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對峙的地點並不在體育館的正門——關於這一點是皇太一有點想當然了。

按照一般的想法，所謂的正門之類的地方的確很適合，不過在現實中其實並不是這樣，戰場狀況可以說就是瞬息萬變，根據不同的狀況也會向不同的方向發展。

尤其是當體育館周圍豎起了防禦壁之後，從外面已經很難區分出哪個門在那裡，只能看到一圈高高的牆壁。

狂信者們選擇的是比較寬敞的駐軍地點。

這很重要。

之所以古代那些幾十上百萬人的大戰多數都有水分，正是因爲在那時候並沒有足夠強力的指揮能力以及能夠容納下這麼多人的戰場寬度。

幾十萬對幾十萬，乃至於百萬的大戰役當然很常見，但若說是一場戰鬥，試問要如何在沒有現代通訊的狀況下進行指揮，以及到哪裡去找能讓上百萬人一起開片的戰場？

體育館的那邊隔着一條路就是升體育學院，也就是所謂的近水樓臺，裡面體育設施充足，於是也就有了寬闊到可以駐軍的室外體育場和較爲小型的籃球館，排球館，這些都可以看做前線的堡壘。

也算是幸運，皇太一居然在體育學院內找到了還算比較高的無人公寓，明明是敵人的駐地，竟還有毫無防備的建築物，估計裡面的人全都參戰了吧，但這個機會着實是不錯，基本上狂信者們擁擠的軍團幾乎就在樓下。

雖然對他們平時的生態也稍稍有點感興趣，今天還是不要去摸他們的寢室了。

尤其是在面對很糟糕情況的狀態下，更不可能有這個閒工夫。

“喂……這有點……”

梅菲斯特不禁咬起了指甲，本來還想說什麼，但怎麼搖頭都說不出口，眉宇之間已經佈滿了陰雲。

“嘶……”

皇太一更是緊張得只能倒抽涼氣，連話都說不出口，臉上的肌肉變得無比僵硬。

這一次是真的有點慌了，以往的冷靜都被丟到了異世界。

兩軍基本上隔着一條公路對峙，公路不是很寬，中間有一條歪歪扭扭的鐵絲網算是楚河漢界，對面樑力帶着爲數不少的強者雄踞防禦壁之外，很有一種天子守國門的氣概。

從人數上看，樑力這一邊竟然還佔據了絕對優勢，外加天時地利人和，果然是難攻不下的堡壘。

而另一邊，狂信者們的隊伍則一團散沙，勉勉強強保持着完整軍隊的模樣，至於秩序什麼的就不要想，他們的佈陣也沒有什麼規律，從公路上到大門口，裡面大概有一百多人聚在相對比較靠着公路的運動場上。

不止這些，還有很多散養的狂信者到處流竄，數量也一點都不少。

體育學院外側的的圍欄被打開，推平，這個地方也相當於正在直接和樑力的軍隊對峙。

然而，這裡面還有另外一支小小的勢力，不，稱之爲人質比較好。

人質的數量不少，甚至比狂信者的全部駐軍都要多一些，其中大部分應該是沒有戰鬥力的普通人，幾乎每個人的身上都有好幾處毆打的傷痕，還有一些傷勢更重不得不被人照顧的，完全沒有抵抗或者逃跑的力氣。

對人質的看守不算很嚴密，大概因爲並沒有這樣的必要吧，另外人手也是個問題。

班長在裡面。

皇太一反覆確認了好幾次。

由於有望遠鏡，不可能認錯。

身處敵陣，皇太一也沒法讓樑佳出來解釋，同樣也沒有閒暇讓司命分神和她交流，暫時無從得知班長爲何會在這裡。

即使是在各種奇形怪狀的狂信者重重包圍之下，班長也依然保持着凜然的姿態，不會向任何人屈服。

她正在幫助一個年齡不算大的母親照顧非常年幼的女兒。

現在這個年代，即使生兒育女也依然完全沒有相關覺悟的父母比比皆是，一切只知道依賴醫生和網絡，當陷入逆境之後就會變得手足無措。

這些人質的待遇非常惡劣，連最基本的生活用品都難以滿足，因爲有水管，飲水勉強還能夠提供，食物和其他方面就一直處於極度短缺的狀態，狂信者們只是向他們投放過很少幾次便利店裡大批搜刮來的包裝食品。

幾乎所有人都處於不得不忍飢挨餓的狀態，食物供給從來就沒有足夠過，然而，大家還是自發地將僅有的食品留給了老幼婦孺，極其寶貴的燃料也全都留給了幾個嬰兒，這麼小的孩子沒法像成年人一樣直接飲生水湊合度日。

有些人對此抱有微詞，不過在班長義正辭嚴的指責之下，他們也都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以及這時候必須同舟共濟的道理，其實這些人一開始也只是因爲心中有怨氣而稍稍抱怨一下，不是真心在抱怨誰。

僅有的一點療傷藥物也是如此，優先給老人和小孩子使用，狂信者們已經喪心病狂，有時候毫無緣由地就會對一個人拳**加，萬幸還沒有做出更過分的事情。

不過，每天還是會拖走一些屍體。

班長也受了不輕的傷，臉上有一塊很大的淤青，露出的肩頭和手臂也都佈滿了被毆打後殘留的痕跡，眼鏡被打碎了，左眼有些發腫。

看到這些傷，皇太一的心幾乎要被撕裂。

梅菲斯特緊咬牙齒的聲音可以聽得清清楚楚，還聽得到司命由於氣憤而變得極其粗重的喘息聲。

他何嘗不想現在就衝進去把班長救出來，可是這麼多人質，輕舉妄動會有什麼結局？這根本不需要去設想就已經非常清楚。

“我要去救班長大佬！”

果不其然，第一個炸毛了的還是司命。

“你給我冷靜一下頭腦。”

皇太一的聲音一點都不響亮，很輕很輕。

他的眼神也變得非常平和，就像深夜映着一輪圓月的潭水。

司命不甘心地閉上了嘴，兩眼冒火。

她有點被現在的皇太一嚇到了。

其實她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但就是覺得剛纔的皇太一非常可怕，和平時簡直判若兩人。

就好像……一臺不需要感情的機械。

“至少擬定一個作戰計劃吧，救人總是要救的，你們兩個不妨聽一下我的意見，我是這樣想……”

梅菲斯特一隻手抓着皇太一的手腕，一隻手握着司命柔若無骨的纖指，平靜地說道。

下方。

兩軍對峙的地方一直出於某種僵持狀態。

所謂的僵持，就是哪一邊都不敢主動進攻，知道主動進攻必然勝負難料，甚至失敗的面可能會更大。

現在，這種僵持即將被打破。

經歷了數日的戰鬥，樑力已經身心俱疲。

他已經遠離前線很多年，儘管這不意味着他不再擁有可以站在前線的實力。

在他的指揮之下，這個避難所暫時是安全的，並不會被輕易攻破。

物資，武力，人心，這三個條件至少現在還是一應俱全。

“那邊怎麼回事？”

樑力皺起眉接過溼巾，擦了擦油光光的臉。

看上去不會輕易採取行動的狂信者們開始變得躁動，這令他感到非常不安，因爲狂信者有可能徹底失去理智變成怪物，沒有理智的怪物肯定會對人質直接下手。

談判這兩個字，只存在於同樣擁有智慧的對手之間。

“鬼王！”

遠處有人在叫喊，聲嘶力竭。

“鬼王！”

“鬼王！”

狂信者們一呼百應，叫喊聲驚天動地。

“那就是鬼王啊……一切都是謎的英雄……之前還只是從報告裡聽說過，這麼快就要面對了麼？”

樑力猛地灌下一瓶能量飲料，心中清楚接下來恐怕會有一戰。

他不知道自稱爲鬼王的英雄到底是何方神聖，按理說，像這種等同於A級英雄實力的強者，任何一個協會都不可能放着不理睬，至少也要註冊備案。

可是並沒有。

他就像從天上掉下來的，連來歷都是個謎。

來了。

早就從各種報告中聽聞了鬼王的強大實力，樑力這邊能夠戰鬥的英雄和怪人們沒有一個是不緊張的。

沉重的步子甚至能夠壓過狂信者們的叫喊。

簇擁在陣前的狂信者們呼啦一聲讓開了一條通道，從通道的另一端，一個高大的身影踏着大步走向最前線。

“鬼王……”

樑力的手在抖，對方每靠近一步，恐怖的壓迫感就會變重幾分，只有最純粹的強者纔會擁有這樣的威勢。

金色的巨人屹立在陣前，右腳深深地陷入了路面，威武異常。

將近三米高的身軀，不算十分高大。

和巨大化的英雄以及各種巨型戰鬥機械相比，區區三米已經算是非常袖珍。

頭上頂着的一雙大角，的確和傳說中的惡鬼有幾分相似。

超級巨大的肩甲和胸甲，令鬼王的體型呈現出一種筋肉隆隆的倒三角形，身後揹着的一柄巨劍也分量十足。

猙獰的面具完全遮住了臉，應該是眼睛的地方閃爍着幽魂般的藍光，就像填進去了兩團鬼火。

沒有勝算。

身經百戰的樑力已經全身被冷汗浸透。

實力差距太大了，真要動手估計就是直接被秒殺，沒有任何懸念。

但是，依然不能後退。

因爲背後就是無數生命。

“投降吧！把所有的人都交出來！否則只有死！”

鬼王威風凜凜地指向樑力背後的體育館。

裡面的聲音居然相當年輕，可能只是個二十幾歲的男青年，並不是什麼久經沙場的青壯年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