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
皇太一抓住梅林的手就往回跑，從頭頂正上方塌落的巨石几乎擦着他的手肘陷入了地面。
“啊……”
梅林輕輕驚呼一聲，全身繃緊的肌肉立即放棄了抵抗，老老實實的讓皇太一抓着奔跑。
塌方的聲勢很大，實際上並沒有那麼危險，尤其是天頂部分，最大的石頭在落下之前幾乎全都停頓了片刻。
皇太一知道是什麼原因。
野獸之王在理智尚且清楚的時候抵擋了一下，否則絕對不會這麼有驚無險。
所以現在他已經在心中下了決定。
“裡面怎麼了！大王呢！”
在外面等待的黑豹和一羣原始猛男因爲巨響而不得不暫時離開洞口，看到兩個人跑出來就立即焦急地圍了上來。
“你們快跑！野獸之王已經被感染了——其實你們都已經知道的吧！”
皇太一放開了梅林的手，衝着猛男們喊道。
“還是沒法撐下去了……兄弟們！”
黑豹完全沒有因爲聽到了這樣的話而感到驚訝，他凝重地抽出長矛，振臂一呼。
的確是很久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這樣的事。
“大王他……”
“嗚嗚……”
“你給我振作點！不要給大王丟臉！握緊你的武器！”
“是！”
原始猛男們的悲傷只持續了短短的片刻。
現在，他們已經在彼此之間的激勵之下恢復成了一個勇猛戰士的狀態，視死如歸，再也沒有任何疑慮。
“難道你們……”
想起了那個獸化人被殺死的情景，梅林已經明白他們要做什麼，直接嚥下了後半截的話。
“這是我們最後的一件任務，也是大王親自交代的，很遺憾不能幫上更多的忙，你們先走吧。”
黑豹雙手緊攥着鋒利的長矛，心無雜念地微微一笑，這個笑容並不好看，然而卻彷彿在閃閃發光。
“可是你們的實力……”
轟——
比剛纔塌方的時候還要恐怖的爆炸聲蓋住了皇太一的話。
已經堆積起來徹底堵住山洞入口的巨石被強大的蠻力衝開，從裡面伸出一隻幾乎已經不屬於人類的大手，五指一張就抓住了一個原始猛男。
“吼啊啊啊啊！”
原始猛男全身都像是要被碾碎了一般痛苦，可是他報以的不是哀鳴，而是能夠震顫荒野的怒吼。
他果斷抓緊長矛，以渾身力氣刺透了自己的胸膛。
這些人使用的長矛看似粗陋，實際上又堅固又鋒利，矛尖從他的背後穿出，同時也刺穿了抓住他的巨手，帶血的長矛就這樣連同巨手一起刺穿。
令人大腦發麻的聲響刺激着皇太一的耳膜，就像捏碎一個番茄時候的聲音。
攥成拳頭的巨手裡的確流淌着鮮紅的汁液。
“你……你竟然……”
梅林兩眼冒出了憤怒的火焰，拔出劍就想要進攻。
“等一下！先等他出來！你們後退！這件事他已經交給我們了！所以是我們的義務！”
皇太一在千鈞一髮之際揮動手杖壓住梅林拔劍的手，總算暫時中止了她的動作。
“啊？兄弟們！暫時後退！”
黑豹相信了皇太一的話，當即號令原始猛男們暫避鋒芒。
他自己抱着的就是同歸於盡的想法，早就不懼怕死，當然也就沒必要懷疑什麼。
“至少讓他沒有痛苦地離去。”
皇太一稍稍伏低身體，準備好了拔刀的姿態。
“明……明白！”
梅林過於激動的情緒稍有緩解，兩眼緊緊盯着山洞的入口，汗珠順着額角慢慢滑落。
轟——
“啊啊啊啊！”
山洞被徹底撞開，似乎比山洞還要龐大的巨人張牙舞爪地向着天空怒吼。
不知爲什麼，皇太一聽到的卻像是哀泣的聲音。
巨人，也就是野獸之王沒有主動攻過來，而是以幾乎要捏碎自己顱骨的力量抱緊了頭，怒吼一聲比一聲痛苦。
“蒼龍！”
“大拔刀·花鳥風月！”
半月狀斬向高空的劍光在升空的同時迅速延伸，與皇太一製造出的巨大冰刃來回斜向相交，兩道整齊的傷痕以X字形刻在了野獸之王的胸口上。
“啊……”
在噴血中緩緩倒下的野獸之王似乎感激地笑了下，儘管那張臉已經不再有人形。
也可能他本來長得就這麼猙獰吧。
皇太一沒有手下留情，剛纔的一刀直接劈裂了野獸之王體內的大部分內臟，從傷口深處看得出來，梅林的一劍力度也相當了得，不過，兩人在沒有商量過的狀況之下達成了一個共識。
儘量沒有去破壞野獸之王的遺體。
本來還能夠砍得更深，甚至將他的身體砍斷，可是無論是皇太一還是梅林都沒有這樣做。
那是對不屈服自己命運卻又不得不踏上絕路的人所報以的最基本的尊重。
野獸之王不是盟友，甚至可能是敵人，但這都不重要。
在最後一刻，他都在選擇抗爭。
“大王！”
原始猛男們和黑豹站在原地愣了好久，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一羣猛男丟下了手中長矛，大哭着撲向血泊當中的遺體。
猛男落淚的場景，看着十分令人心酸。
皇太一不知道他們之間有多深的友情，至少這些人此時此刻的舉動沒有任何虛假。
梅林也不想去打擾他們，兩人無聲地站在一旁。
“時間不多了。”
黑豹首先停止了哭泣，從遺體旁站了起來。
他和原始猛男們開始將野獸之王的遺體拖進洞窟，皇太一想要幫忙卻被拒絕。
這些人的工作做的很細緻，力氣也很大，外加洞口已經清理得比較乾淨，沒花多長時間就做完了一切。
等他們從山洞裡出來的時候，幾乎每個人的手中都捧着不少東西，應該是事先就儲存起來的物資，將物資放在一旁之後又開始封堵洞口，同樣做的很迅速。
“幫我們一個忙，那些東西都是你們的。”
黑豹作爲原始猛男們的代表，走到了皇太一面前，指着堆成了小山的物資。
“對不起，我不能去找學王。”
梅林沒等皇太一開口就強行地拒絕了。
看來真的有什麼過節，這也不難理解，像她這種不斷修煉挑戰自我的人，估計早就和學王交過手了……當然這只是皇太一的猜測。
“不，這件事應該是大王的請求吧，我們沒有資格過問，這次是我……不，我和兄弟們共同的請求。”
黑豹回頭和原始猛男們確認了一下眼神，明白大家的想法全都一致之後，才非常謹慎而嚴肅的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你說。”
皇太一現在有一種不大好的預感，但是講不出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我們已經全都被瘋獸感染了，大王爲了救我們，他受的傷是最重的，多虧你們他纔在保持着人類意志的情況下死去，而我們……我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變成那樣，與其變成怪物去襲擊同胞，不如現在就直接去死。”
黑豹解開披着的皮甲，露出了一道狹長的傷口，傷口本身已經變了顏色，青紫得嚇人，然而卻沒有腐爛或者感染的跡象，甚至已經幾乎痊癒。
“這不行！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啊！怎麼可以就這麼放棄！”
梅林氣得伸手要去抓黑豹的衣領，手卻被皇太一擋在了空中。
“大哥別攔着我！”
“你聽我一句！然後我就不攔着你！”
“啊……”
梅林悻悻地縮回了手，氣呼呼的瞪着皇太一不說話。
第一次鬧彆扭呢，不過這也是關係近了的表現，大概。
“你們說的瘋獸我會把它找出來，它已經威脅到了我的朋友，不過我們是不會去請求學王幫助的，你們就在這裡等我們的消息好嗎？請不要隨隨便便說什麼去死。”
“沒錯就是這樣！我也是這麼想的！”
前後還沒過五秒鐘，梅林生氣的表情已經消失了。
“是嗎……好吧，那些物資裡肯定有你們用得着的東西，你們兩個應該好好看看。”
黑豹似乎被說服了，鬆了一口氣，在原地坐下。
“大哥，我們去看看。”
“嗯……知道了。”
皇太一也想知道都有些什麼東西可以用，現在缺乏的東西很多，如果有地圖的話……
不對！
等他向着堆積着物資的地方走了幾步之後，背後一陣詭異的殺氣猛然涌現了出來，可是殺氣卻沒有指向自己，更沒有指向梅林。
“不要啊！”
梅林急忙轉身想要趕回去阻止，可是已經晚了。
“嗚……這樣就……解……脫……回到……先祖……”
黑豹舉起長矛刺進了自己的胸膛，其他的原始猛男也都是一樣，鮮血染紅了每一個人的身體。
“不要啊啊啊啊！”
梅林無力地跪倒在原地，黑豹和那些原始猛男的一張張痛苦扭曲的臉在她的腦海中不斷盤旋，變得越來越猙獰可怕。
“對不起。”
皇太一硬着心腸無視了梅林，以最快的速度拔出手杖，瞬間斬斷了黑豹等人的生命。
“謝……”
黑豹最後的口型，應該是想要說謝謝。
“我……終於還是……”
皇太一的臉像被冰凍了一般僵硬，現在任何言語都已經晚了，不，從他們被咬傷抓傷感染開始就註定會是這樣的結局。
“爲什麼…？”
梅林神情恍惚地站了起來，低垂着頭，嘴脣不停地抖動。
“我沒有其他的選擇。”
“爲什麼……大哥！爲什麼要對着毫無抵抗的人揮劍！爲什麼要斬殺他們！”
“你就當我是個冷酷無情的人就好，你沒有錯，他們也沒有錯，一切都是我……呃……”
皇太一頓了一頓思考了一下，決定將所有的事情攬到自己身上。
然而等到的不是毆打或者怒罵，而是一個飽含着痛苦的擁抱。
心臟的跳動彷彿與梅林的哭泣聲融爲了一體，令胸腔加倍的疼痛。
“我知道不是大哥的錯！可是……可是我還是心裡難受……嗚啊啊啊啊！他們死了！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再也活不過來了！”
梅林的臉深深埋進了皇太一的胸膛，放聲大哭。
皇太一想要去觸摸梅林的頭，卻發現連自己的手也都在顫抖。
剛纔就是這隻手揮動的武器。
現在抖動到連抓握一下都困難的程度。
原來如此。
連自己都在因爲自己的行爲而感到憤怒，感到悲傷嗎？
“瘋獸是吧……不能讓你繼續害人……絕對不能！”
皇太一無聲地咬緊了牙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