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爲什麼呢？”

端坐於靜室，唐青望着眼前的那面石壁，神情疑惑而又專注，不斷喃喃自語着。

石壁很堅硬，沒有佈置什麼禁制封印，上面密密麻麻排着一些深淺不一的孔洞。唐青盯着這些孔洞，眼中透出思索。

這裡很安全，無需擔心任何外物襲擾，諸般雜事自有人妥當處理，唐大官人也終於有了時間和意願，認真感受自己這七天的收穫。

原本因爲百合的出現，加上本性的憊懶，唐青對這種思考很排斥。然而經過雲姑等人的開導，還有他自己潛意識裡也明白，所謂意魔，是因爲思維走入到某種死循環當中無法自拔，進而產生某種迷亂性質的分裂意識罷了。如果思考問題就會招來意魔，那修士的命運未免太過悲慘，只怕嚮往者也會多出一個卻步的理由。

不論是因爲弄明白了糾結的根由進而產生了求知慾，還是因爲即將臨考不得不鞭策一下自己懶惰的思維，總而言之，唐青在思索。

思索那些孔洞，那些由他親手造成的孔洞。

思索不是感悟。

感悟其實是一種觸發，是一種隨機的偶遇並且抓住，甚至是一種運氣。

思索不是運氣，是將一堆紛亂的線頭整理、解析，並最終理順掌握的過程。

。。。

唐青望着這些孔洞，不斷回味其過程，研究其源頭，觀察其結果，想要找出區別和相通之處，進而帶來一些可能會發生，也可能什麼都沒有的預期。

左邊的孔洞比較深，有兩道尤其深。

一道略有焦痕，透出一股躁意；一道顯得扁平，略顯剛烈。

那些略淺的孔洞，平整光滑，一些還有溼意。另外一些，什麼都沒有，乾淨得如同本來就生長在那裡。

右側的孔洞也很淺很光滑，卻與左邊的光滑有所不同，哪怕讓一個孩子來區分，也能夠一眼看出，這是外力所成。

此時，唐青的雙手擺出的姿勢很可笑，是他最最厭惡的蘭花指摸樣。然而無論他如何尋求變換，最終卻不得不承認，還是這種姿態最利於施法，甚至發力。於是乎，唐青不得不用一句“佛法無邊”來安慰自己，將這種娘娘腔的姿勢保持下去。

左手屈指再彈，一條細細的青藤如靈蛇般彈出，直探入石壁之中，形成一個尺餘深的圓孔。隨後力竭，消失，恍如未現。

青藤當然不是無中生有的造物神術，它是由靈力所化，靈力耗盡，青藤也自湮滅。這是最基本的木系神通，是練氣期也能掌握並熟練運用的基礎法術。如今成爲一名結丹高人的測試手段，威力憑空增加不少。

右手輕彈，沒什麼可視的東西出現。然而唐青分明感覺到，身體裡發出一股勁力，對面的牆壁之上，也憑空多出一個平整光滑的孔洞。

與左側的所有孔洞相比，完全不同。

。。。

“火是燒融，劍氣是切割，水是溶解，木是穿刺擠壓，土。。。彷彿是融入？所以孔洞才顯得如同自然生成，彷彿是生長在牆壁上一樣。”

“可是這拳力。。。或者說是指力，總之都是肉身之力，到底是什麼？”

五系神通輪番施展，所有結果都與指力不同。不用再試下去唐青也知道，縱然再來風刀、雷電甚至磁力神通，結果依然如此。

指力——或則說肉身之力，是一種全新的力，全新的“神通”。

新不新，唐青其實並不關心，他注重是效果。眼下這種效果，很好，又很不好。

好的地方很明顯，這種力量幾乎無視距離，彷彿沒有時間消耗一般。真正是意之所達，力之所至，彌補了他最大的短板：遠程攻擊。

不好的地方也很明顯，太小——或者說太少。

明明體內儲藏着一片無盡的海洋，每次卻都只能撈出一瓢，這種感覺着實令人抓狂。就像他自己描述的那樣，“彈指神通”在武俠書裡也是頂級人物使用的頂級神通，怎麼到了唐大官人這兒，就成了讓別人改變髮型的惡作劇伎倆？

如果不是看到效果，唐青甚至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射出這一縷指力。以他的力量和這面石壁的強度，如果全力一拳打出的話，恐怕會將整個身體都“塞”到山石中。如今任憑他如何努力如何重複，指力都只能彈出一個數寸深的小孔，幾乎是一種嘲諷。

連最低級的神通都不如，就算再怎麼隱蔽，又有什麼用。這種指力如果直接作用在肉身，比如眼球、心口之類脆弱的部位，或許能夠帶來殺傷。然而對方有備之下，打在護盾之上，恐怕人家會以爲是哪裡彈來的一塊小石頭，或者是失去方向感的小鳥，搭理都不願意搭理。

“那哪兒行，絕對不行。”

越想這個結果越覺得可怕，唐大官人下決心要在短時間解決這個問題，持續苦思冥想中。

結果是，五系神通被他分析出不少心得，彈指神通依然故我，沒有絲毫變化和進展。而在牆壁上那越來越多的孔洞，竟似一張張裂開的嘴巴，輕蔑地注視着某人，發出無情的嘲笑。

三無已經死了，歐冶子雖然煉體，境界可能連他都不如。所以沒有老師，沒有先例，一切都烤自己摸索。

“難道說，這玩意兒也像極火道一樣，需要進階？”

仔細想了想，唐青否定了這種看法。

完全不同的，極火道進階是因爲火力本身，他的力量明明充裕得要命，是施展問題，或者說，是缺少了某種東西無法調用。

“麻辣隔壁的，我還就不信了。”

一旦急眼，唐爺就犯了性子，索性不再理會什麼區別什麼本質，兩手如雨打琵琶般輪番舞動，道道無形勁氣潑風般朝石壁上傾泄。在他想來，只要多練，總歸會越來越熟，總歸能夠增加一些威能，哪怕是一點點，只要堅持不懈，也算有個盼頭。

石壁上的孔洞越來越多，徹底成了篩子。

。。。

“這樣不行啊！不是練習能解決的事兒。”

望着一大片蜂窩般的牆壁，唐青哭喪着臉停下手，微微有些氣喘。恍惚間，他的目光有些迷離，雙脣抿動着，哀怨地嘲諷自己。

“彈指神通連成了十脈神劍，唐爺真他嗎天才。”

出於某種不甘心，或者某種幻想，唐青將神念散出，認真的觀察着前後形成的一大片孔洞，努力想要找出某種進步的證明。

威力依舊，雖然極不願意承認自己白忙了半天，最終他還是隻能接受這個現實。偶爾有一些孔洞略深，那是因爲石壁並非精確打造，總歸也有些鬆軟之處所致。

總之結果就是，在付出大半體力之後，沒有進展。

“等等。。。體力？體力！體力。”

腦海中靈光乍現，唐青彷彿要抓住某種線頭，又彷彿一道亮光閃現在眼前，霍然站起。

身形搖晃了一下，他竟然有種要頭昏摔倒的感覺。失神之下，唐青竭力壓制着心中的衝動，重新坐回原處。

“這種程度的施展。。。或者說訓練，怎麼可能把我累成這樣！”

擡頭看看牆壁，孔洞密密麻麻鋪出去好幾個平方，數量怕不下上萬，可算不少。

問題是，還是太少！

“一次指力釋放，和拳頭相比的話，最多也不過百分之一罷了。難道說打個百餘拳，唐爺就會累得沒氣了？不可能！”

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唐青確信，他找到了某種因由。如果能夠將之發掘出來，很可能就是讓指力進階的契機。

想來想去，一時摸不着頭腦。唐青再次放開神念，認真的觀察着每一個空洞。尤其是時間先後差別比較大的部分，更是逐個仔細比較，不斷嘗試找出區別。

只要有區別，就可以加以分析，就可以有方向。

“深度、大小、距離、圓滑程度，還有其它。。。”

此時的唐青，變成一名研究數學的學子，竭力想將孔洞擁有的特性量化，進而找出某種難以發現的東西。

如果獅王等人在場，想必會對他這種行爲付之一笑，甚至會打擊幾句也說不定。

感悟神通最重要的是什麼？是意境！

哪怕同一個人施展的同樣一種法術，不同的時間，所包含的意境也截然不同。只不過這種感覺是可以意會不能言傳的東西，對於一名結丹修士來說過於高深。在他們看來，唐青如此努力鑽研，最終恐怕是徒勞無功。

他無法領悟什麼意境，也不樂意從那方面着手。對他來說，那東西太過飄渺，他所能看到的，就是外象！

。。。

時間在延續，唐青的精神越來越憔悴，眼中佈滿血絲，彷彿十天沒睡的失眠患者。然而他的神情卻顯得很冷靜，與之前的狂躁截然不同。

“與距離無關！或許是因爲這裡的空間太小，所以顯得無關。完全無視空間肯定不可能，不過這不重要。”

唐青得出第一個結論。

“大小沒有區別。。。對了，這個纔是衡量指力的標準，因爲它是從我手中發出，是最初的形態。”

第二個結論。

“深度有區別，但是極其細微，先前我以爲是因爲石壁的問題。現在來看，恐怕未必如此。。。”

第三個結論，或者說是推測。

“光滑程度。。。後面的孔洞。。。粗糙一些？”

“是因爲什麼？因爲我已經很累？精力不濟嗎？”

由於長時間的思考，他的精神已經有些恍惚，看着牆壁的目光都有些渙散。想着想着，唐青下意識地擡手輕彈，一個略顯粗糙的孔洞出現在牆上。

。。。

“啊！哈哈哈！”一聲狂笑驟然爆發，震盪得空間都爲之顫抖。

臉上帶着癲狂的笑容，唐大官人手舞足蹈的騰空躍起，隨後轟然摔倒，徹底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