得想要逃竄。
“抓住它!”
班長已經攔住了退路。
皇太一和梅菲斯特分別從左右兩側抓住了熊的手臂,毛茸茸的觸感下面是鋼筋鐵骨,終究不是生物。
“不要殺我啊啊啊!我……我爲大唐流過血……”
不,這個絕對不是梗,應該就是在掙扎的時候無意喊出來的,可還是差點讓皇太一噴出去,大腦裡立刻回憶起來了同款的場景。
“覺悟吧!”
皇緋劍的手搭在了刀柄上,距離熊尚且有二十步左右的距離,拔刀一斬也未必能夠觸及。
皇太一卻覺得她已經拔出了刀。
比刀劍還銳利的目光本身就是一劍鋒利無比的武器,也許它不能夠將人一刀兩斷,卻往往預示着一刀兩斷的命運。
“不要啊啊啊!要被殺了!不想死在這裡不想……”
“無需多言!”
皇緋劍的手,彷彿只是在刀柄上輕輕碰了一下那麼簡單。
沒有響亮的抽刀聲,也看不見閃耀的刀光,出刀,收刀,兩個樸素的動作幾近簡陋。
“你做的好,你做的好啊!想象力……想象力已超乎常人了!”
梅菲斯特應該是在誇讚皇緋劍神乎其神的武技,不過聽起來總覺得有點奇怪。
應該是……成功了嗎?
熊還是全須全尾的,剛纔梅菲斯特在不停鼓掌所以早就放開了它的一隻手臂,不過好像已經沒有必要抓住它,因爲沒有在反抗。
總之先放在地上試試看。
“呼……呼……在下的‘理解’,當真是正確的嗎……”
一刀斬熊,皇緋劍卻反而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能做到——剛纔是不會懷疑的,因爲所有的精神全都集中在對眼前的物體進行解析這一工序上,形同佔滿了百分百的cpu,難以在挪作他用。
“厲害。”
班長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皇太一的背後,像是要擁抱他一般伸出雙臂,卻捂住了他的眼睛。
“噫——”
“啊這……”
皇太一的後背猛然一冷,不僅聽到了皇緋劍的叫聲,還感覺有一陣熱浪迎面撲來。
然後是蹬蹬瞪逃跑的聲音。
“如果想看的話,我可以稍稍張開指縫。”
背後的班長故意向前挺了挺胸。
“別吧,這不好。”
皇太一當然死也不會說自己有種可能會被彈出去的慌亂感覺。
估計是過於緊張忘記了控制溫度所導致的,淡定,正常現象,就是不知道熊現在什麼情況,不能看也就不能看,看看熊應該沒大關係吧。
很快皇緋劍就換好了衣服回來,不停道歉,她根本沒有做錯任何事。
熊還是沒有什麼反應,班長和司命一直在旁邊等着。
“補充一下能量試試。”
班長如此判斷道。
結果就又充了一段時間的電,這期間熊始終都是像死了一樣沒有任何反應,令人迷惑。
“動了。”
司命第一時間發現了熊的變化,其實是因爲只有她一個人盯着不放的緣故。
誰想要一直瞅着這東西啊!
“不要靠近,也不要傳達危險的信息。”
在班長的指揮之下,大家稍稍後退了一點,保持圍觀。
“我……”
熊的眼睛再一次睜開,迷迷糊糊的坐了起來,首先看了看自己的雙……掌。
“你感覺……如何啊?”
皇太一以自認爲足夠和藹的口氣問道。
“你們救了我?”
熊逐一打量面前的所有人,好像沒有了剛纔的記憶。
“能醒過來主要還是靠你自己。”
皇太一鬨騙般的回答道。
“哎……區區敗軍之將,竟然還苟活與人世麼……”
熊憂傷而沉靜地望向遠方,嘆了口氣。
這怕不是根本沒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