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閉着的木門，裡面稀稀疏疏發出一些聲響，幾次三番，讓司空瑤一個懸着的心久久不能平息。而後一陣熱議聲過後，隨着一聲嘎吱響聲，木門被推了開來。

司空瑤愣了一下，旋即轉過身去，沒有盼到蘇從霜的影子，倒是見到大長老一臉不悅地走了出來，對着司空瑤道：“外來人。”

司空瑤微微一愣，旋即不卑不亢地道：“何事？”

兩人四目相對，司空瑤在氣勢上非但沒有弱勢，彷彿隱隱有些要壓過大長老的模樣，畢竟蘇家可還欠着明合酒家一個交代。

大長老旋即冷哼一聲，道：“蘇家虧錢你的，會換上的。”

旋即大長老拂袖而去，腳步急促之意，顯然是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待下去了。

上了年紀的老人家，脾氣雖然固執傲慢，但也還算是知輕重，起碼在處理明合酒家投毒事件的事情上，大長老不會像蘇業成一樣推卸責任。

大長老離去之後，屋子內的人陸陸續續也趕了出來，顯然也不喜歡待在這個地方。直至人影散盡，司空瑤也沒有看到蘇從霜的影子。

往屋內走去，才發現蘇從霜的模樣，而在她的身邊，還有曾經見過面的蘇業盛和蘇吉興。

司空瑤輕聲道：“從霜。”

蘇從霜娓娓轉過頭來，應道：“小瑤姐。”

司空瑤發覺蘇從霜的臉色有些難看，但精神還是不錯的。心中的擔憂之色旋即退去幾分，看來先前的那一場族會，蘇從霜沒有受太大的委屈。

司空瑤聳聳肩，關切地道：“他們沒刁難你吧？”

蘇從霜輕輕搖頭，道：“沒事。”

蘇業盛在一旁道：“大長老不是不講理的人，就是脾氣有些苛刻，沒有刁難從霜的意思。”

司空瑤嘆了一口氣，又道：“都講了些什麼？”

蘇從霜輕嘆道：“大抵是對爸爸的聲討，然後還有族長的推選。”

“族長的推選？”司空瑤喃喃道：“是要選舉下一任的族長嗎？這麼快？”

蘇業成發瘋了，沒有心智去掌管一族之任。推選新的族長也是十分迫切的問題。只是司空瑤沒有想到會來的這麼快。事情昨天才剛剛發生，今天就召開了會議，看來蘇家之人對於這件事已經準備了很久。蘇業成在族裡的聲譽可想而知。

蘇從霜輕輕點點頭，沒有作答。表示默認。

司空瑤惋惜道：“這未免也太不講情面了吧……”

蘇業盛在一旁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二弟他做錯了很多事情。族裡的人對他都有意見。”

蘇從霜嘆了一口氣，向蘇業盛道謝：“大伯，多謝你了。還願意幫助我。”

蘇從霜身爲蘇業成的女兒，少在家中出入，又是女兒生，因而也並不受族人待見。加上水英的事情，蘇從霜間接地也揹負着一些輿論。無知的人總愛在背後數落別人的不是，嘰嘰喳喳地說着，稀稀疏疏地念着，卻不敢大聲說出來，叫人背脊一陣慌亂，心裡頭壓抑得難受。

蘇業盛聳聳肩，道：“你又沒有做錯什麼，大伯沒理由怪你。你從小就很乖，爲人心地善良，對海神又極其崇敬，這些大伯可都是看在眼裡的。”

蘇從霜儘量讓自己擠出一個笑容了，以免讓人操心。在整個蘇家裡面，母親死去之後，就是父親和大伯對自己最好了，蘇從霜不敢忘。

司空瑤繼而又問道：“那推選族長的方式是？”

蘇業盛應道：“歷代蘇家推選族長之位，都是通過神前料理對決決定的。”

司空瑤疑惑道：“神前料理？”

蘇業盛點點頭，道：“嗯，神前料理對決。即是在海神廟的前面舉行的料理對決，歷代族長的選舉，都是在海神廟的面前，以料理決一勝負，最終獲勝之人，出任族長。”

司空瑤又問道：“那料理對決的題目是？”

司空瑤意圖很明顯是要替蘇從霜爭取一些機會，她還不知道蘇家現在的狀況，基本上除了蘇從霜，也不會再有人會去撿這個爛攤子了。

蘇業盛聳了聳肩，苦笑道：“也沒什麼關係吧，反正贏的人，一定會是從霜。”

司空瑤明顯是在蘇業盛的語氣裡聽出一絲不尋常的意味，那並不對蘇從霜的肯定，而是一種無奈。

司空瑤疑惑道：“爲什麼這麼說？發生什麼事情了？”

蘇業盛嘆息道：“現在的蘇家不比從前，擔任族長，就意味着要收拾二弟留下來的爛攤子，誰願意去做這吃力不討好的活？”

蘇業盛的話雖然不中聽，但是在理，司空瑤心中一愣，誠然這種情況下，確實不會還有人覬覦族長之位。不能撈到任何好處不說，還要收拾爛攤子，這種苦差事，誰也不願意去做。

所以最後肯定會落到蘇從霜的身上，這個對海神報以敬意，同時也是犯下一切錯誤主謀的女兒。

蘇從霜搖了搖頭，站了起來，道：“大伯，不用在意。爸爸他犯的錯，就由我來承擔，神前料理對決，就算大家都不想參加，我也不會忘記奶奶的訓誡。”

老人不斷呢喃的話語在耳邊迴響，蘇業盛跟着嘆息道：“願海神庇佑一切生靈，善待一切生物。”

蘇從霜望着手中的海神墜出神，蘇家淪落至此，令她痛心不已。

然而無論如何，奶奶的訓誡蘇從霜不敢忘懷，註定只有她勝出的比賽，也要全力以赴，不可虧待那些成爲這一場對決的無辜祭品。

蘇從霜向蘇業盛問道：“大伯，你應該知道的對吧？神情料理對決的題目。”

蘇業盛沉吟了一會，道：“啊，我知道，和你爸爸比過一場。”

蘇從霜很少聽聞父親提及過去的事情，大概他也不願意觸及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吧，濫賭和負債，沒什麼好提的。所以對於蘇業盛的話，蘇從霜很有興趣地道：“和爸爸比過？上一次推選族長的時候？”

蘇業盛點了點頭，嘆息道：“是啊，不過二弟真的是一個很出色的料理師，如果他不濫賭的話，一定能夠將蘇家帶領致富的。”

回想其當日對決時的情景，蘇業盛不僅心生感慨，而後嘆息道：“二弟真的很有才華，儘管很不甘心，但我還是很佩服他的料理。”

蘇從霜喃喃道：“爸爸他做的料理，確實很好吃……”

如此蘇業成半癡半傻，似個瘋子般到處亂走，受盡族人冷眼，讓蘇從霜極爲痛心。

司空瑤憶起昨日那餐飯，蘇業成的料理水平，即便是在明合酒家之中，確實也能夠擔任一名大廚，刀工整齊利索，火攻精準無誤，勺功更是料理，幾次顛勺之間完美無縫，將菜餚抖成一輪圓月，叫人拍手稱好。

而事情則全在那一餐飯後發生了，來的太過突兀，讓人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就已經發生了。

蘇從霜嘆一口，道：“那身前料理的題目，是什麼？”

蘇業盛應道：“每一次都不一樣，有的時候也會一樣，實際上沒有準確的題目，也沒有人命題。”

司空瑤疑惑道：“沒有人命題，那對決的題目如何決定？”

蘇從霜一樣也有這個疑惑，不解道：“沒有人命題，難道交給海神大人來命題嗎？不可能吧？”

蘇業盛聳聳肩，覺得有些好笑地道：“說是讓海神大人來命題，倒也有幾分貼切。神前料理對決的題目，素來都是看天意的。從天未亮時，族內的長老就會在海神廟前候着，第一尾躍出水面的魚，就會成爲神前料理對決的題目。我和二弟比試的那一場，是帶魚。”

蘇從霜微微一愣，道：“帶魚？不可能，那是深海魚啊。”

蘇業盛應道：“不知道爲什麼，長老們爲海神上香祈禱之後，各種各樣的魚類都會聚集過來，這一點我們也說不清楚。所以我才說就算說是讓海神大人來命題也是沒錯的。”

司空瑤深呼吸一口氣，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道：“那料理的評判呢？”

蘇業盛又道：“除了族內的三位長老之外，我們所處的清林村所有漁戶都會派出代表，最後推舉四名，共計七名評委。一般來說，都是養殖羅非魚的林家，帶魚的譚家，金槍魚的姚家還有章魚的鄭家。”

司空瑤忍不住道：“這麼苛刻啊？”

蘇業盛點點頭，道：“爲了防止族中長老的偏袒，所以外人佔的比例要高一些。”

司空瑤又看了一眼蘇從霜，見她一臉躊躇，安慰道：“沒事的從霜，我相信你的料理，一定可以的。”

蘇從霜露出一個微笑，嘆息道：“本來就只是我一個人的對決，我沒有壓力的，小瑤姐，不用擔心。”

見到蘇從霜能夠想得開，司空瑤也放心了許多。

然後蘇從霜本來是可以推脫這個責任的，只要料理出最糟糕的料理來，但那是對海神的褻瀆，對生靈的藐視，她斷然是不會這麼做的。而且她父親犯下的過錯，她也覺得改由自己來承擔，她心裡面沒有說出來的，是對司空瑤的虧欠，對明合酒家的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