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琮已經起身整整衣服與頭髮，提起包包，望着不動彈地方的嶽高飛，“我記得是六點，我們取車再開過去，時間挺勉強的。快點吧，高飛。”省掉老師二字。

嶽高飛回神，纔想到王琮說的是去恩師兼岳父的林老教授的生日宴。他爲難盯着桌面，摩挲着下巴上濃密的鬍子碴。話說他這人還真不怎麼會玩陰，他喜怒都形於色。他表情技巧上稍遜一籌。問題頂到這兒，找不到一個抽身不去的理由，那畢竟是岳父。就算他可以找一個合理的逃出王琮視線的理由，可是自己如果不能出現在生日宴上，這還會是一個大笑柄。別人不留心，王琮是肯定會關注到他的。如果去呢，林蓉不會給他好臉子看，那個瘋婦的能量無法估量。前晚的那個教訓讓嶽高飛現在想想還不寒而慄。說不定當場會又鬧出什麼風波，讓他小心翼翼維護的外在形象毀於一旦，白白斷送前程是大。

王琮收拾停當，又去上了一回廁所，回來見嶽高飛還未挪窩，對着空的瓷杯發怵，這與剛纔那個談鋒銳利的嶽高飛判若兩人。

“怎麼這麼磨磨蹭蹭的，難不成你這個乘龍快婿不想出現在生日宴會上？高飛老師，莫非你與杜家產生了嫌隙？”王琮總能一針見血，有意無意，嶽高飛小心遮掩的東西會被她翻出一個角來。

嶽高飛想，怕個球呀。林蓉不讓我去，我就不去了？如果我不在林老教授的生日宴上出現，就真的讓人嗤笑我爲不受杜家待見的上門女婿。想必林蓉不過是威脅我而已，她如果當場羞辱我，其實也是讓他的父親難堪。大不了回到家後再讓她欺凌，但是於外，保住了面子。

想到這裡，嶽高飛這才一橫心。他搭上王琮的車。

王琮駕車往瑞龍酒店而去。嶽高飛問，“在哪家酒店。”問完之後，便覺失語。

王琮似笑非笑，她很象一個長着長長觸鬚，可以探知對方心靈的靈敏動物，她卻說，“嶽高飛，你很幽默呀。”

等紅綠燈時，王琮扔給嶽高飛一幅字，“看看我爲林老準備的禮物。想來你這落魄的樣子，連禮物也未準備。高飛老師，你活得是不是很委屈？其實大家都知道，你是出於報恩。所以，你的忍耐卻襯托了你靈魂的高大。”

“啊——”嶽高飛心裡吃驚地叫一聲，什麼都瞞不了王琮，敢情我還掩耳盜鈴呢。嶽高飛只淡淡地說：“我有你說得那麼好嗎？”

王琮很分寸感，她總能表現出體貼的一面，“或許比我說的還要好。”

嶽高飛表示汗顏，微笑着搖頭。世間之事就是這樣，欣賞你的往往不是你的枕邊之人，而真正瞭解你的也不是枕邊人。嶽高飛打開這幅字。書畫相通，嶽高飛喜畫，對字也不疏離，只展半尺，“哦，這是弘一的字，南無阿彌託佛。”嶽高飛瞪大眼睛，表示意外。

“可以呀，嶽高飛。有緣人，這字歸你了。我看你今晚好象未作準備，如果將這幅字獻給林老教授，那麼一定會深受他的喜歡。據說林老還是一個書畫通。”王琮說得非常輕鬆，好象送出去的只是一張白紙。

“啊，”嶽高飛的心思全在這幅字上，他稍愣了一下，連忙說：“不不不，這怎麼可以呢？這副字的價值太大了。”

“什麼是價值，其實並不是物件的本身，而是送給你認爲值得相送的那個人，這纔是價值。其實你送與我送，目的是一個人，這叫殊途同歸。就當是勞您的手了。”王琮並不似在玩笑。

嶽高飛從側面望王琮，這女人的側影不但美，而且善，她笑着的樣子很象轉世的觀世音。這是嶽高飛的感覺，賦予了他最高的美學評價。

“這個？”他尚有些猶豫，確實覺得手中的這幅太過沉重。弘一法師的字確實是一字難求。送給老岳父，這份禮物夠有面子的了。又能稱了老人的心，“你真是想送給我的恩師嗎？”

王琮點點頭，“仔細看看，是不是贗品。”王琮斜一眼嶽高飛。話說回來，她與嶽高飛好象就缺少這樣一個契機，兩個人似乎有了開始，接下去的事該如何取決，要看天意。或者，這四十年來，她一直在等着他的到來，她的生命就是爲了他的到來。

“這字怎麼會是贗品呢？微微地展開一些便聞到真品氣息。筆鋒內收，在紙面上產生靈動之氣。弘一在未出家之前，他的字是大刀闊斧，出家之後隨即沉靜內斂。再看這幾個用硃砂寫就的南無阿彌託佛，這字裡恐怕還摻了血。所以，真品無疑。好東西。”嶽高飛娓娓地說，嘖嘖地嘆。

“啊——”王琮吃緊地高叫一聲，“寫字摻了血呀。高飛老師，你可真行，百事通。還有你不知道的嗎？你總是給我帶來驚喜，還會有多少驚喜呀？”王琮眸光放亮，飽含情意地看嶽高飛一眼。

嶽高飛深表謝意，將字小心捲起，握在手裡。心裡對王琮可是讚許有加，這樣的女人得之是福呀。只是他是沒這個得福的機會了。一時間，嶽高飛酸溜溜地難過起來。比之小丹，王琮更多了一些成熟美。不能想，麻煩還未解除。

瑞龍酒店的超級豪華大廳內，賓客雲集，氣氛熱鬧。大紅的地毯如熱烈的地火，紅得讓滿堂生輝。紅地毯上面繡出盤龍金紋，彰顯着富貴與格調。燈光輝映，金壁燦燦。

“我們好象遲到了。”王琮靠近嶽高飛的耳邊小聲說，“不過沒關係，這麼多人，早來遲來好象區別不大。”

暖場的音樂終於戛然而止，聽到主持人的說話聲，一個穿得很乾淨的小夥子站在臺上，用清朗得象七月陽光一樣乾淨的聲音說：“謝謝各位來賓的光臨，今天我們聚在這裡，爲德高望重的林老教授賀壽。在進入主題之前，我要隆重地宣讀一條信息。這條信息來自新西蘭，是由瑞龍集團總裁江振宇先生髮來的。江振宇說由於公務關係，他不得不出差。他祝林老教授健康長壽，快樂安康。他說，今天所有在瑞龍酒店消費全免。”

“好，江振宇這小子做得好。”主持人話音落下，應聲又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接着，一個幹練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上主席臺。

主持人認識，只聽他說，“今天，我們很榮幸看到我們的市長也撥冗蒞臨，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陳市長爲我們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