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瑤緩緩睜開雙眼,看到了滿頭大汗的少女。
雨水和汗水牽連在一塊,讓少女看起來顯得楚楚動人。
司空瑤開口問道:“是你救了我嗎?”
少女點點頭,七星針叩刺的手法極爲苛刻,銀針入體,不能偏差半毫。
而每個人的情況都有所不同,皮膚的糙嫩,脂肪的多少,肌肉的鬆硬都會對入針有所影響。
針刺人體穴位,後果可大可小,使用得當,祛病養傷,如若不得當,輕則加重病情,重則斷脈傷體。
一個真正的鍼灸大師,講究因地制宜,是絕對不會隨意施針的。
而這七星針叩刺更是極其苛刻,幾乎耗盡了少女全部的體力。
少女累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指了指牀上的衣物。
司空瑤這才發現自己上身一絲不掛,這才連忙將衣服穿了起來,臉紅了大半。
“咳咳……那個……謝謝你!”
不管怎麼說,還是要感謝少女出手相救,知恩莫忘報的道理司空瑤還是明白的。
少女又指了指房門,司空瑤會意地點點頭,喊道:“夕堯,我沒事了,進來吧。”
孟夕堯輕輕推開了房門,端着兩碗蜜棗柚皮小米粥走了進來。
熬粥是一門手藝,不是單單把水和米放在一起就能出現香噴噴的小米粥的。
選米一定要新,絕對不能是五年以上的陳米,陳米含有,會影響味道。
其次熬煮的時間一定要夠,少女一套鍼灸療程下來,時間不偏不倚,剛好半個小時。
熬煮小米粥的關鍵在於,剛下鍋的小米需要時不時攪拌一下,保證均勻受熱的同時也能夠防止糊底。
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再加入一點點食用鹼。可以增加粥水的粘稠度,熬出來的小米便更加香甜柔順。
待米成花狀之時,蜜棗柚皮入鍋增味,一點點酸澀令小米粥的原汁原味顯得更加潤口。
此次中毒皆因蠟燭中揮發出來的毒氣所至。混雜在空氣之中的毒素進入肺部之後久久不能散去,從而影響呼吸道的功能,造成窒息。
而棗類性味甘、平,能夠益氣生津,滋陰潤肺。
油皮性則味甘、寒,助下氣,化痰止咳,生津益肺。
兩則食物皆有益於司空瑤排解體內毒素,實屬佳品。
至於熬煮成粥的原因,在於少女一身雨潤。孟夕堯恐其寒氣入體,特選能夠填補盈補虛寒的小米,當真是體貼至極。
一碗粥水下腹,司空瑤的臉色便開始紅潤起來。
此時少女也換上一身乾爽的衣服,也是喝起粥。
少女似乎是許久沒有吃過正常的食物。此時一邊想要大快朵頤,卻又拋不下面子,顯得有些扭捏。
少女喝了孟夕堯煮的粥後,蒼白的臉上開始變得細膩紅潤,卻嗔怒道:“我不是讓你們走了嗎,爲什麼還要來?”
司空瑤想要站起來,同時問道:“呃。別這樣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少女喝道:“坐下,你現在氣血虛,不要胡亂走動。”
司空瑤被一個比自己小的女生一頓喝斥,哭笑不得,最後還是乖乖坐下。開口道:“那你告訴我嘛,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
少女緩緩開口,解釋道:“十年前,自從管家來了之後,他開始給爸爸媽媽做那個核桃露。後來我發現不對勁,那個東西好像有魔力一樣,喝了就會上癮。從此之後,爸爸媽媽花光了家裡所有的財產聘請管家來料理那個核桃露,其他下人也都被管家趕跑了。”
司空瑤問道:“那你是怎麼發現有問題的?”
少女摸了摸別在腰間上的針帶,應道:“鎮上的庸醫用高價騙我買了一朵白蓮花,說是包治百病的天山雪蓮,所幸路上讓我遇到了師父,師父教我鍼灸之法,我用鍼灸給自己排毒,吐出了很多毒血,身體非常難受,就跟缺少了什麼依託一樣,對核桃露產生了更加強烈的慾望。後來師父給我施針,強行抑制下了這種毒癮。師父告訴我,這是罌粟花毒,我很害怕,想要給爸媽解毒,但是他們忍受不了那種解毒時的痛苦。這件事情被管家發現了之後,他就變本加厲地漫天要價,還把我趕了出去。爸爸和媽媽的毒癮越來越重,根本不聽我的,這一次我上山和師父學了這一套七星針叩法,就是想要回來解救爸媽的。”
司空瑤嘆了一口氣,心想這人心真是險惡,爲了錢竟然能夠去破壞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隨後司空瑤又詢問道:“那你爲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們,那樣我們就可以幫助你們了。”
少女應道:“管家原名方長源,是飛皇寨寨主的弟弟,這是我的家事,我不想連累你們。”
司空瑤笑道:“真是辛苦你了。”
孟夕堯若有所思,問道:“這些罌粟都是從哪裡來的?”
少女應道:“管家種了一片罌粟花田,就在離這裡不到十公里的地方。
孟夕堯問道:“既然管家已經死了,那明天我們過去罌粟花也燒了吧。”
“想要燒了我的罌粟花?你先去死吧!”
突然間管家咆哮着跳了起來,滿頭鮮血,一頭齊肩的頭髮胡亂粘在頭上,顯得極其猙獰。
電光火石之間,七道飛針連成一線,徑直落在管家眉心之間,一針叩着一針,針針遞進,貫穿了管家的頭顱骨。
管家“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再無氣息。
司空瑤看得不寒而慄,但雖然少女的手法有些駭人,但是一想到少女這些年來飽受罌粟的毒害,也是情有可原。
半夜,少女做了個噩夢。
她夢見自己的爸爸媽媽發了狂似得胡亂叫喊着,聲音淒厲駭人,言語之中全是對所謂“核桃杏仁露”的渴望。
他們就像是喪屍一樣在房內四周流竄,毒癮上身難受至極,渾身猶如被蟻蟲齧咬一般,把皮膚都抓爛了也沒能夠緩解痛楚。
最後無力地癱死在地上,口吐白沫,七竅流血。
少女猛地驚醒過來,心想着還好只是個夢。
然而就在此時,司空瑤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大聲喊道:“不好了,叔叔阿姨好像犯毒癮了!”
少女立馬起身下牀,顧不得裝扮,一把抄起擺在牀頭的針帶,如同一股旋風一般,“噔噔噔”十數聲躥下了樓。
此時屋主夫婦已經被孟夕堯制服,被柔順的綢緞綁了起來。
兩夫婦渾身抖個不停,嘴裡不斷髮出野獸一般的囈語,令人看起來心裡頭都是微微一顫。
少女飛快取出六枚綿櫻針,刺入了胸膛中線的天突、華蓋和璇璣三個穴位。
兩夫婦頓時散去渾身勁力,昏闕而去。
少女將兩人平躺放下,又再度施展了一次七星針叩刺。
然而功效奇佳的鍼灸過後,兩人卻不見起色,毒血如同泥牛入海一般,遲遲不見蹤影。
司空瑤在一旁焦急問道:“怎麼樣了?”
少女搖搖頭,似乎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只是應道:“毒素積壓太深,我的針法根本救不了他們,只能上山去請教我的師父了。”
司空瑤接着問道:“你師父是誰?”
少女應道:“師父從未透露他的姓名於我,只是曾經指着放在大廳上一把刀跟我說過,‘名字只不過是個外號,如果喜歡的話,就叫我妖刀吧’。”
孟夕堯身體僵硬如奎木,久久過後,方纔開口問道:“那刀是不是呈現淡紫之色?”
少女搖搖頭,道:“不是,只是一把普通的菜刀而已。”
孟夕堯鬆了一口氣,卻又大失所望,看來不是他要找的川正妖刀。
但是無論如何,相遇是緣,眼下也既然尋刀無門,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件事情而不管。
商議過後,司空瑤決定雖少女一併上山去尋醫。
翌日,天色尚未明亮,少女帶着孟夕堯和司空毅來到了罌粟花田。
罌粟實際上是一類一年生的草本植物統稱,大約有近一百八十種,一般可以特指爲提取鎮定劑及嗎啡成分的罌粟。
罌粟花本是豔麗無比,莖葉互生,花蕾呈現卵球形,未開放之時微微下垂,恰似低頭羞澀的姑娘一般。
四片鮮紅色的花瓣在綠色的萼片襯托下顯得嬌媚動人,與呈現淡黃之色的花葯互相輝映,眼前一片炫麗的花田很難令司空瑤將之與罌粟的昭彰惡名相聯繫。
就連明朝萬曆年間,大文學家王世懋也曾在《花疏》中對罌粟花大加讚賞,有道是:芍藥之後,罌粟花最繁華,加意灌植,妍好千態。
孟夕堯一把火將之點燃,一望無際的罌粟花連成一片燒的通紅,橘黃色的火光與鮮紅色的罌粟花互相融匯,交織出異樣邪魅的紅光,將天空照得通亮。
大火足足少了一個多小時才顯現出要熄滅的趨勢,等最後一朵罌粟花也被焚燒成灰之時,天邊顯現出一抹魚肚白,緊接着太陽也是徐徐升了起來。
孟夕堯對着少女說道:“走吧,救令尊要緊。走吧,救令尊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