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個地勢稍高的地方，任佳把書包墊在下面就坐在了地上。林深有樣學樣地在任佳的身旁坐下。

任佳對着月亮的方向蜷起腿，把手肘支在膝蓋上，左手輕輕托起下巴。

林深坐得比任佳稍微靠後些，微微側目正好能看到任佳的側臉。

皎潔的月光毫無保留地揮灑在任佳如玉的面龐上，根本分不清是月光染白了任佳的雙頰，還是任佳嬌嫩的皮膚染白了月光。

長髮被攏在耳後，唯餘一兩根兒調皮的髮絲隨着夜半的清風無定的招搖。忽閃着的長長睫毛下的明眸，恍若盛滿了漫天的星雲。俏皮的鼻樑微微翹起，彷彿正是鼻尖處徘徊的那縷月光點亮了整個夜空。輕託着的香腮宛若聖潔的白蓮中托起的鮮嫩。

空氣中瀰漫着的都是少女的體香，一股股竄進鼻孔，滲入到林深的心田，於是心開始沉醉。

感受到林深癡迷的目光，任佳臉上的月光變幻出粉紅的色彩。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任佳低聲吟詠出蘇軾的名句，目光雖落在空中的那輪明月上，心神卻不自覺地飄到身側的林深身上。

沒聽到林深的迴應，任佳又說：“今天的月亮好圓呀！”

“是呀！好香！”林深脫口迴應說。

“好香？有這麼形容月亮的嗎？”林深的回答讓任佳滿頭霧水。

林深乾笑兩聲掩飾說：“我說的是桂花香。賞月必要賞桂嗎！”

任佳吸了吸鼻息說：“你淨胡說，學校裡連桂花樹都沒有，哪兒來的桂花香？”

“‘玉顆珊珊下月輪，殿前拾得露華新。至今不會天中事，應是嫦娥擲與人’。你便如月中仙子，把桂枝擲到人間，自然身上會沾帶着桂花的香氣。”林深煞有介事地說。

“又胡說什麼呢！你坐過那邊點兒去。”任佳嗔責說。這時才明白過來林深剛纔脫口說出的那句好香原來是在說自己，心中竟生起一絲異樣的感覺，不知是羞惱還是欣喜，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林深被任佳勘破心事，訕訕地往旁邊挪出半米的距離。林深自己也搞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大膽，和任佳說出那番話。或許真是應了那句話，都是月亮惹的禍吧！

任佳撇了眼過分兒聽話的林深，又說：“我纔不要被比作嫦娥呢！”

“爲啥？嫦娥有什麼不好的？”

“豈不聞‘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林深搔了下頭傻笑了幾聲說：“那七仙女可好？”

“你不會有仙女情結吧！”

“嘿！嘿！估計是小時候看電視劇留下的病根，總覺得好看的女生就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女。”林深笑着說，笑容憨厚得可愛。

“我看你倒是挺像董永的，又憨又傻的！”任佳眯起眼睛笑着說。

林深張張嘴沒敢去接話兒，心裡卻美滋滋地想：“你是七仙女，我是董永，那正好是天仙配！”

任佳馬上也意識到這一點，這天眼看着就要被聊死了。任佳轉了轉眼珠說：“今天是中秋，林深你也來應個景，作首詩來。”

任佳這樣說，也是有意要難上林深一難，誰讓林深那麼聽話的，坐出去那麼遠！

“我哪兒會作什麼詩呀！”林深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

“少裝!你上次春遊的時候寫得不是挺好的！”任佳不依不饒。

“好吧！”林深站起身來踱着步子，低頭沉思起來。

任佳用手托腮仰頭看着林深，靜等林深賦詩一首，卻不再說話。

“可愛中秋圓月夜，花間獨酌莫輕吟。騷人筆下千篇怨，未及遊兒一寸心！”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林深已得佳句。

“‘騷人筆下千篇怨，未及遊兒一寸心’！林深，你想家了？”任佳聽完嘆息一聲。

“有點想我奶奶。我是奶奶從小帶大的。”林深情緒有些低落。

“我也是姥姥帶大的。”任佳也想起了遠在北京的親人。

“那你是想考北京的大學嗎？”這個問題，林深想問很久了，今天終於問了出來。

“以後是想回北京，但大學我卻想報考浙大。”

“爲什麼要去杭州？你有親戚在杭州？”

“沒有！就是對江南的美景有些嚮往，想去那裡生活幾年。”任佳說話中滿是少女的情懷。

“‘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你不會是被詩詞荼毒的吧！”

“那又怎樣？就許你整日能詩善文的，還不許我們喜歡一下。‘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墨總相宜’。我可是嚮往已久。”

“其實我覺得還是考北京的大學好些。想去江南的時候可以過去旅遊，沒有必要一定要去那裡上大學。”林深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就不！我就想去江南！”任佳有些任性地說。

“少女情懷總是詩！”林深也不知如何會冒出這句來。

“那林深你呢？你想考哪裡的大學。”任佳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不知爲何有種被揪緊在一起的感覺。

“一樣呵！”林深回答的很簡短，卻勝過一切山盟海誓。此時林深心中只是單純地想：“你去哪裡，我自然要跟到哪裡的。”

“好呀！”任佳輕輕地說，心中不知爲何竟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擡頭仰望星空，在這一刻天空澄淨如水。任佳忍不住問：“林深，你說北斗星在哪裡？”

林深走前兩步，目光在天空中逡巡一陣，霸氣地指着一顆又亮又大的星星說：“是那顆吧！”

任佳“噗嗤”一聲在林深身後笑出聲來說：“林深，你不會連南北都不分吧。你指的那個方向是南方。”

“啊？”林深尷尬地收回手，卻說：“我這叫仰面朝南觀北斗！”

“這是何解？”任佳明知道林深這是在強詞狡辯，卻還是忍不住有此一問。

“回頭方可自悟本心呀！”林深說着回過頭來，卻正好迎上任佳仰視過來的目光。兩道目光不期然的碰到一起，瞬間擦亮了漫天的星斗。

“不好！”任佳突然跳起身來。

本來還沉浸在美妙頓悟中的林深被嚇了一跳，忙問：“怎麼了？”

“我們呆了這麼長時間，學校的大門不會關了吧？”任佳原本打算只是單純的過來賞月，然後就馬上回去的，可沒想到竟和林深聊了這麼許久。

“那我們趕緊回去吧！”林深也有些慌神。

學校的大門不知是什麼時候關上的，總之林深和任佳還是出了學校，只是其間的狼狽就不足爲外人道之。

“只盼此後年年中秋皆如此夜。”林深咬着筆頭，對着筆記本發了半天的呆，只覺得心神激盪，實在無法描述此時的心情。思慮再三，最終只在日記本上寫下這一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