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
盧卡愣了下，就笑道：“她呀，在忙其他事，或許是見朋友去了。說起來，這段時間，她認識了不少朋友，經常出門去玩，我也有好幾天沒見到她了。”
“是嗎？”白葉不信，眼中充滿懷疑。
盧卡笑了笑，也沒有往下說，而是指着鋼鐵巨人，稱讚道：“白先生，你的作品……非常厲害啊。”
嗯？
白葉斜眼一看，第一反應不是，對方在諷刺自己。
緊接着，他想了想，又琢磨着對方或許還不知道，陳大器已經自爆了，所以說的是真心話？
兩個念頭，在白葉腦海中轉了轉，他不動聲色，反問道：“哪裡厲害？”
“白先生，在考驗我的眼力嗎？”
盧卡輕笑，目光落在鋼鐵巨人雕塑上，也有幾分感嘆：“這是工業時代的輓歌啊。”
“怎麼說？”白葉還在試探。
他對於盧卡這個人，警惕之心越來越強烈。
盧卡似乎來了興致，立即闡述起來：“進新入世紀以來，隨着工業生產方式的迅猛演進，許多產業做出結構調整和轉型，隨之而來的是大量機械設備被閒置或淘汰，這些象徵着那個光榮年代的遺存，成羣地擱淺在信息化時代的岸邊。”
“怎麼利用這些閒置、廢棄物品，也算是世界性的難題。最簡單的辦法，自然是回爐重造。”
“問題在於，一些象徵了工業文明的廢棄物，也有着一些文化底蘊，單純當成垃圾回收，又未免太可惜了。”
“這種情況下，如何讓工業遺存通過藝術家的創作再生新的活力？就成爲了各國藝術家，深入研究思考的問題。”
盧卡微笑道：“經過幾十年的探索，在藝術界也漸漸形成一股強有力的潮流。”
“然而，潮流只是潮流，並沒有形成流派。”
盧卡聲音悠悠，蘊含了別樣意味：“無論是藝術家的獨立創作，還是雕塑營的集中創作，都沒有打破藩籬。工業廢棄物雕塑的創作，還是離不開反戰、環保這兩個主題。”
白葉不禁點頭，比較認同這話。
畢竟工業化進程的加快，也讓一些人產生了憂慮。
在冷兵器時代，再殘酷的戰爭，也有一定的限制。哪怕戰爭綿延了百年、甚至上千年，也造不成多麼嚴重的後果。
但是工業化之後，槍、飛機、大炮，甚至核彈的誕生。一旦發生了恐怖大戰，就是全人類滅絕的下場。
所以反戰、環保，就成爲了主流思想。在創作的時候，自然往這主題靠攏。可是這樣一來，就尷尬了。
創作的東西多了，難免千篇一律，逐漸同質化。
普通人或許沒感覺，但是行業人心裡門清。在他們眼中，很多雕塑作品，相互借鑑的元素太多了，失去了靈魂。內涵不內涵的且不提，但是也要有自己的風格吧。
但是市場上，許多工業雕塑作品，不要說風格了，不“借鑑”就已經稱得上是精品佳作。
由此可以知道，工業廢棄物雕塑創作之難。
“然而白先生你這座鋼鐵巨人，看似也是環保的主題，但是仔細研究就可以知道，其中的內涵，不僅是環保那麼簡單。”
盧卡娓娓而談，吹捧了起來。
“不是環保，還能是什麼？”白葉好奇反問。
“鋼鐵柔情啊。”
盧卡笑道：“常人觀賞這雕塑，第一印象肯定是巨大的身軀，以及廢棄鋼鐵合成的四肢、臟腑。可是沒有幾個人，注意到鋼鐵巨人的五官表情，以及造型姿勢。”
“哦。”
白葉擡眼看去。
巨大的雕塑，頭顱微微俯視，在他這個視線角度，確實可以看到鋼鐵巨人的五官，那是以汽車的皮殼做成，其中的雙眼，應該是一對車前大燈，有點變形金剛的意味。
當然，五官畢竟是以幾塊鐵皮拼合成的，要說有什麼表情，那肯定是腦補。但是卻有佐證，證實盧卡說的鋼鐵柔情，確實存在。
白葉目光一轉，順着鋼鐵巨人“視線”角度，看向了雕塑高舉在半空中的手掌。
七八層樓高的手掌上，似乎託着什麼東西。
白葉眼睛一眯，以他銳利的目光，輕易發現了端倪。原來在鋼鐵巨人的掌心上，竟然是一個人。
距離比較遠，他也看不清楚具體狀況。但是從披肩的長髮，以及迎風飄揚的衣裙，就可以知道那是女性模型。
鋼鐵巨人的手掌上，怎麼會有人類女性的模型在？
白葉笑了，意味深長道：“盧卡先生，你可真厲害呀。有些細節，我都沒注意到，你卻一眼識破，佩服、佩服。”
盧卡笑容一滯，眼神掠過一抹慌亂，隨即他定神又笑：“白先生說笑了，可能是我太景仰你了，看到你的作品，總是忍不住深入研究，所以比常人更快發覺其中的不同尋常之處。”
“我信了。”
白葉點了點頭，忽然道：“可惜啊。”
“什麼？”
盧卡愣住了，不明白對方沒頭沒腦的，會有什麼感慨。
“可惜由於剛纔的意外。”
白葉目光灼灼：“一點小失誤而已，就有一羣雕塑家揪着不放，非要把我的作品，排隊在評獎的名單以外。盧卡先生，你覺得這樣公平嗎？”
“……啊！”
盧卡表情變幻，驚喜的神色浮現，又瞬間收斂。他眼睛眨了下，就皺起了眉頭：“幕布掉落的事情嗎？小問題而已，有必要較真嗎？”
“是的。”
白葉深以爲然：“沒必要較真，所以盧卡先生現在有空嗎？能不能跟我一起過去，和評委會聊一聊呀？你一個外國人，如果能夠支持我，看在友邦的面子上，他們就不會爲難我了。”
“這個……”
盧卡笑容又僵了，他支支吾吾：“幫忙呀，我沒問題，就怕人輕言微，沒什麼用……況且，啊……有朋友叫我……白先生，一會兒再聯繫，再見！”
說罷，他轉身匆匆而去，轉眼消失在人潮中。
“呵！”
白葉笑了，眼中充滿嘲弄。
“他有問題。”
林羨魚蹙眉，輕聲道：“神情不對，有種……”
“幸災樂禍是吧。”
白葉收斂了表情，眼神有點冰冷：“心中有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