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劉子楓蜷着身子坐在牀上，像是在喃喃自語，一邊說還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瞄着林莉。

這一幕被寧誠完全看在眼裡。他不動聲色地轉過身對林莉說道：“林大夫，謝謝你配合我們的工作。我們想單獨和劉子楓聊一聊，瞭解一下案子的情況。”

林莉對於寧誠的逐客令無動於衷，淡淡地說道：“病人的情況不穩定，作爲醫生，我有義務照顧他。”

林莉的這副態度讓寧誠火冒三丈，他面色鐵青地走到屋外，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很快林莉的手機就響了，林莉接完電話，看了寧誠一眼，沒有再說什麼，快步走出了房間。

看到林莉離開，劉子楓的緊張情緒有所緩解，不再蜷縮成一團。寧誠走到他身邊坐下，看着劉子楓道：“我們是從省裡來的，專門來調查這起案子。你有什麼話，可以直接跟我們說。”

劉子楓坐起身子，雙手抓住寧誠的雙臂，眼神中充滿了哀求。輕聲道：“帶我離開這裡……”他的樣子如同受驚的小動物，可憐兮兮，看得孟媛心中一軟。

寧誠看着他道：“你想離開這裡並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須要回答我的問題。如果最終證明你確實沒有殺人，我會帶你離開。”

寧誠的話剛說完，就感覺自己的手臂一鬆，劉子楓放開了手，眼神當中滿是狐疑和猜忌。寧誠知道他並不信任自己，也不和他計較，自顧自地說道：“你剛纔說你沒有殺人，可是根據市公安局提出的證據，你在去年11月23號在秀水村挾持了一名大學教授和四名民警到村裡一間小木屋內自焚，導致這五人死亡，你自己也被燒傷。這件事沒有錯吧。”說到這裡，寧誠指了指劉子楓腳背上滿是橘皮疤痕的皮膚：“你腳上的燒傷疤痕是鐵證。”

聽到寧誠的話，劉子楓突然變得激動，用胳膊夾住了寧誠的脖子。他的驟然發難讓寧誠根本來不及反應，完全受制。孫祖威和孟媛見此情形，急忙上前幫忙。孫祖威一把扭過劉子楓的胳膊，把他壓在了牀上。劉子楓依舊不依不饒，不停地掙扎着，嘴裡還不住地嚷嚷：“我要挾持你們三個！我要挾持你們三個！”

原本對劉子楓的突然發瘋十分惱火的寧誠聞聽此語身軀一震，對孫祖威道：“小孫，放開他！”

孫祖威尚且不明白寧誠的意思，怕劉子楓又再發瘋，仍不敢放手。正猶豫間，就聽見孟媛在身後說道：“師兄，放開他吧，他不是瘋子，不會傷害我們的。”

孫祖威回頭猶疑地看了孟媛一眼，緩緩放開了手。果然，身體重獲自由的劉子楓沒有再向他們發動攻擊，只是趴在那裡依舊重複着自己的叫嚷。

他不僅不是個瘋子，還是個很聰明的人。在寧誠和孟媛的心中，同時對看似瘋瘋癲癲的劉子楓做出了評價。“他是在提醒我們，以他一個人的力量，就連小孫這樣文弱的小夥子都挾持不了，更何況是同時挾持五個人？如果不是他挾持了那五個人，他又怎麼會出現在小木屋，並且被燒傷呢？難道他不是畏罪自殺，而是被陷害？可是誰與他有仇，要這樣來陷害他呢？”

一旁的孟媛也是同樣的心思。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她對於看上去瘋瘋癲癲的劉子楓抱持着極大的同情心。此刻見到他如此可憐的模樣，更是激起了她的惻隱之心。她走上前去，拉起趴在牀上的劉子楓，柔聲道：“你放心，我們不是壞人。我們是在這裡調查案情的，如果你真的沒有殺人，我們一定會幫你調查清楚。”

孟媛的安慰起到了作用。劉子楓不再大聲叫嚷，只是一個勁地重複道：“我沒有殺人，沒有殺人……”說着他拉起孟媛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喃喃地說道：“我對天發誓，真的沒有殺人…...”

這畫面落在孫祖威眼中，讓他感覺很不爽。他對劉子楓叫道：“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話還沒說完，就被寧誠止住了。

劉子楓的舉動雖然讓孟媛有些吃驚，但她也並沒有掙開被劉子楓握住的手。她接着問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兇手到底是誰？”

劉子楓剛準備說話，兩個白色的身影出現在病房門口。一見到這兩個人，劉子楓就如同老鼠見到貓一樣，“哧溜”一下竄到了牀角，蜷縮在那裡，以恐懼的眼神看着他們。

周亞夫沒有理會劉子楓的反應，而是對着寧誠等人說道：“病人服藥的時間到了，請各位先離開吧。”

這個理由十分正當，寧誠等人只好走出房間。隔着窗戶玻璃，寧誠等人注視着周亞夫和林莉的舉動。只見他們兩人簡單看了看劉子楓的情況，也沒有停留許久，給劉子楓喂完藥，看着他嚥下去就轉身離開。守候在房間外的寧誠迎上去對周亞夫道：“周院長，關於劉子楓的病情，我想和你談談。”

周亞夫推了推眼鏡，並不停步，邊走邊說道：“到辦公室說吧。”

在醫院繞了一圈，結果又回到了周亞夫辦公室。只是和剛來時候相比，寧誠三人心中都多了許多心思。周亞夫依舊是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也不招呼他們，只是將劉子楓的病歷丟在桌上，任寧誠他們自行閱讀。三人對這個醫院醫生們的古怪態度已經見怪不怪，也不以爲忤。只是這份病歷上的字跡實在是過於潦草，讓人看不明白，寧誠翻看了幾頁，乾脆丟到書桌旁邊，對周亞夫說道：“周院長，咱們還是口頭上談比較方便。”

“說吧。”周亞夫依舊埋首書桌。

“我想聽聽劉子楓的情況。他什麼時候入院，具體接受過哪些治療，效果如何，目前的治療進展如何……”

談到專業性問題，周亞夫終於擡起頭來：“劉子楓是十年前第一次到我們醫院接受治療的。當時他有嚴重的自殘行爲，被診斷爲重度抑鬱症。主治大夫是現在省精神治療專科醫院的劉春明教授。劉教授在給病人診斷之後，採用了精神和藥物雙項治療的方法，取得了不錯的效果。病人在接受治療十八個月後康復出院。一直到去年11月，病人因爲燒傷住進了兄弟醫院，經對方診斷後認爲其同時患有精神疾病，在去年12月轉入到我們醫院接受精神病治療。我們經過會診之後確認病人患有嚴重的幻想症和精神分裂症，在今年3月向市法院遞交了醫學診斷證明。之後病人一直在我們這裡接受治療，目前還沒有明顯的好轉。因爲病人有很強的報復心理和攻擊性，所以我們向公安局申請給他配了一副手銬。”

“以你的專業判斷，病人有沒有痊癒的可能？”

“很難說。精神疾病的治療不比身體疾病，要看患者的患病程度，需要心理和藥物的雙重疏導。目前來看，劉子楓對於我們的治療並不十分配合，我不敢肯定他是否能夠痊癒。”周亞夫說完，又埋下頭去看病歷了，顯然缺失繼續談話的興趣。

對方不願意深談，寧誠也不便勉強。他站起身來向周亞夫道聲謝，便走出了辦公室。

周亞夫站在辦公室的窗戶旁，面色凝重地看着寧誠等人走出醫院大門。他的心裡有一些難以察覺的慌亂，儘管他回想今天和寧誠等人的談話，似乎並沒有什麼明顯的紕漏。他不由得幽幽地嘆了口氣。

“又在嘆氣了，對身體不好的。”身後傳來了林莉的聲音。周亞夫回過頭去，對着林莉苦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你覺得這幾個人是來幹什麼的？”周亞夫仍然沒有放下這個心結。

林莉將手中的茶杯放在周亞夫桌上，在他辦公桌前坐下，翹起二郎腿道：“是省檢察院的人，我看過其中一個人的證件，好像是叫寧誠。”

“這麼說他們是來追查劉子楓的案子的？”聽林莉這樣一說，周亞夫的面色不善。

林莉不屑地撇撇嘴道：“是又怎麼樣？”

周亞夫用手揉着太陽穴道：“我總覺得有些不安。”

“人的確是他殺的，就是鬧到中央，也是這麼個結果。你別沒事瞎操心了。有這時間做點正事。”林莉道。

周亞夫喃喃自語道：“是該做點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