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洛斯和凱爾希兩人,確實缺乏察言觀色的能力。在蘇聞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提醒了之後,兩人才反應過來,暫時把學術探討的精神收斂了起來。
家裡的餐桌,是額定六人使用的長方形實木桌。因爲屋子裡的傢俱都是薛頓男爵送來的,品質當然不會差到哪裡去。
雖然額定是六人,但擠一擠的話,人數再翻一倍也是沒什麼問題的,更何況這些人中,都沒有佔地面積廣的胖子。
三人都是手腳麻利的人,只花了幾分鐘,就把餐具佈置好了。
在冬寧節,馬雷諾帝國有個傳統,就是在桌子上擺上一盞冬燈,算是一個祈求來年平平安安的寄託。
因爲桌子的面積實在有限,所以蘇聞乾脆就把這盞燈吊在了天花板上。
“好香啊!”
開口的,居然是法洛斯。
烹飪,大概是人類特有的行爲,即便是智慧型魔物,也是在接觸到人類社會之後,才瞭解到了烹飪。對人類而言,吃,是頭等大事,所以在這上面花心思,讓食物更可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化作人形的法洛斯,也接觸到了人類的美食,並對此產生了興趣。
“你也覺得香嗎?那你之前是怎麼進食、或者說補充能量的?”
“只需要魔力就行了,偶爾也會補充一些礦物質。”
“礦物質?怎麼補充?”
“就是吃土。”
“原來如此……”
“咳咳咳!”蘇聞咳嗽了幾聲。
“你們的烹飪技術很有趣,聞到氣味之後,居然能產生想要進食的感覺。”
“咳咳咳咳!”蘇聞再次使勁咳了幾聲。
見蘇聞不斷咳嗽,琳達有些擔心地望了過來,蘇聞連忙轉頭一笑,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什麼問題。
“香嗎?”艾莉端着兩盆蔬菜沙拉從廚房中走了出來,有些得意道:“這就是我跟芭洛特在烹飪社練習的成果!怎麼樣,是不是比外邊大廚師做得都棒?”
“只是單純的混合香料味而已,還沒吃到嘴裡,不能下定論。”凱爾希說道。
有時候路過飯館小店,聞到香味進去之後,吃到嘴裡才發現食物不如期待中的好吃,同樣也是這個道理。
“嘁,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艾莉放下沙拉,自信滿滿。
蘇聞跟着艾莉回到了廚房,廚房裡,這些小孩子們,正忙得熱火朝天。
材料的準備,上午琳達已經完成一部分了,但由於人數增多,所以他們還需要再準備一些食材。
此時,食材的準備已經告一段落,在竈臺邊,芭洛特正握着夾子,控制着牛扒的火候。牛扒這種東西,要先煎後烤,才能鎖住肉汁,從而更加美味。
這一點,當然也是芭洛特跟貝蒂學來的。
十一人份的牛扒,芭洛特必須要全神貫注,準確地記住每塊牛扒每一面的煎炸時間,然後迅速用夾子翻面,換一面繼續煎。
就像打地鼠一樣,不過,要比打地鼠難得多。
羅森攪動着大鍋裡的雞茸奶油湯,因爲加了一種西方山嶺中獨特的鮮蘑菇,所以在煮開的過程中,必須保持湯汁的攪動,否則,湯就會結塊。
湯裡的雞茸,在十幾分鍾前,還是一塊一塊的雞胸肉。普通人的話,得處理好長時間,才能把這雞肉拍成細膩的肉茸,但是羅森就不一樣了。
畢竟是一名黃金級別的戰士,腕力、體力與刀工,都不是普通人能夠與之相比的。更何況,羅森爲了追求效率,還用上了鬥氣。
在幾乎能夠剁開案板的大力之下,再強韌的雞肉纖維,都不能逃離粉碎的命運。
羅森並不會烹飪,湯汁的所有調料,都是芭洛特一手包辦的。
身爲成年人而同樣不會烹飪的,還有一個米婭。畢竟是身爲歌姬的職業需要,油煙會讓膚質變差,所以米婭都在儘量遠離廚房。
人們在聆聽演唱的時候,當然也會注意到演唱者的樣貌,如果演唱者的外表看上去不是那麼的賞心悅目的話,歌曲的效果,也要大打折扣。
畢竟,這個世界並沒有能夠把音樂收錄起來的技術與設備,延續下來的審美觀念,也將“外表”與“歌聲”兩件事物捆綁在了一起。
因爲這種捆綁,很多嗓音一流技巧出色的演唱者,他們的職業生涯,普遍都不大如意。
不過,雖然不懂烹飪,但在耳濡目染之下,米婭調製飲料的水平,幾乎已經快達到了職業的水準。因爲“酒吧老闆伍克最疼愛的小女兒”這一層關係,很多調酒師,爲了討好伍克,也把自己的秘製配方,教給了米婭。
反正米婭也沒興趣當一個調酒師,他們也不會遇到“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窘境,更何況,伍克的爲人還是靠譜的,並不會在拿到他們的秘方之後,就把他們踢開。
“米婭姐姐好厲害!“
羅蘭、雪莉跟凱爾,三個人已經沉迷在米婭的花式調酒技術之中了。
薛頓男爵的考慮簡直周到,廚房中的餐具一應俱全,其中,當然也就包括了全套的調酒設備。
“彩虹。”芭洛特緩緩地將調製杯中的飲料倒入一隻小杯子中,說出了這杯飲料的名字。
飲料由最初的紫色,慢慢變成藍色,然後一層一層地,最終成爲了紅色,均勻地分佈在了透明的玻璃杯中,遠遠看上去,就像是一道彩虹。
“雪莉你喝這杯好嗎?”
“好啊好啊!”雪莉連連點頭,似乎已經暫時放下了傾家蕩產的心痛。
雖然沒有說話,但羅蘭和凱爾,已經用一種期待的眼神盯着米婭了。
“你們也要一樣的嗎?還是想試試其他的?”芭洛特一邊清洗着器具,一邊問兩人。
“都可以!”
不知在什麼時候,法洛斯也湊到了廚房的門前,站到了蘇聞的旁邊。看見這一幕,法洛斯便小聲問道:“把食物弄成這樣,有什麼意義嗎?”
“有啊。”蘇聞笑着答道:“所有事物對於人類而言,都是有着某種價值的。比如,食物有食用的價值、服裝有穿着的價值。”
“而一樣東西,也可能不止有一種價值。這種飲料,除了在飲用的價值之上,還多了一種欣賞價值,不管是調酒師的動作還是最終飲品的形態,都是有着欣賞的價值的。”
審美這種東西,是人類進化到一定程度之後,才意識到的。它的雛形,就是“以貌取人”。
最初,所有的生物都是以生存繁衍爲目的,但隨着經驗的積累,生物們逐漸發現了通過某種特徵,就能識別出某種物體是有害還是有益、交配的對象是否強壯可靠等等。
這種特徵,便成爲了一種識別的標識。
當人類開智之後,這種延續下來的標識,便成爲了一種“審美”。
不只是人類,一些智慧型魔物,也是有着同樣的審美的。
比如,學院鎮的血種老闆娘約瑟芬。她,就是一位足以藐視當前所有人類畫家的存在。
陰影之主法洛斯,則是出於快要覺醒審美概念的懵懂狀態。
“羅蘭凱爾!你們趕緊過來把這東西端進烤箱裡!”芭洛特轉頭呼喚着兩個划水的。
羅蘭跟凱爾應了一聲,連忙走過去,端起了芭洛特遞過來的盤子。盤子中擺放着每一面都已經煎變色的牛扒,牛扒上擺放着一堆香料,只要放進爐子裡高溫烤十幾分鍾就成了。
雖然不會做飯,但打打下手幫幫忙,小孩子們也是樂意的。
做完這一份,芭洛特便繼續開始準備下一道菜。
“艾莉!!人呢!!”芭洛特倉促地回頭望了一眼,並沒有看到艾莉的影子。
“做啥!”艾莉從桌子後方站了起來,手中捏着兩頭蒜。
芭洛特又回過頭去,看了一眼滿臉輕鬆的艾莉,吼道:“你別剝蒜啊!過來做菜啊!!還想不想吃飯了啊!!”
“做什麼啊?”艾莉一臉問號:“你不是在用竈臺嗎?”
“你能去調牛扒醬嗎!!”
“我不會啊!”
“那你去把雞翅炸了!!”
“我不懂啊!”
“煮蘆筍?”
“蘆筍在哪兒?”
“哇你到底是來幹嘛的!!!你在烹飪社都學什麼了!!”芭洛特抓狂道。
“沒學什麼好像……”艾莉仔細一想,在學院烹飪社的時候,自己只是一個試吃員和墩子而已,具體的菜式,她還真沒學到幾樣:“我能切菜,有什麼要切的嗎?”
“沒有。”芭洛特嘆了口氣,徹底放棄指望艾莉幫上什麼忙。
“那我還是剝蒜吧。”艾莉蹲下來,繼續剝蒜。
如果艾莉用上自己的手刃和技巧的話,這一袋子蒜,一分鐘都要不了就能剝出來,不過此時艾莉,卻是用手一個一個地在剝,除了掩飾體質之外,艾莉似乎也很享受剝蒜的時光。
在幾年前,還在村子裡的時候,琳達做飯,艾莉就會在一旁剝蒜或者做着其他準備。剝蒜,讓艾莉想起了過去。
這纔多久的時間,生活的軌跡,就完全不一樣了啊……
“我來幫你吧。”蘇聞走進廚房,對芭洛特說道:“我也來做兩個菜吧,我的家鄉菜。”
“哇太好了!!“芭洛特喜道。
“麻婆豆腐!!”艾莉又站了起來。
”那個,我先去把狼餵了!“羅森見蘇聞來了,便舉起手,申請去喂狼。
“那我來幫你攪湯吧。”蘇聞道。
“多謝蘇聞先生……”
聽到這個稱呼,雪莉奇怪地問道:“老哥你爲啥叫蘇聞先生?好奇怪啊!”
旁邊的羅蘭也點頭附和。
事實上,羅森和蘇聞的關係,並沒有蘇聞和其他人那麼熟稔,按照成年人的社交習慣的話,叫蘇聞先生也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不過聽在少年少女的耳朵裡,就有些奇怪了。
“呃……”羅森一噎,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沒事,叫蘇聞哥我也不介意。”蘇聞一笑:“反正我也比你大嘛。”
的確比羅森大,大了不知道幾百幾千年……
“艾莉你來攪湯!蘇聞哥過來做菜!!”芭洛特又喊道。
“啊我還要剝蒜……”
“你要剝幾斤蒜啊!!用不了那麼多啊!!!”
羅森摳了摳腦袋,好不容易叫出了一聲蘇聞哥,然後提起飼料袋子,喂狼去了。這一路上,四匹雪狼吃的都是肉類和澱粉混合的飼料,好不容易休息下來,羅森決定餵它們一些肉和骨頭犒勞它們一下。
“那我切蔥……”
“艾!莉!”
“啊啊啊啊我來了來了!!”
當艾莉站起來拍了拍手,準備去鍋子前的時候,卻發現,一個穿着一身深色衣服的青年,已經站到了鍋子面前。
“我來吧。”法洛斯轉過頭,說着,便將手中的勺子攪動起來。
“麻煩了。”蘇聞對着法洛斯一笑,然後去洗了洗手,站到了芭洛特旁邊:“有什麼材料……哦,沒關係,我看着做就行了。”
其實有什麼材料都無所謂,只要有食材,那麼蘇聞想要做出什麼材料,就能做出來。
“麻婆豆腐!!”
“那你先去準備吧,我把醬汁做熟就換你用竈臺,你做菜的時候我就去準備,輪着來節約時間。”芭洛特向鍋子裡倒着各種材料,頭也沒轉的對蘇聞說道。
不管是任何人,一旦認真起來,對外界的注意力,就要遲鈍許多。也就是說,芭洛特此時正在認眞做菜。
蘇聞很少看見芭洛特有這麼全神貫注的樣子,看見的那幾次,還都是芭洛特在面臨戰鬥的時候。
“麻婆豆腐!!”
蘇聞走到案板旁,掃了一眼現在的材料,有肉餡、有整雞、有排骨、蔬菜雜七雜八的,也有許多。
挽起袖子後,蘇聞便拿起了食材,開始合成起他所需要的東西來。
“麻婆豆腐!!”
艾莉的呼聲,直接被無視了。又喊了幾句,見仍然沒有迴音,艾莉便嘆了口氣,嘟起小嘴,埋頭剝蒜。
“艾莉你要喝什麼飲料?”
“麻婆豆腐!”艾莉脫口而出,在米婭的奇怪眼神中,連忙改口:“隨便啦!不要含酒精的就行!”
“哦,好。”
艾莉答完,又嘆了口氣,忽然,她把頭偏向了廚房門口。
在那裡,凱爾希有些怯生生地站在門框之外,看着廚房內的景象。她的手中,也沒有幾乎從來不離手的書本。
“凱爾希?不進來看看嘛?”艾莉問道。
進……來?進廚房?
凱爾希一愣,然後仔細想了想,便一溜煙地逃回了客廳,留下莫名其妙的艾莉呆在當場,連手中剝蒜的動作都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