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場雨，今天放晴後，江邊的空氣很清新。

哪怕已經入了夜，無法看到能見度如何。但江對岸和遠處高樓的燈光，看得出來很透亮。

柳樹的新枝散發出春天的氣息，初放的花朵爲江灘公園添着暗香。

對何詩來說，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兩人牽着手，走得很近。

餘秋總是側着頭看她，何詩也知道。

於是她便總說：“看路啊！”

“在看啊。”餘秋指頭摩挲着她的掌心，“等會就要送你回家了，多看看。”

“……以前練的嗎？嘴巴這麼甜。”何詩故意說道。

結果餘秋嘿嘿嘿地笑了笑：“那你想不想嚐嚐？”

何詩反應了一下，瞪了他一眼：“對你有了新認識！油嘴滑舌，心裡老想些不乾淨的事情！”

“情不自禁，而且老老實實。我想歸想，又不急。”餘秋說得很認真。

“……服了你，臉皮也厚。”何詩不禁奇怪，“第一次在商場裡的時候，你還會不好意思跑了，沒直接問我的聯繫方式？不像你現在表現出來的厚臉皮啊。”

“那是因爲我們已經正式在談戀愛啊！”餘秋振振有詞，“你不喜歡我這樣啊？”

何詩被將軍了。

喜歡當然有點喜歡，但能說不喜歡嗎？

說不喜歡，後面你就不說了？

於是她就回了一個“哼”！

餘秋不愧是談過一次戀愛的男人，聽得呵呵一笑，張着手指跟她扣着，又往自己身邊拽了拽。

一對幸福的情侶模樣。

今天日子特殊，公園裡人並不多。

有餘秋在身邊，何詩都沒有像平時一樣提高警惕，就只是有說有笑地並排走着。

走了有一段一拐彎，她眼睛瞟到了身後跟着的三個人，對上了他們的眼神。

這種眼神她熟悉。

於是她迅速扣緊餘秋的手指，低聲說道：“走快點，到大街邊上。”

說着，人已經加大腳步走了。

餘秋還沒明白過來，但已經被帶着加快了腳步。

“後面有三個人，我們離他們遠一點。”

餘秋下意識地回頭一看，就見有一個人作勢欲追，被另一個人拉住了手臂。

他心裡一凜，抓緊了何詩，回頭看她，只見她抿着嘴，警惕地看着四周。

餘秋想起非爺說過的，要準備好。

何詩是會引起各種惦記的人，有錢之後，他也會引起各種惦記。

沒想到就這樣不經意地碰到了。

還好何詩比他有這個意識一些。

還好兩人沒有走到江邊蘆葦蕩那樣相對偏僻的地方，一直只在主幹道上走。

到了街邊，何詩才放鬆了一些，緩緩地呼吸着。

看餘秋沉默着，她柔聲問道：“怎麼了？”

餘秋壓下心裡的思緒，笑着說：“送你回家吧？”

何詩捏着他的手緊了緊，點了點頭。

坐在車裡，餘秋扣着她的手擱在自己腿上，輕聲問：“經常碰到這樣的情況？”

何詩看着他臉上的表情和眼底的情緒，她不能完全看懂，但感受得到餘秋內心的不平靜。

於是她歪了過去，把腦袋擱在他肩膀上，輕輕地“嗯”了一聲。

餘秋心裡一顫，抽出那隻手，摟住了她的肩膀。

“害怕嗎？”

何詩感受着他傳出來的溫度和氣息，輕聲說道：“還好。”

餘秋遲疑了一下，手上用了一些力摟緊她：“遇到過……真正的危險嗎？”

“……有。”何詩沉默了一下，卻沒有離開他的肩膀，“十六歲的時候，爲了保護自己，用筆扎傷了兩個班上的同學。媽媽賠了一筆錢，後來轉校了。”

聲音很小的，餘秋聽到了，出租車司機都沒聽到。

餘秋心裡一酸，握緊她的手，拍着她的肩膀。

“後來……就知道該怎麼防止危險了……”何詩忽然昂起頭，眼睛裡亮汪汪地看着餘秋，“我說的，是真的。”

她的臉盡在咫尺，餘秋的視線只停留在她眼睛上。

彎彎睫毛下，眼圈有些紅，眼睛裡的情緒也很多。

餘秋雖然不能完全看懂，但卻輕輕地說道：“我只是心疼你。”

何詩眼裡的情緒變成了只有一種，那是多年來總是警惕的一種心酸。眼淚就像有了缺口，一滴一滴地滴落在餘秋的衣襟上。

餘秋捧起她的臉，給她擦着眼淚。

何詩的眼淚更多了，這樣的動作，當時媽媽也做過。

她當然知道世上不都是壞人，世上的好人應該還多一些。

但不行，她清楚自己會有更大的機率，碰到骯髒的事情和人。

她當然知道只要捨棄些什麼，就可以不用再爲錢發愁。

但不行，她想要活成一個讓媽媽驕傲的樣子，哪怕窮一點。

爲了這種平常的目標，她才成了今天的何詩。

遇到危險的苗頭，她就跑。

逃離那些帶着危險趨勢的工作。

逃離那些帶着異樣目的的人。

直到進入了花時間，遇到了李知顧。

她身邊纔多了一雙羽翼。

現在，她有了一個男朋友。

她掉眼淚，不是爲過去，是爲將來。

因爲將來會怎樣，她其實也不確定。

是身旁多了一棵可以遮風擋雨的大樹，還是最終只會成爲一段回憶，讓她成長得更堅強？

何詩覺得自己是一個堅強的人。但堅強的人，也會有想要放鬆和被保護的時候。

出租車在馬路上穿行，有的淚珠折射出光，有的只是無聲地流淌。

餘秋給她擦着眼淚，輕聲說道：“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不再只是自責了。”

何詩淚眼朦朧地想，剛纔他是有自責，沒有提前想到或者幫自己注意到危險靠近嗎？

餘秋繼續說道：“以前我不在，以前……我也沒本事。但是……”

他把何詩的腦袋重新抱在了肩頭：“我會盡快變得很厲害，足夠保護我們的將來！”

他彷彿只是喃喃自語，但何詩聽出了堅定的味道。

憧憬的種子在她心裡發着牙，一滴眼淚的時間和養分，就讓它長成了一種相信。

她伸手環着餘秋，閉上了眼睛，輕輕嗯了一聲。

出租車在馬路上穿行，一張臉掛着嚮往的笑容，一張臉上都是堅定和決意。

有了珍貴的東西，誰都會想用盡全力去保護。

有的人真的用盡了全力，卻沒有足夠的幸運。

他們用盡全力，也夠不上自己需要達到的水平。

但餘秋知道，自己已經有了足夠的幸運。

接下來，是真的要努力！

非爺雖然總說自己想壞處比較多，但他的眼界和閱歷真的不凡。

既然他說有可能，那就是很有可能。

這一次，快點跑到大街上就可以了。

將來會遇到難以解決的事嗎？

餘秋忽然從賺到了一筆錢、買了一輛車的成就感中離開了。

這樣的成功，還不值一提！

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一下後排的兩個年輕人，無聲無息地感慨：整得跟演電視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