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一的掌心當中冒出嫋嫋白煙。

因爲現在的情緒真的很沉重，臉上的神情也就隨之變得極其嚴肅，板着的臉上除了戰士的鬥志以外體現不出其他任何雜亂的情緒。

戰！

某種意義上還真是很抱歉。

腦子不好的人就是這樣的。

只能想出智商支持限度以內的辦法了。

“啊……啊啊啊……”

躲在方尖碑一外面角自閉的梅林不可置信地緊緊盯着皇太一的臉，除了恐懼以外，更多的是害怕和不解。

故意打空的一擊在沙漠上留下了巨大的坑洞，坑洞裡面被燒得焦黑，但裡面其妙地點綴着一些閃閃發光的顆粒，那是融化掉之後形成了近似玻璃形態的砂礫。

“無法理解是嗎？曾經有那麼大志向的你，現在和死人已經沒有任何區別了，與其讓你痛苦地死在孤獨當中，還不如我現在動手送你一程……我，皇太一，守護異界之門的第一戰士，不被法律束縛的審判者，行走於光明背面的執掌天平者，在這裡給你一個符合戰士尊嚴的死法。”

皇太一冷酷無情地宣告了對梅林的判決。

臺詞是以前某次聊天的時候司命現場想出來的，無論在腦子裡重複多少次都還能感受到一陣濃郁的智障氣息撲面而來，如果不是長度上稍遜一籌，說不定能夠和義烏巫醫的哈里發稱號一比高低，至今仍然不知道她是怎麼胡編亂造出來的。

如果不是覺得在這種重要劇情之前一定要加臺詞，鬼才要砸出這麼多行字。

“你……兄弟……你……你要……”

梅林的確聽明白了皇太一的話，也沒有過多在意裡面智障的部分，因爲這個事實帶給她的是過於強烈的打擊，沉默了將近半分鐘之後才猶猶豫豫地張開了嘴，聲音沙啞到讓人心疼，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活力和直爽。

一次疊着一次的打擊，已經將她的自信徹底粉碎。

“覺悟吧！”

皇太一的吼聲切斷了梅林的嚅囁，左腳猛地一震地面，超大量的沙塵被綿延不絕的震波轟向正上方，宛如一道拔地而起的海浪，大地的震動讓方尖碑裡的人紛紛探頭探腦。

“這是相互理解啊。”

梅菲斯特非常專業地從司命手中接過眼鏡戴上。

“我懂，互相毆打之後背景就忽然變成夕陽了的那種。”

司命再從梅菲斯特那邊拿回眼睛，自己戴上。

“再準備一副吧。”

“我想也是。”

一副眼鏡輪流增加智商，這顯然不是什麼有效的做法，何況並不能夠增加智商。

沙塵當中摻雜了濃得化不開的霧氣，皇太一懂得使用每一種隨身攜帶的道具。

同時也懂得該如何在一個人的正面消失。

此時他已經隱藏在了無處不在的掩體當中，氣息在抑制之下已經稀薄到幾乎不存在的程度，相應的，因爲無法全力調動真氣，這時候如果想要發動攻擊，實力就會顯得非常不足。

反正那不是最後要做的事情。

狂風，沙塵，白霧，彼此之間並沒有好好融合，發出了各種稀奇古怪的嘯叫聲。

“嗚嗚……嗚嗚嗚……”

梅林絕望地在迷陣當中縮起身體，已經不打算反抗了。

“這樣很好玩嗎？連人生的意義都沒有看到，然後就去死。”

幽魂般的聲音在她耳畔悄然掠過。

皇太一不敢停留太長時間，始終保持着運動的狀態。

“是啊……我這樣的怪物……活着也沒有什麼意義……還不如死了好……“

梅林出神地看着自己的雙手，慘慘地笑了笑。

在多重的迷霧作用之下，視野已經狹窄到了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這樣的氣氛很容易讓人心情混亂。

或者失落。

“怪物？少笑死人了！我的朋友可不是這種坐井觀天的白癡，有本事的話就把我的招式破解啊——就像這空間重壓！”

皇太一掌心當中凝結出一個純黑色的球體，物體表面上來來回回飛舞着蛇形的電光，他輕輕倒轉掌心，球體以緩慢的速度落向地面，靜寂無聲。

看上去，貌似不是很強大的黑球融入了地面。

沉寂了大約一秒鐘之後，一大塊沙漠突然下陷，好像被某種無法看到但又擁有實體的物質強行壓下去一樣，連沙塵和迷霧都被從這塊空間當中驅逐了出去。

受到波及的區域大約有將近百米，如果這時候視野較好，相信能夠看到無數細長的半透明黑色直線正在不斷從地面當中上升，而造成的力量卻是下壓，地面上下陷的區域越來越深。

“咕啊啊啊啊——身體……身體要碎掉了！”

梅林正處於空間重壓的最核心位置，遭受到的壓力也是最大的，她的大腦一片混沌，只能感覺到身體已經完全無法被自己控制，被直接固定在了空間當中動彈不得，骨頭在擠壓之下響起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無法防禦的壓力透過了胸腔，彷彿體內伸進了一隻大手，抓住了五臟六腑馬上就要捏爆。

“別以爲自己擁有了多嚇人的力量！那點東西遠遠不夠看，歸根到底只是弱者的想法而已！現在的我能夠輕而易舉的把你壓碎！”

皇太一手中製造出了另一個黑球，空間重壓的範圍當中怡然自得地一步步走近。

“弱者……弱者的……我……”

“懷疑嗎？自以爲變得多麼可怕，別人就會害怕你嗎？很遺憾，那隻不過是從貧弱之極稍稍上升到值得一看的程度罷了，連自己的存在都看不透的眼睛，留着有什麼用！”

背後拖着數個殘影，皇太一依然以散步的姿勢從跪地不起的梅林身側緩步擦過，事實上他的速度已經非常驚人，只不過是留下的殘像造成了一些錯覺。

停留在掌心當中的黑球從梅林的頭部穿透過去。

“啊啊啊我的眼睛！眼睛看不到了”

梅林在驚慌中捂住了雙眼，並沒有意識到身旁的重壓已經突然消失。

但，實際上還是存在的。

皇太一也沒有做出任何撤除力量的舉動，全都是梅林在不知曉狀況下做出的行爲。

一大片的力量很莫名的消失了。

“獨自一個人沉浸在孤獨之海當中，然後去死如何！”

明確了危險之後，皇太一以更加謹慎的動作接近了痛苦掙扎中的梅林，再次將一個能量球推入她的身體。

“啊……啊啊……”

梅林的尖叫聲因爲肌肉失去知覺而變成了沒有意義的呼喊聲，入侵全身經脈的真氣能量一時之間無法快速消散，形成了能夠持續的阻斷感覺的效果。

緊接着到來的就是窒息的痛苦。

呼吸相關的肌肉也全都被強行切斷了控制源頭，強烈缺氧的感覺令梅林雙眼發黑……儘管失去視覺之後本來就是一抹黑，她的身體開始渴求生存，嘴脣勉強能夠像抽筋一樣張張合合，可是卻並不能夠攝入寶貴的空氣。

要死了。

失去了一切反抗能力，死在最深邃的黑暗當中。

明明覺得已經不想再活下去了。

明明覺得就這樣死去也沒設麼問題——儘管的確是有點不甘心，但活下去似乎真的沒什麼意義。

自尊。

自認爲身爲一個普通人卻能夠與驕橫跋扈的能力者們交戰並且勝利，想要告知所有人這世上還存在着希望，普通人也同樣能夠擁有強大的力量——現在這已經變成了無聊的笑話。

唯一還算值得驕傲的東西，而今也已經化作了泡影，一切都變成了欺騙。

甚至連人類都不是。

以某種目的而被強行製造出來的生物。

像個人一樣活着，還妄想要教會別人生存的方式。

死了也沒什麼關係。

然而……

爲什麼會這樣？

爲什麼到了現在，心中強烈渴望的卻是活下去？

“這樣好嗎？”

不知是否真正存在的聲音，給這個充滿了黑暗和痛苦的世界帶來了一線曙光。

“啊……”

梅林在近乎昏迷的狀態當中聽到了聲音，本來已經無法行動的身體和無法運轉的大腦不知爲何稍稍掙脫了束縛。

“就連自己的心和自己的身體都在不停地悲鳴想要活下去……既然有活下去的意志，爲什麼沒有勇敢面對真相的意志？”

“我……我不知道……”

梅林的聲音單薄而黯淡，她自己也覺得非常奇怪，明明已經沉在瀕死的深淵當中，精神卻能夠直接對話。

“不信任嗎？害怕別人用不好的目光看待自己嗎？還是說……只是單純的嫉妒呢？“

輕柔的聲音猶如恐怖的利刃，徹底刺穿了梅林心中最深處的防線。

嫉妒。

兩個字的分量無與倫比。

“我……那是我……”

“因爲嫉妒自己的妹妹擁有那麼強的力量吧，說什麼成爲普通人的英雄……其實只不過是自我滿足的說辭和理由而已，因爲是普通人，所以做得到你做不到的事情，因爲是普通人，所以要做和你相反的事情，因爲是……啊抱歉，你已經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了呢……所以自己做過的努力全都白費。”

“出去……從我的心裡……出去……不要……不要再看了……求求你……”

最真實的自己已經完全暴露在了陽光之下，原以爲這是羞恥到瘋狂的事情，可是現在梅林卻只是感到無力。

“正因爲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我纔會知道啊……”

“兄……弟……”

梅林已經明白這個在心中和自己不斷對話的聲音來自於誰。

“從這個角度來看，也許……嗯……也許你真的就是我……想着同樣的東西，犯過同樣錯誤的我……正因如此，我才能夠有信心真正的瞭解你，面對現實吧。”

“可是……”

“沒什麼可是了，要離開，還是留在這裡？”

黑暗當中似乎伸出了一隻手。

“對不起……”

梅林不知從哪裡得到了力氣，輕輕抓住了那隻手，剎那間，黑暗當中浮現出一條光之隧道，自己的身體通過隧道飛速前行，離開了冥府般的世界。

“嗚……”

意識回到身體之後，梅林緩緩張開眼睛，身體的確又有了力氣，手，頭，都可以活動。

“抱歉啊，用的手段粗暴了一點。”

皇太一尷尬地擡頭望向高空。

扮惡人這種事情實在是難做，但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就沒辦法將真正的想法傳達給她。

哎？

忽然，皇太一覺得脖子有點沉重，猛一低頭，看到梅林的手臂已經環了上去。

“嗚啊啊啊！”

宣泄出一切黑暗情緒的哭泣聲，一點都軟弱，反而顯得有點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