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一聲嬰兒的啼哭,蘇家人迎來了最爲悲傷的一天。
“哇哇。”
新生的身體,肺部還沒有完全擴展,無法依靠臍帶來輸送養分的嬰兒,只能通過啼哭來使得空氣能夠進入身體,否則就會死亡。傳承了上千年的人類本能,是出於對生存的渴望,逐漸的也慢慢演化成了喜悅的代名詞。
和睦的家庭,對於這樣子的聲音,非但沒有覺得吵鬧,而是感到了由衷的喜悅,不合邏輯的神經反射,但確實是這個樣子的。有孩子了,初爲人父母的伴侶,也會覺得很開心啊,理所應當的,那可是自己的骨肉。
母親因爲分娩的疼痛,額頭上滿是痛苦的淚水,然而她的眼神之中卻是無盡的柔情,從今天開始,她就是一名年輕的媽媽了。儘管沒有經驗,但也很欣慰。
父親一定也很高興,所以抱着孩子的手也高高舉了起來,呵護着自己的骨肉。
“如月,你看,是我們的孩子,是個女孩,長大了一定會和你一樣漂亮的。”
季如月是這個孩子的母親,雖然聲音有些無力,但還是聽得出難以掩飾的喜悅。
“業成,快讓我看看。”
白淨的嬰兒,洗乾淨了血液的身體,脆弱的彷彿一碰就碎,像是剛剛脫模的陶瓷,再如何小心翼翼也不爲過。
蘇業成是蘇家第十三代單子,也是唯一的傳人,是這個孩子的父親。
蘇業成把女孩交還到了她母親的手上,一家人喜悅不已,氣氛十分融洽。
接生的婆娘祝賀道:恭喜蘇公子和貴夫人了。這孩子一定會成爲出色的傳承者。
蘇業成點了點頭,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再好不過了,這一天不知道已經等了多久,喜悅的淚水情不自禁地趟了下來。
季如月問道:“業成,給這個孩子取什麼名字好?”
蘇業成道:“今天早餐霧氣迷茫,水氣正旺,想必是海神大人的之意。這孩子一定會得到海神大人的庇佑。就叫從霧吧。”
季如月很滿意這個名字,喃喃道:“從霧從霧,你要快高長大哦。”
季如月撫摸着蘇從霧的臉蛋。白淨的皮膚下,有些什麼在顯現着。
“業成,你過來一下。”
怎麼了?蘇業成靠近到了孩子的身邊,順着季如月的指引。果然現了什麼。紅色的圖騰,像是火焰一樣的形狀。
蘇業成沉思道:“這是胎記吧?好兆頭。天一亮帶給村子裡的老師傅佔一卦,看看這孩子的前程。”
季如月點點頭,把手輕輕按在蘇從霧的胎記之上,有淡淡的溫熱之意。讓人感到不安。是多想了吧?不會有什麼事的。如此告訴自己,季如月把孩子交還給了蘇業成,自己確實也需要休息一下了。
咣咔。
占卜用的卦籤灑落一定。村子裡的老師傅嚇得魂飛魄散,替人算了六十年的名。從未見過如此大凶之兆。
“這孩子是什麼時候出生的!”
老師傅的反應讓蘇家夫婦神色痛苦,難道這孩子的命不好嗎?
蘇業成如實說道:“卯時三刻。”
老師傅閉上了眼睛,神情十分痛苦,手指頭不段掐算着蘇從霧的命途,苦不堪言的道:“陰氣極甚,出生時必定暗無天日,不得一絲陽氣,這脖子上的印記是毒火圖騰,乃是惡鬼投胎所至,前世怨念極深,今生是來報仇的!今天卯時,浪潮高漲,月色正濃,霧氣最旺,取名最忌諱帶水,否則衝了命格,視爲大凶,日後必定禍害家人,殃及無辜。算卦數十年,從未見過如此兇命,實在可怕!”
龜甲在老師傅的手上不斷搖晃,卻始終跌落不出銅錢,蘇從霧的命途竟然連籌算的機會都沒有。
老師傅嘆息道:“如若活過了十五歲,恐怕蘇家再無安寧之日。”
這一番話讓季如月的心如同受了針刺,煎熬萬分,這可憐的孩子,便正是衝了命格,霧字拆開,赫然是個雨字啊。
蘇業成更是苦不堪言,是自己親手把孩子推向了絕望的深淵,悔恨的心,痛不欲生。
女孩小步跑在路上,手裡拽着風車,天真爛漫。
“喲,這誰家的小孩,這麼小的年紀就會走路了,來,讓阿姨抱抱。”
漁家村的民風淳樸,每家每戶都相互所所來往,所以並不畏生,對於村子裡的一切都很友好,但唯獨有一個人被排斥在外。
女人伸出去的手被另一個婦人攔了下來,隨後是呵斥的聲音,同時也傳入了小女孩的耳中。
“喂!你瘋了嗎!這可是蘇家那戶人生的災星,祠堂的老師傅都說了,這是惡鬼轉世,要害人命的。”
“啊啊,我剛從外地回來沒多久,不知道這回事,天啊,怎麼會這麼造孽。”
“總之別和她車上關係,她生來就是害人的。”
這些八婆們的閒言碎語,如同刀一樣紮在蘇從霧的心裡頭,眼神也變得惡毒起來,憎惡是理所應當的去,明明自己就沒有做錯什麼,爲什麼那些人都要這樣說自己,不明白,不瞭解,不可理喻。
蘇從霧回到了家裡,母親是唯一的依靠。
“媽媽媽媽,我回來了。”
季如月的眼神之中滿是疲憊,自從蘇從霧生下來五年裡,家裡的輿論壓力一直很令人頭疼。甚至有迂腐的祖輩提出將孩子海葬的提案,但始終也是自己的骨肉,季如月如何下得了手,這個孩子並沒有做錯什麼啊,季如月的心裡一樣十分痛苦。
“從霧,不是和你說了不要到處亂跑嗎?以後要乖乖待在家裡。”
言論的毒瘤,已經擴散到這種地步了,就算是孩子的母親,季如月也不希望蘇從霧再去外面招惹一些閒言流語了,儘管這並不是蘇從霧像要做的事情。
“可是一直待在家裡好無聊啊,而且叔叔伯伯他們,好像都不喜歡我。蘇從霧委屈地說着,她不明白爲什麼家裡人都不待見她。”
季如月無奈地搖了搖頭,心力交瘁,規勸道:“總之,你就在家裡面好了,不要出去。”
蘇從霧搖搖頭,道:“不要,明天碼頭上的大哥哥約我玩,他還給了我風車呢。”
蘇從霧揚了揚手裡頭五彩的風車,轉動着安逸的旋律,註定不屬於她的安逸。因爲從小在冷漠的環境下長大,只有港口那些來往的商販會和蘇從霜有所交流。
“夠了!別給我到處亂跑!”
來自父親的呵斥,讓蘇從霧淚水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委屈至極,到底自己做錯了什麼,全家人都用這樣異樣的目光看着自己,很是費解。
蘇業成承受了太多來自家裡面的壓力,像蘇從霧這樣的命裡,祖輩們是不會同意她繼承家裡的傳統,也就是成爲海神的守護者。蘇業成把自己受到的氣撒在了蘇從霧的身上,冠冕堂皇。
蘇從霧的心裡,永遠籠罩着一塊解不開的迷霧。
“把她送到奶奶那裡吧?”季如月不忍心看着蘇從霧繼續生活在漁家村,對她,對自己,都是個麻煩。蘇業成沒有拒絕的理由,於是蘇從霧離開了漁家村,或者是是被遣送走了,難以啓齒的緣故,但也算是一種解脫。
送走了蘇從霧,對於蘇家而言都是一件如釋重負的事情,好似那是一尊瘟神,老師傅的卜卦,讓幾代人憂心忡忡了五年的瘟神,終於是不在了。但是海神的傳承者沒有下落了,祖上又開始催促着蘇業成續多一子以便傳承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
蘇業成帶着第二個女兒找到了老師傅,求賜一個名字,以免重蹈覆轍,苦了孩子。
“先前你犯了太歲,這一次必須取同性剋制惡鬼的戾氣,這孩子就叫蘇從霜吧。”
但事情似乎沒有就此結束,第二個孩子的成長並不令人省心,體弱多病,從來沒有一天斷絕過藥水,蘇家人覺得這是惡鬼的冤魂還沒有散去,蘇從霧的報復終於開始了。
愚昧而無知的猜測,但令人心惶惶,就連蘇業成也無計可施,看着終日被病魔纏身的二女兒,苦不堪言。蘇家造了什麼孽,這一代人會如此受罪?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但必須想個對策,否則蘇從霜遲早會病死。
然而惡鬼的冤魂糾纏不清,更爲瘋狂的報復在蘇從霜七歲那年開始了,一場大病,讓她散去七魂散去六魄,生命垂危之際,村子裡的老師傅以地氣深厚的何烏製取神藥也無濟於事。
急得不可開交,蘇家人怨恨那蘇從霧這一顆災星的罪行,下以了最惡毒的詛咒,然而一切都沒有意義,蘇從霜終究是不會在他人對蘇從霧的怨恨中贏得康復。
季如月的身子幾番折騰,已經無法再續生育,蘇從霜是蘇家人唯一的希望,不能眼睜睜看着她這樣死去。
最後,老師傅終於艱難地說道:“有一種辦法,可以一解迷霧。”
蘇業成催促道:“如何?”
老師傅深呼吸一口氣,最終是嘆出濃濃的濁氣來,道:“借屍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