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北聽得心裡很不是滋味，倒不是郝振華說的有錯誤，而是他能聽出來，郝振華的確深入老街調查過，知道老街的房子都老舊破敗，也知道居民的艱辛，心裡對郝振華的憎惡不由得減輕了幾分，卻又不甘就此而減輕對他的恨。
見到郝振華微笑着望向自己，喬北搖了搖頭，說道：“郝市長，你說的很對，我都同意。但有一點，老街要改變，不是房子，而是人。建再多的高樓大廈，讓所有人都住進新房子，這並不能改變太多，該窮的還是窮，該買不起奢侈品的還是買不起，該讀不起書的，還是失學。”
郝振華微笑着點點頭，示意喬北繼續。
“新城現在不接手，的確有新城的苦衷……”喬北想要說一大堆道理，但看着郝振華，還是忍住，和他講大道理，等於是對牛彈琴，人家纔是真牛，天天作報告，講大道理本來就是他的特長。
郝振華點頭，接過話茬：“市**在針對老街問題，正在出臺一系列的政策，希望不僅是對老街居民，更能對整個古城老百姓都有一個扶助。但現在不啓動老街改造的項目，其他後續的工作都着停滯不前，這不僅是對老街帶來影響，對整個古城都將是很深遠的影響，說句不說聽的話，老街晚改造一天，整個古城的發展將停滯一天。”
“其他地產公司都可以接手。”喬北想反駁郝振華，卻無言以對，只得敷衍過去。
郝振華擺擺手，指着喬北說道：“你要說這個話，咱們剛纔就白談了。喬北，我一直在關注你，你知道嗎？我在看，你是不是一個負責任的年輕人，還是一個只爲追逐個人利益的商人，抑或是心懷老百姓的有志青年。”
喬北微微一怔，這郝振華是什麼意思？
郝振華沒有理會喬北微變的臉色，繼續說道：“從你接手新城開始，我很欣賞你的作風，自己富了，還能夠帶着自己身邊的困難羣衆一起致富，這是一件好事，也說明你心裡是善良的，正義的。”
“郝市長，我自己幾斤幾兩我知道。”喬北話裡有些酸味，眼前的這個人，滿嘴大道理，可碰到自己女兒的事情，就一把將自己的情感狠心割斷，叫我怎麼信你呢？
郝振華笑道：“呵呵~你可能不知道，你現在已然是全市大部分老百姓眼裡的英雄人物，影響力比我這個市長還要大，坊間都知道喬北是誰，我這個市長，卻反而沒幾個人知道了。”
喬北搖了搖頭，郝振華的話，並不足以打動他，也不足以讓他放棄自己現在的想法，而且，自己現在的想法是極其迫切。李萬山一天不倒，自己一天不得安寧，現在這麼好的機會，自己一定要乘勝追擊，將李萬山徹底擊潰，再無翻身之日。
郝振華慎重地說道：“喬北，我希望你不要辜負了古城老百姓對你的支持。你要知道，你現在如果將資金抽離古城，所帶來的恐慌要比萬山集團凍結更可怕。而最後的結果卻是未知的，不是麼？我更希望你能站在古城老百姓的角度，去重新思考這些問題。”
喬北心裡呯地一下，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的砸上，嗡嗡迴響。自己的確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現在手上掌控着大把的資金，如果把這些資金抽走，古城的確會產生很大的變數，這是自己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
不僅古城的地產界會受到重大的影響，更可能給古城的經濟帶來一定的波及，或者到最嚴重的地步：崩盤？
不，不會崩盤。但的確會讓古城的很多項目無法啓動，更重要的是，在這種情況下，外來資金肯定要進入古城，將掀起新一輪的商戰。自己幹掉了一個李牧，或許還會有無數個李牧出現，再次將地下錢莊整合起來，而自己可能還在省城與李萬山纏鬥。
這是自己的大後方，讓別人插一腳進來，的確不是什麼好事。
心裡不禁有些遲疑，在腦子尋思許久，擡頭正視着郝振華，說道：“你能確保你所制定的政策能落實到位嗎？”
“呵呵……別人看我是一個市長，但在你眼裡，我不就是一個普通的不講情面的家長麼？你們生意人談賺錢，也就是利；我們從政者講政績，也就是名；奮鬥這麼些年，我從來沒有去考慮我能做多大的官，這都是虛的，哪天犯個什麼錯誤，說不定分分鐘被免職，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只是在考慮，我在主政一方的時候，是否能造福一方百姓，能否讓這個地方的老百姓在提起我的時候，會說，這個姓郝的市長，是一個好官。”郝振華說的很實在，也很誠懇。
喬北不由自主的被郝振華的話所觸動，就如同看到那個好警察鄺文斌一樣，心裡一股敬意油然而生。沒有大道理，沒有巧言令色，很普通，很直白的話，卻一下擊中喬北的內心。
“我或許能從外面引入資金，來解決老街改造的問題，但事實上很清楚，老街這一塊，除了你，任何人來接手，都將是一個大難題。我這市長不知道還能當多久，所以我不想浪費時間。喬北，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話。”言畢，郝振華直瞪瞪的看着喬北，似乎在等待喬北的迴應。
喬北撓了撓頭皮，這是一個傷腦筋的決定。
市裡兩個派系，目前來講，看似市委書記何文謙還穩穩的坐着那把交椅，但他知道，何文謙倒臺是早晚的事情，有那麼一個過着靡爛生活的兒子，這個位子又怎麼能坐得久？
更別說凌國鋒還一直盯着。
自己要不要答應郝振華？要不要表態？喬北搖了搖頭，因爲他不確定郝振華的話是不是真心話，雖然說得好聽，但官字兩個口，說出來的話，就真的能做到嗎？如果他和何文謙一樣，是一個只爲一己之私的貪官，那自己豈不是也和他綁在一起了？
不，他一定是清官，因爲郝靜是一個好女孩！
“喬北，遇事，應該果斷。”郝振華微笑着提醒喬北。
喬北苦笑一聲，應道：“給我三天時間，我考慮一下。”
“好。但我希望你能儘快決定，因爲時間不等人。”
“當然！”兩人的話匣談到這裡，已然冷了場，客廳裡的飯菜也不斷上桌，喬北想扯開話題，兩個人入桌吃個飯，各自散場也好。但心裡還是忍不住，似乎有一股力量要催促他，兩人沉默了許久，喬北終是忍不住問道：“靜靜還好嗎？”
郝振華微微一愣，他沒想到喬北會在這個時候問出這句話來，但隨即心裡一喜，他知道喬北已然決定了，應道：“她很好，專心學業，快畢業了。”
“對不起……”郝振華臉上的變化，喬北當然看見，想要解釋幾句，又怕兩人尷尬，只得笑道：“開飯了吧？郝市長，您發個話，咱們上桌？”
“好啊。”郝振華久經官場，對於場面上的尷尬，他更是得心應手，仿若兩人沒有談過這兩句話一樣，起身進屋，招呼着喬三爺坐了首席，一衆人就在喬三爺的屋裡簡單開飯。
除了喬三爺，都沒有喝酒。郝振華拿着礦泉水敬了喬三爺一杯，雙方簡單吃過午飯，都藉口公事煩忙，一一向喬三爺告辭。
喬北雙手插兜和郝振華並肩走在衚衕裡，郝振華雙手反背，輕聲說道：“老街是要改變了，整個古城，現在只有老街還是髒亂差啊，綠化、淨化、亮化都要進行整改，只有達到新區的標準，纔算是真正的改變。”
“郝市長，讓居民兜裡有錢進，這纔是真正的改變，沒錢，就是住上新房子，也還是一個苦字。”喬北笑應。
郝振華看了一眼喬北，笑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這兩年，你幫老街解決了很大一批就業困難問題，做爲市長，我得感謝你。”
“做好事就得掏錢，太吃虧了。”喬北也是點到爲止。
郝振華微微一笑：“我已經在常委會上提出將萬山集團之前所有的樓盤和地皮儘快實行解凍和重新拍賣，不動不行啊，越是不動，人就越得閒着，老百姓要一閒着，就容易出各種問題。”
“是這個道理……有來參與的企業嗎？”
“目前還沒有，這不產權還沒解凍麼，不過應該快了。”
“那看來我新城豈不是要帶個頭？”
“帶頭好，出個典型麼。”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談，但都在試探對方的水，而且都是點到爲止，但兩個人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尤其是喬北，更是秒懂了郝振華話中的意思。
這要再不明白，那就是真蠢了。
畢竟，有便宜，還是要佔啊。
一直走到路口，兩人匆匆道別。喬北一行上了車，林嶽笑着問道：“去新城地產？”
“嗯，有便宜不佔是孫子，必須先佔了這個便宜再說。”喬北一說，車裡衆人大樂。
……
新城地產，陸文龍正在辦公室裡和老盧等人商討，怎麼樣來說服喬北。所有人都知道，萬山集團一夜之間垮臺，是佔便宜的絕好時機，但喬北卻要上省城發展，這不禁讓陸文龍滿頭白髮更添了一層白色。
喬北推門進去，一見衆人，呵呵一樂：“幾位叔，都來了？”
“小北，你在考慮什麼？我已經收到風，市裡已然決定將所有地皮重新拍賣，這是絕好機會，你不能錯過。”老盧率先叫嚷，喬北和李牧的恩怨他沒參與進去，但外面的運作，都是老盧在操辦，尤其是後面的金主，不斷的嚷嚷着要撤資，老盧已然拖不勝拖。
喬北笑道：“我知道啊。”
“你知道還作出這樣的決策……我不是要干擾你的決策，但你要三思而後行。現在是新城地產發展的大好機會，這個最佳時機要錯過了，可就再也沒有了。”老盧有些急，上百億的資金在帳上，卻不運作，這本身就是一種莫大的浪費。
作爲一個精明的生意人，老盧不可能不急。
喬北過去擠在衆人中間，在茶几上摸過中華香菸，悠然點上，吐出一口菸圈，這才扭頭向陸文龍叫道：“老陸，你不用去省城了。”
“你決定了？”陸文龍猛地站起來，他太知道喬北發出的這個信號了。
喬北一臉苦逼的叫道：“特麼的，剛和那個市長大人一起吃了一餐飯，都說吃人家嘴軟，說不得，就是要給他辦點事情。”
“你和郝市長見面了？”陸文龍又是一聲尖叫，徐明來了辦公室好多趟，都被喬北撇開，這個陸文龍是知道的。
喬北搖頭笑道：“老陸，你說咱們要再不賺點錢，你看這幾位叔能不能把我給生吞了？上百億的錢啊，就放在我的口袋裡，他們不擔心那是假的，所以呢，總得先給他們發點福利，省得他們擔心不是？幾位叔，咱們先拿下老街改造工程如何？”
老盧和其他四位老總相到看了一眼，又回到喬北身上，長吁了一口氣，罵道：“還特麼賣關子！你是不知道我們幾個老傢伙頂着多大的壓力，這回總算到頭了。”
“盧叔，你看你那小氣叭啦的樣子……我連新城果蔬都扔給偉偉了，還不夠意思啊？”喬北話一說完，老盧佯怒，抓起煙盒就砸向喬北，嘴裡還罵道：“我特麼一付身家都扔給你了，還我小氣？”
衆人大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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