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從家裡出來，許青帶兩個娃坐公交車。

快三歲，已經不用時時抱著，但他還是喜歡左手一個，右手一個，享受左擁右抱的感覺。

倆孩子長得差不多，不過已經能區分男女……為了讓他倆意識到自己的性別，姜禾給許錦留了長發，許十安和他爹一樣推個寸頭。

姜禾在花店隔著玻璃看見許青抱著倆娃在公交上下來，往店裡走，那模樣，神氣。

「看他也不覺得累。」宋慧也瞧見了左擁右抱的許青，不由感嘆，人比人氣死人。

王子俊那貨都天天坐輪椅了，人家這抱著倆二十斤的娃，臉不紅氣不喘。

「王子呢？」許青過來店裡把倆娃放下，朝宋慧打招呼，冬瓜本來在椅子上卧著，此時爬起來往角落裡去，免得被這倆小王八蛋注意到，拉著它跳舞。

「還沒下班吧，最近挺忙。」

宋慧隨口道，她帶著孩子過來和姜禾坐坐，嘮嘮嗑，順便在花店裡熏陶一下兒子的審美品味。

姜禾一個人待在店裡也無聊，樂的這兩個合作夥伴過來串門聊天。

姐弟兩個沒有注意到冬瓜，和王子俊家的小哥哥一起玩。

「你爸爸是做什麼的？」

「我爸爸是坐輪椅的！」王奕豪傲然道，五歲的小臉上滿是自豪。

別人家都沒有，就他爸爸有，幼兒園的小朋友們可羨慕了。

「哇。」

許十安也羨慕極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羨慕，但看王奕豪牛哄哄的樣子，就感覺很厲害。

姐弟倆站在一塊，只有許十安羨慕，許錦卻一點表示都沒有，這讓王奕豪覺得不痛快，許錦怎麼可以不羨慕呢？

許錦正瞧著弟弟的褲子，她在思考為什麼別的男孩子都好好穿褲子，弟弟就要穿開檔的，把小啾啾露出來。

很想揪一下看看，但是會被媽媽凶，她試過，把十安揪哭了。

「你爸爸呢？」王奕豪心裡不痛快也沒表示出來，很穩重，貌似不經意地道，不過眼睛里露著得意。

「嗯……打殭屍。」許十安說起這個就來勁了，妖魔鬼怪全被許青打死，都沒有敢來他家吃小孩的。。

許十安的話讓王奕豪眼睛稍稍睜大，旋即轉頭看了看另一邊說話的大人們，嘴角不屑地撇起，「我們的世界是沒有殭屍的。」

吹牛都不會吹，他不打算和姐弟倆說話了。

「沒有嗎？」許十安看向姐姐。

「你覺得它們是怎麼沒的？」許錦仰起頭朝王奕豪問。

「……」

王奕豪看看十安，再看看許錦，不由陷入沉思。

宋慧在店裡沒有多待，出去開了自己的車喊兒子一聲，王奕豪才戀戀不捨地走出來，臨走還用很敬畏的目光看許青一眼。

許青有些摸不著頭腦，看看姐弟倆，姐弟倆已經抱著生無可戀的冬瓜在說話了。

這倆孩子正是學大人說話的時候，不喜歡和他們兩個說，偏喜歡逮住冬瓜，對著冬瓜嘮嘮叨叨。

「我回去做飯了，等下給你帶過來。」

姜禾囑咐一聲，帶著姐弟倆離開，把店交給許青看著，冬瓜才算解放，跳到許青腿上求安慰。

這是早就預料到的事，姜禾開個店，他也是半個老闆，要為這個店勞心勞力……誰叫他們是兩口子呢，不分彼此。

許青嘆口氣，抱著冬瓜起身，倚在門口看有沒有人要買花。

隔壁奶茶店的小妹穿著工服，臉蛋清秀，在裡面忙碌的樣子看起來很充實，好像姜禾也想過做奶茶店的工作，但是因為當時沒身份證就放棄了，不然說不定會是個奶茶妹。

奶茶妹察覺到他的目光，斜瞥了一眼。

呸，渣男，長得人模狗樣，都有倆孩子了還偷看她。

「歡迎光臨。」

有人上門，許青就把冬瓜放到一邊，朝來人打招呼。

「買玫瑰，送給女朋友？」

「這樣拿，你看，送出去的時候玩個小花活……看清了嗎？」

許青見來人年紀輕輕還帶著忐忑，熱情地教了小伙一手魔術，看得小伙直想納頭便拜。

「謝謝大叔！」豎個大拇指付過錢，小伙兒滿意極了。

大……叔？

許青笑容僵在臉上，想想好像也沒錯，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下次來要是碰到我，我再教你一手新的。」

意興闌珊地揮揮手，許青轉目一瞧，隔壁奶茶店的小姑娘好像眼冒星星地看著他。

低調低調……

許青轉身回店裡。

呸，果然是渣男，這麼熟練的套路，還教別人……

奶茶妹不屑地移開目光。

泡上一杯熱茶，放在手邊冒熱氣，坐在花店裡，許青打開摺疊平板，看店的同時做點事。

新一代產品摺疊屏，0202的時候本以為過兩年就能成熟應用，從手裡轉到電腦平板上，事實也確實是沒幾年就有了，現在才逐漸由高端走入中端，價格親民了一點，買一個來上手體驗。

花里胡哨的，並沒有比ipad用太多，只是以前總嘲諷許文斌姜禾他們老古董，跟不上時代，如果不加緊學習一下，他也會變成曾經自己嘴裡的老古董，那太可怕了。

「你們這裡有四葉草賣嗎？」

一個背著書包的女孩兒站在門口張望一下，怯怯地問。

「四葉草？」

許青愣了愣，剛要搖頭，又頓了一瞬，姜禾總喜歡養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給她自己看，家裡露台上的花都搬到這邊，不說什麼九死還魂草，連狗尾巴花都種了一棵在角落裡。

「稍等，我找找看。」

起身到角落裡翻找，同時撥通姜禾的手機，問她有沒有這種東西。

「車軸草？剛好我種了一個，這個不好找，沒有種子，只能等它變異，網上賣的很多都是十字萍冒充的……」

「還有冒充？」

許青倒是真的在角落看到了，看上去沒什麼特殊的。

「……象徵幸運，養著可以帶來好運……」姜禾吧啦吧啦。

「那你這個賣嗎？」

許青沒聽她繼續炫耀，瞧瞧一旁眼巴巴等著他的小姑娘，問姜禾這個東西舍不捨得賣。

這是她自己養來看的，也不是進貨，也許一開始都沒想過要賣……不賣就算了。

「賣？有人要買？」姜禾才反應過來許青打電話是為什麼。

「對啊，人家等著呢。」

「呃……呃……怎麼會有人買這種東西？」

「你如果沒買的話怎麼會知道網上很多都賣假的？」

「……」

姜禾恨不得拍他一鏟子，天天就會抬杠。

「有人要的話就給他們吧，改天我再和萍萍出去找。」

姜禾想了想回道，雖然是象徵幸運，不過有人能跑到店裡問，這大概就是緣分，轉手也無所謂。

她越來越相信緣分這個東西。

許青得到答案，乾脆地掛了電話，看看手上的小塑料花盆，小小的，撓頭又想打電話過去問多少錢。

「多少錢？」小姑娘問。

「嗯……五塊錢吧，連花帶這個小盆，不然你也沒辦法拿。」

「謝謝！」

女孩兒很驚喜的樣子，摘下書包就在裡面摸索付錢。

……

「爸，你會打殭屍嗎？」

王奕豪回到家做完功課，王子俊才下班回家，扯掉領帶扔下包，一屁股坐到沙發上，聽到兒子神神秘秘的的問，他轉了轉腦袋。

「以前會，現在不會了。」

「為什麼？」

王奕豪有點興奮，他覺得自己發現了這個世界的秘密，原來真的有殭屍，而且還有人會打，所以才沒有人見到過。

「因為有你了啊。」

王子俊捏捏他鼻子，想當年拿著曙光輝翼噠噠噠噠噠打的殭屍直叫喚，怎麼追都追不上他。

「因為有我了？」

王奕豪怔怔出神。

「你們父子倆嘀嘀咕咕說什麼呢？小豪字練了沒？」

「練了練了！」

「等會兒爸爸帶你打一局，等她畫畫的時候。」王子俊悄悄的道。

王奕豪聞言一驚，接著激動的拳頭都握起來，連忙點頭：「好啊好啊！」

「吃飯了，還嘀咕。」

宋慧摘掉圍裙，催他們兩個洗手吃飯，餐桌上是她特意搭配的營養餐。

吃飯時不說話，可以更專註地解決飯食，細嚼慢咽，吃得更好，這是宋慧在王奕豪學會講話時定下的規矩，她自己也不例外，坐下后拿起筷子便不再出聲，默默地吃完飯。

「姜禾花店開得挺好，看得我都想開一個了，帶小豪多認識認識那些花。」

吃完收拾桌子時，宋慧隨口說道。

「你可得了吧，那邊你不是也有參與？賺點零花就行了。」

王子俊對她的想法感到不切實際，「人家開能開好，你要開就完了。」

「怎麼我開就完了？」宋慧不服氣。

「你不是那塊兒料。」

「我發現你能掐會算還是什麼？他們開的時候你就說肯定能做成，我只是個想法你就斷定我不是那塊料，開個花店，有什麼難的，那些花我也會擺弄……」

宋慧逼逼叨叨，王子俊都懶得聽，轉身去鼓搗自己的輪椅。

「要想開就開，反正你存了那麼些錢，先說好，你的錢糟踐了別找我。」

「你是我老公，我不找你找誰？！」宋慧氣得要死，娃兒都快五歲了，還把財政管那麼緊。

「說了你不是那塊兒料，把錢糟蹋了，兒子吃什麼去？你要開個補習班教人畫畫什麼的我肯定支持，別的就別想了。」

王子俊悠悠的，不管怎麼樣，反正不能讓這女人糟蹋錢，總把做生意想那麼容易，天天一門心思放在兒子上，開店……給兒子準備的小花園還差不多。

「你對你那哥們兒比我還信任，他要是管你借點錢去做什麼生意，我看你巴巴的就跑過去送錢了……」

「當然。」

「你還挺理直氣壯！」宋慧氣得想摔筷子，看看兒子房間的門，又輕拿輕放。

「給他是拿去賺錢，給你是去虧錢，就算你是我老婆，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你就那麼信他？」

「那可不。」王子俊樂一下，凈說廢話，他跟許青認識十幾年了，說起來比這個老婆認識的還久。

「就一條，人家從來沒抱怨過，注意，是從來，都沒有抱怨過什麼事，都是有問題去解決，沒有辦法就想辦法，你呢？」王子俊坐上輪椅，嘟嘟嘟在客廳繞一圈，也虧得客廳夠大，才能讓他在家也過過癮。

「抱怨是無能的表現，又沒益處又浪費時間，要是換了他在你這個位置，肯定悄摸琢磨著怎麼讓我心甘情願掏錢，不比你叭叭叭有用？」

「是不是想吵架？」

「女人啊……」

王子俊搖搖頭，這話一出來就沒得聊了，還是以前好，只要用錢解決的事都不算事，有些女人也只配讓他拿錢解決，現在結婚了不行了。

「我叭叭叭，我……」宋慧忍不住踢他輪椅一腳，給王子俊心疼壞了。

這貨坐上輪椅以後，說話連拐個彎都不會，就直愣愣的惹人生氣。

「別踢壞了我的寶貝輪椅。」

「你要是把寶貝挪到我這兒，我就不會踢了。」

「想得美。」

哐！

「好好，寶貝，寶貝別踢我的輪椅。」

王子俊屈服了，周末還要開出去玩，補個漆太費時間了。

「你解決問題的辦法就是坐輪椅？」宋慧冷笑。

「起碼是個辦法，不然我真不知道還有什麼意義。」

「和我結婚就這麼難受？」

「不是早就談過了嘛，不是和你結婚，是結婚這件事……這是種心理疾病，不怪你，也不怪我……行吧，有點怪我。」王子俊道。

「我自己作的。」宋慧看看窗外，平復了心情。

好像也沒什麼，當初就已經預想過結婚會怎麼樣，起碼孩子沒有被打掉，有孩子已經夠了。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開一下？」王子俊沉默一會兒，朝她發出邀請。

「如果我老婆能真心理解我的愛好，我想，我一定會愛極了她。」

「如果我老公能不坐輪椅，我也會愛極了他。」宋慧冷漠地道。

「那正好，我從輪椅上下來，你坐上去。」

「……」

宋慧盯了他半晌，看著王子俊已不再年輕的面龐，最終嘆了口氣。

「我自己作的……要不你打遊戲吧。」

「我現在已經不喜歡玩遊戲了。」王子俊沉默地搖搖頭。

宋慧的目光停留在王子俊的輪椅上，腦袋裡想起來醫生的話語。

「心理問題的產生原因很複雜，比如愛好不被人理解，會有下意識的疏遠，覺得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然後……積壓久了，感情就會出現一些問題，像你說的玩遊戲，其實成年人釋放壓力的方法就那麼幾個，偶爾放鬆一下沒什麼，你們一直說他，本質上是一種對他的否定……」

「有時候，只是一個小小的心結，但是它梗在那裡，就會出問題，讓人越來越偏執。」

「你起來，我試試吧。」宋慧移開目光，片刻后再轉回來，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