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洋的回答本就在向坤的預料之中，他又看向邊上的失明少女：“小蘋果，你呢？”

小蘋果不太確定地說道：“好像有聽到。”然後模仿着“滴”了一聲，說道：“是這樣的喇叭聲嗎？”

“對！”

向坤又對李洋說道：“李教授，你知道小蘋果的聽覺比其他人要強不少，但其實我的聽覺也一樣。”

不出意外的，向坤沒有從李教授和小蘋果身上感覺到太明顯的驚訝，倒是有種“果然如此”的恍然。

其實之前幾次接觸的時候，向坤就知道，小蘋果已經查知到他在嗅覺、聽覺方面的特異了。不過向坤對此倒並不在意，因爲他在與人交往的時候，都會注意自己的言語表達，不會將自己在感官上獲得的超量信息直接透露出來。不過在和小蘋果交流的時候，他會刻意地表現出和她差不多或是更強一些的感官信息獲取能力，在討論如何分辨鳥鳴聲的細節時，這樣會比較方便。

而小蘋果知道的話，李洋教授知道也就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了。

向坤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並不是天生聽覺就這麼靈敏，我是練出來的。”

“練出來？”李洋教授來了興趣，他一下就想起當初弟弟李升開車載他們父女倆去山上玩，回來的時候第一次遇見向坤時的情形。

那時的向坤，赤腳在環山公路上行走的向坤，雖然裝扮上看起來有點狼狽，但給人的感覺卻是不慌不忙、淡定從容，頗有種“高人風範”。後來把向坤送到車站後，李升甚至推測向坤是故意赤腳進山“鍛鍊”的，說不定是個練家子。之後兩次接觸中，小蘋果也告訴他，向坤的聽覺嗅覺都比普通人要強不少，和她差不多，這更證明了之前的推斷。所以聽到向坤說他“練出”了敏銳的聽覺，李洋並未懷疑，而是很感興趣。

向坤錶情認真地對李洋說道：“李教授，我的訓練方法聽起來會有點玄學，對其他人我是從來沒有說過的，因爲別人估計會覺得我是神經病或者是在搞什麼封建迷信活動。不過在我身上，這種方法確實是有效的，所以我想如果小蘋果試一下也有效的話，那對她應該是有好處的。”

“是什麼方法？我要學！”李洋還沒說話，小蘋果已經十分興奮地說道。

李洋看了眼女兒，也問道：“說說看，是什麼樣的方法？”

“我的練習方法，其實就是把自己的注意力寄託在某個物件上面，然後假想着通過這個物件去感知周圍的環境。我知道，這說法聽起來有點扯淡，但確確實實是有用的，有可能是某種心理作用幫助激發潛能吧……”向坤語氣有點不太自信地說道。

“那麼……寄託在什麼物件上面？”從李洋這句話的語氣，向坤可以很清楚地判定出了他的懷疑。

“其實什麼東西都可以，可以是一塊石頭，一棵樹，一根草，一粒沙子，一張椅子，這個可能每個人都有不同。”向坤說着，從口袋裡拿出了幾枚硬幣，然後看似隨意地取了其中一枚一元硬幣，然後先交給了李洋：“對我而言，是硬幣最有效。”說着又自嘲了一句：“可能是因爲我比較窮，比較喜歡錢吧……”

對於向坤的冷笑話，李洋和小蘋果都沒有反應，他們的注意力都在那枚硬幣上。

李洋觀察了一下，覺得就是個普通硬幣，於是交給了小蘋果，小蘋果拿在手裡仔細摸索着。

之前藉着那“情緒注入”的小黃人，向坤感知到了小蘋果的夢境，那特殊的認知模式，可以說就像黑暗裡的一道光，讓他找到了另外一種看世界的方法，超脫了原本感官能力的限制，給了他一種全新的思維方式。

能夠製作出“愛麗絲”，很大程度上，也是得益於此。

所以向坤一直都想找機會報答小蘋果，而對小蘋果的報答，沒有什麼能比讓她重新“看見”更有意義的了。

但是以小蘋果的情況，想要完全修復她的視力，難度太大了，至少以現在的科技水平，以向坤的能力，暫時做不到。

這段時間他經常會思考，有沒有辦法利用他的能力，來讓小蘋果獲得類似視覺的感官能力？

又或者再退一步，讓小蘋果能夠先在夢境或者其他的意識層面來“看到”一些景象？

比如像向坤去感知小蘋果的夢，反過來讓小蘋果感知他的夢？見他所見，感他所感？

雖然按理說，即便是自己想象、做夢，也是需要相關的視覺神經纔有辦法“看到”正常的景象。

向坤想過“情緒同化”加上“投影俱現”，直接把自己看到的景象“投影”給小蘋果的意識。不過很快他就知道這種辦法行不通了，因爲不論是郭天向的原版“對視建立自身恐懼投影”，還是被他衍生改變而來的“投影俱現”，想要發生作用，有一個前提條件就是“對視”，視線上要有交互，哪怕只是短暫一瞬，這似乎是“傳遞數據”的必要條件。

但那“X”既然可以讓向坤身上發生這麼多不可思議的變化，那說不定作用到小蘋果身上，同樣也能發生奇蹟。

至於如何讓X也作用於其他人身上，向坤從小胖妞劉詩鈴那裡得到了啓示。

如果小蘋果也像小胖妞一樣，和向坤建立了“超感聯繫”的物品有特殊的聯繫，說不定能夠有些特殊的感應？

畢竟按照向坤之前的猜測和推斷，這些建立了“超感聯繫”和“情緒注入”的物品，某種程度上就像一個個終端設備一樣，可以在某些時候，讓特定的人借用這一“設備”，來“調用”向坤的某些能力，就好像劉詩鈴做到的那些事一樣。

不過從小胖妞那裡，向坤也推測要做到這一步，需要有很多的必要條件，比如得到他發自內心的認可，比如本身對這些物品的理解和信任。

前一點很容易做到，但後一點卻很難。

小胖妞劉詩鈴作爲一個還在讀幼兒園並且本身就特別喜歡幻想的幼稚小朋友，又對向坤特別信任甚至有些崇拜，見證過他的一些“魔法”，自然比較好“忽悠”，很容易就在腦子裡建立起了非常完整的“魔法認知”，並且深信不疑。

但小蘋果卻不一樣，她雖然眼睛從小就看不見，但年齡上畢竟要大得多，已經是個有自己完整認知、三觀的女孩了，又有一位在大學任副教授的父親，本身也智商極高、十分地聰明，知識豐富，所以要用和對小胖妞一樣的方法“忽悠”她很困難，除非直接展示向坤身上各種“超自然”的特異，完全暴露自己。而且那樣的話，可能只會讓小蘋果把注意力都放到他身上，依然無法達成目的。

爲此向坤做了好幾個方案，一直都覺得把握不足，直到昨晚平安夜，在唐寶娜家裡試過那種“二手情緒”的反向影響後，他又有了一個新的設想，並且覺得成功的可能性不小。

向坤對拿着硬幣的小蘋果說道：“我們可以試驗一下，你可以先用這枚硬幣做寄託，嘗試、想象着通過它感覺到周圍的情況，通過它去聽鳥鳴，去聞草香，去感受公園裡的一切。”

李洋奇怪道：“這個應該怎麼寄託？就是想象嗎？”

向坤擡指放在脣前，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後低聲道：“小蘋果自己會找到方式的。”

說罷，向坤背靠着木椅的靠背，閉上眼睛，也是一副在感知周圍環境的模樣。

李洋不由得有些好笑，他自然是覺得向坤說的這所謂“方法”實在是有些太兒戲了，什麼注意力寄託，如果不是已經認識向坤有一段時間，他都要以爲這是個神棍或者神經病了。

不過聽向坤說的，感受周圍環境，聽聲音，聞氣味，這本身也是小蘋果正常時候就喜歡做的事，所以他也沒說什麼，安靜地坐在邊上陪着彷彿進入“冥想”狀態的一大一小。

李洋以爲向坤也是在感知公園的環境，但實際上他的注意力卻是在小蘋果身上那塊仿CPU的木雕上——午飯前在小蘋果家裡教她一些計算機相關知識的時候，拿那塊木雕過來舉例，然後去廚房做菜的時候，就“隨手”放到了口袋裡。剛剛出門後，又突然“想起來”，然後還給了小蘋果，所以現在就在小蘋果褲子的口袋裡。

向坤以前就知道，當小蘋果專注地感知周圍的環境時，她自然而然地就會進入到某種特殊的情緒中。

通過那進行過“情緒注入”的木雕CPU，向坤可以實時地感知着小蘋果的情緒，然後藉着這個感覺，讓他自己也想辦法沉浸入同一種情緒。

過了二十多分鐘，向坤才漸漸地通過那CPU木雕的聯繫，沉浸到和小蘋果一樣的那種寧靜、平和又帶着一絲愉悅的情緒之中。

這種情緒其實一般人很難有感同身受的體驗，很難代入，因爲這種沒有明顯起伏的寧靜狀態，並不像是一種有起伏的情緒，甚至對大多數人而言，很難被稱作是情緒，而更像是沒有情緒的完全平靜狀態。

不過向坤曾經多次感知過小蘋果的夢境，對她的認知方式十分清楚，而且也很瞭解小蘋果那種喜歡將自己和自然融爲一體，彷彿仿環境是水自己是魚的心境。再加上他有着比小蘋果還強的聽覺、嗅覺感官，對周圍環境的感知，不會比小蘋果差，所以在通過CPU木雕感知到她的情緒變化後，便開始一點一點地代入、體驗，直至自己也沉浸其中。

當向坤沉浸入那種寧靜情緒中後，他的“情緒同化”能力便開始作用於周邊，反過來作用到了小蘋果身上。

當然，坐在旁邊已經有點睏意的李洋副教授也自然地被殃及，睏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祥和寧靜之感。雖然閉着眼睛，卻好像感覺到冬日的陽光變得更亮、更暖，偶爾響起的鳥鳴聲帶來一陣陣喜悅，連原本有些冷冽的風吹過來都變得十分舒適，空氣中瀰漫着一種很淡的、不知明的花香，這是他從來沒有聞到過的氣味。

小蘋果受到向坤“情緒同化”的影響後，原本的情緒被加強，在這種極致寧靜平和的情緒下，她的感官也會變得更加地靈敏。

這種靈敏和向坤那種感官功能的提升不一樣，更像是“軟件加強”，是摒除了更多的干擾、雜音，可以更加專注於她想聽的聲音、想嗅的氣味上。

當三個人從情緒中脫離出來的時候，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李洋教授有些驚奇地看了眼向坤，又看了看正捏着硬幣還有些出神的女兒，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過了片刻，小蘋果卻是有些驚喜地出聲道：“向叔叔，我覺得我好像找到你說的那種把注意力寄託在硬幣上的感覺了，好像真的比平常聽得更遠了！”

找到就好……

向坤鬆了口氣，他其實也沒有絕對的把握能夠成功。因爲歸根結底，他能做的只是“引導”，只是“加強”，只是“輔助”，其實本質上還是要靠小蘋果自己去找感覺。

向坤看了眼時間，笑着起身道：“應該是你本來聽覺就比較強的原因，普通人估計試一百次都未必能找到感覺。剛開始你可以先用硬幣嘗試練習，以後再試試看把注意力寄託到其他東西上。”

旁邊的李洋本來想說“我也找到感覺了”，但又覺得自己之前並沒有把注意力寄託在任何外物上，所以說不定那感覺不太一樣？

又和李洋、小蘋果閒聊了幾句後，向坤便帶着“金閃閃”告辭離開了，他還要去車站買票。

目的已經達到了，接下來小蘋果能不能像小胖妞一樣和那枚硬幣產生什麼聯繫，能從這種聯繫中得到些什麼，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小蘋果手裡的那枚硬幣，自然是與向坤建立了“超感聯繫”的硬幣，剛剛這一系列操作，爲的就是讓她產生“可以通過這硬幣加強感官能力”的潛意識。

向坤並沒有告訴小蘋果和李洋那枚硬幣有任何的特殊，也沒有像對小胖妞一樣，親手展現那硬幣的特殊之處，甚至連拿出硬幣的時候，都還刻意地做出一副從幾枚中隨便選到的樣子。

因爲他了解小蘋果，知道如果自己告訴她硬幣有特異、有神奇的話，她只會去研究爲什麼有神奇，特異的原因在哪裡，背後的原理是什麼？只有讓她自己不知不覺地去慢慢發現，查知到這硬幣的特異，纔會自己“腦補”出相應的神奇，並在嘗試中慢慢地深信不疑。

而且這樣子，也比較不會引起李洋教授的反感，畢竟小蘋果不是還在上幼兒園的小胖妞，如果用什麼“魔法”啊、“幸運硬幣”啊之類的說法，會讓李洋覺得向坤腦子有問題。

他也很確定，小蘋果肯定不會捨棄那枚硬幣，改用其他的物品來練習“寄託”注意力的，因爲之前被向坤“情緒同化”反向影響的時候，她是在嘗試寄託注意力於硬幣上來感知。當她用其他物品來寄託注意力的時候，是很難再有同等程度反饋的。

帶着金閃閃坐上回程的大巴，向坤依然是坐在靠窗的位置假寐，腦子裡卻是在建立着這輛大巴車的認知模型，練習自己的全新認知模式。

在剛剛上車、確認這輛大巴車的車型後，他就已經用手機在網上查找了這輛車的各種資料，所以現在可以更準確地根據實際反饋的各種感官信息，來建立認知模型。

就好像當初一有空就去咖啡廳，去地鐵，去各種場所練習感官能力，練習怎麼讓大腦下意識地去處理那些獲得的感官信息、建立基礎判斷一樣，現在向坤同樣也是利用一切機會練習自己建立全新認知模型的能力，不斷地嘗試、訓練，在飲血之後，身體自然而然會做出相應的進化和調整。

不過駛離車站沒多久，還沒上高速的時候，向坤卻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趕緊拉開了車窗，看着遠處天空的陰雲。

“能把窗關上嗎，很冷啊。”旁邊傳來了其他乘客的抱怨聲。

“不好意思，馬上關。”向坤關上車窗後，卻是提着蓋着籠衣的鳥籠，通過過道，向駕駛位置走過去，告訴駕駛員道：“師傅，我剛想起有重要的事情還沒做，不能走，您能在前邊找地方把我放下來麼？”

這種跨市間的中長途大巴，對這種要求自然沒有什麼不能答應的，反正向坤也不是要退票或者讓他等候。

又開了一段，大巴緩緩駛到路邊，讓向坤下了車。

向坤盯着遠處陰鬱的天空看了一會，拿出手機查了下地圖，然後直接攔了輛出租車，說了一個地名。

按照向坤的直覺，或者說他通過對周圍各種環境因素建立的認知模型、對大氣電場的認知模型做出的推測，認爲用不了多久，會有一場雷暴在這座城市發生。

在冬季，這種天氣現象並不常見，既然讓向坤遇到了，他就不想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