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落葉林，葉子幾乎都掉光了，枯黃的茅草給人割倒扎堆、刻意擺弄成一叢叢的樣子，但也正是這挺立不肯倒下的枯草，才讓人覺得怪異，它們和周邊已經開始糜爛在泥土裏的敗草，風格委實太不搭了。
不僅僅是如此，單憑這點還需要細心的人才能察覺出，但加上些許彈藥殉爆的威力，使得這個佈局出現缺口，增加了讓人發現其異常的機率。
“真是會享受！”
黎葉撥開一條道，忍不住讚歎一句。
一人多深的茅草叢，環繞着一處方圓十米的大坑，坑其實並不深，大約一米，但是裏面鋪就的被褥用品，簡直就是冬季郊遊的豪華套裝。
有一般地方被茅草棚架着，罩在大坑上方，些許枯樹枝散亂地放置在棚頂，這個僞裝可以打滿分。
裏面物資不多，但是那一堆畫着恐怖骷髏頭木箱子內、塗着紅漆的炮彈，讓人一見便毛骨悚然。
黃秋耘乾巴巴的吞嚥幾下，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葛副師長已經一屁股坐在坑邊茅草垛上，他絕對不會承認是因爲腿軟。
張團長離得最近，他踮着腳，不覺自己兩條腿因爲堅持的久了而正在顫抖……
“好了！危險解除。”
黎葉翻手將最後一支試劑從炮彈中取出來，放進佈置好防護層的小皮箱內，隨手塞進背後揹包內，其實頃刻間全部收進了牽引車後車廂的存儲空間裏。
那些炮彈殼主體，都由黎葉一人處理，反正幫着他擡箱子的四個警衛員戰士，送達埋葬點後，在他的回揮手下，歡喜地感激道謝後、跑開的速度比受驚的兔子還快……
這只是國人對鬼子生-化-武-器的一種以訛傳訛的魔化體現。
不過，也正好方便黎葉處理這些炮彈——最後草草掩埋的是一堆空箱子罷了，其餘的都收進系統。
“處理完了？”
葛先才面色已經恢復些許紅潤，他不想再回味剛纔那股子比受重傷還難受的緊繃情緒。
見黎葉點頭，他暗暗鬆了口氣，笑道：“現在可以分髒啦。”
“但這怎麼分啊？”
黃秋耘也鬆弛下來，他指着炮彈箱子搬空後的錦繡被褥，那隆起的人形物件，正在瑟瑟發抖。
與衆人預想中的花姑娘不一樣，裏面是一個幾歲大的小女孩，看其裝束便知道是哪國人。
張團長咳嗽一聲，嗯，衆人的目光都止不住在小丫頭身上，他覺着——其實把小女孩摟在懷裏的那個老婦人，才應該是關注要點。
他上前嘰裏呱啦地說了一通，那個老婦人抱着孩子趕緊跪起來，連連俯首點頭應答着什麼、又指着小女孩說了些什麼，看情形，是想要衆人放過這個證瞪大了天真無邪眼睛看着衆人的小丫頭片子。
“哎呀，頭疼！”
張團長拍拍頭嘀咕幾下。
“張鳳仙，張副團長，還拿上架子啦？！”
葛先纔不會說是他自己等得着急，這就是所謂領導的高姿態吧。他點了名，還報復性地叫出真實官銜，已經說明到了忍耐爆發邊緣。
“嗯，怎麼說吶……這個小丫頭來歷不凡，好像是什麼聖子的媳婦……”
張團長嘿嘿笑了笑，但接着給黎葉驚住了。
“噗！”
黎葉正在補充水分，享受着身上萬千毛孔都舒服暢快的時候，忽然聽見“聖子媳婦”，他立即噴出嚥到喉管中的水……
“黎爺？你沒事吧？”你應該沒事，但是瞧給我這一頭臉給噴噠！
黃秋耘趕緊用袖子擦拭一下，沒太在意黎葉是從哪裏弄出來的毛巾，見到遞到眼前，他順手拿起來就用……
“不好意思啊。”
黎葉遞過毛巾後，拍拍黃秋耘的肩膀，轉頭朝驚住的張團長問道：“剛纔是說‘聖子媳婦’麼？”
他耳朵沒背，而且聽力還是所有人裏最強的，但他實在忍不住心裏的那股子怪異彆扭的矛盾感。
這小丫頭居然是大娃的媳婦？
誰定的？
原雪還是倭皇，還是那些亂七八糟的皇親貴戚？
這不是他最關心的，他反覆查看了系統的新信息：“發現子系統綁定新宿主（完成契合度11%），當前可使用‘借用’模式，激活94年式90mm輕中型迫擊炮1門（完成契合度33%），可使用變異虛擬倉庫（可運用標準空間11立方米）：儲存物資清單不詳！”
黎葉瞪大了眼睛，他反覆確認，正是這個3歲的小不點奶丫頭，纔是子系統新宿主。
他思緒閃回很快，早前幾次系統被他玩得崩潰停擺，幾次恢復後，產生了這些個變異，居然弄丟了一個次級子系統，現在好了！！！
這種事情，居然會給他趕巧遇上，難怪系統早前要建議他突擊硬抗這處炮陣，原來……這個小丫頭纔是主因！
“黎爺，黎爺……”
張團長伸手在黎葉面前擺了擺，才讓他清醒過來。
“嗯哼。好吧，交給我處理。”
黎葉抓抓臉，這個孩子氣的動作居然逗笑了那個眨巴大眼睛的小丫頭，他也很無奈啊。
“啊？黎爺，這，孩子啊！”
黃秋耘趕緊收起毛巾、胡亂塞進挎包裏，一把抓住黎葉，有些哀求地看着他。
“滾蛋，我有這麼冷血麼？”
黎葉哭笑不得，給了他一記腦瓜崩。
這可是他家大娃的媳婦啊——雖然不知道真假，但他也不至於對這個綻放天真笑顏的小奶娃狠下心動手哇。
“你叫什麼啊？”
黎葉伸手抱過不認生的小丫頭，伸手逗得她咯咯直笑。
“小豆子。”
小丫頭脆生生的就是一口東北冰碴子方言口音。
“噗嗤，你叫小豆子啊，那你爹媽咧？”
黎葉取出沒用過的錦帕，將她嘴角的涎水擦了擦，被小丫頭傳染地也是飈出一口東北味。
“嗯……，知不道哇。”
小豆子把手指吸在嘴裏，還真的好好想了想，但是她沒法給出確切的有用信息。
她隨手指了指，道：“那你，去問她唄。”
那個老婦人立馬面色蒼白地趴在地上，作五體投地姿勢，渾身篩糠般顫抖得就像裝了一個電動馬達。
“噗嗤，哈哈哈……”
葛先才、黃秋耘、張鳳仙等人都止不住笑崩。
還是張鳳仙忍住笑，說了段鳥語，那個老婦人才半跪着起身、繼續交代起來……
“這孩子是僞滿皇族貴族身份，據說她的媽媽是日籍貴族，現在過繼給了一個叫松本的老鬼子當孫女……”
張團長實在是套不出話來，給出的信息都很模糊，不過大致信息有了。
“行吧，暫時放下，這一老一少就交給黎爺吧。誰都不許泄密，否則按照最高軍事機密泄密罪嚴懲不貸！”
葛先才眯着眼睛，似乎想到了什麼，他隨即下達命令，那嚴肅的口吻，使得包括黃秋耘在內的幾人都感覺後背心發涼。
“是！”
張、黃幾人都不由得肅穆地立正應答。
隨即，茅草棚內的其它物資，除了小奶娃的生活用品，其餘的一些財物和文件等，都逐一被衆人翻找出來，這時候，一把金鑲玉刀柄的短刀，吸引了黎葉的注意力。
這把刀是他原來送給原雪的，後來輾轉給弄丟了，卻不想出現在這裏，他一手抓起短刀，玉柄上，一邊刻畫的一個繁體的“葉”字，是原雪的手筆，另一邊刻畫的是一片雪花圖案。
“真是這把刀！”
黎葉的思緒被帶到了以前的錯亂時光中，一幕幕出現在腦海裏，又很快消失……
“黎爺，這把刀，您見過？”
張鳳仙不由得產生了好奇。
“是啊，我用過一段時間……”
黎葉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不由得呆滯在了那裏。
“行啦，就你小子話多，趕緊去幫忙，收拾一下，準備轉移。”
葛先才支開張鳳仙，才嘆了口氣，對黎葉道：“這丫頭就是個燙手山芋，黎爺……你要仔細着點啊。”
“山芋是什麼？好吃麼？”
小丫頭從迷惘中清醒過來，大人的話她還聽不太懂，但是關於吃的，她的躍躍欲試的樣子，很感染人。
“少騙人，你們那旮沓，還沒吃過山芋麼？”
葛先才也忍不住逗了逗她。
“沒啊，奶媽只給我喝稀飯，老沒味啦。小豆子想吃大雞腿，還有烤鴨，嗯，還有紅燒肘子……”
小丫頭的口水都流出來了。
“你這小肚子，吃得完那些個東西麼！”
葛先纔不由得哭笑不得，伸出手，在小丫頭的肚子上輕輕抓了抓。他都被說得直咽口水，那麼豐盛的大餐，他可是好久沒嘗過了啊。
“咯咯咯……”
小丫頭伸出小手左擋右支，在黎葉懷裏扭得很歡實，不過也很老實地享受黎葉給她擦口水的服務。
“得，這孩子是個富貴命，也只有你這個土財主才能養得活她。”
葛先才忍不住打趣一番，他時纔是真的動了殺心，但是……誰又能對這個可愛的懵懂無辜小女娃狠下心呢？！
麻煩的事情，直接交給黎葉好了，能者多勞嘛！
“你少來寒磣我，我們魯區什麼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
黎葉白了他一眼，隨即忍不住笑了笑，“咱們先送你回長沙，你這傷，多虧是在這個季節，要是夏季三伏天，只怕早感染髮炎啦。”
他把刀收進腰間武裝帶上後，取出兜裏預備補充能量的幾顆奶糖，剝開糖紙，塞進小豆子的嘴裏，樂得她眼睛都眯起來、開心地直哼哼……
“也罷……”
葛先纔看看自己傷勢，再看看天真無邪的小丫頭，嘆了口氣，“回吧，回吧。”
誰都沒想到弄到現在這個局面，那個隱匿在背後的鬼子指揮官、和那個戰術高手是否同一人，還沒得到證實。就這麼放掉早盯上的“大魚”，他還真有些不甘心。
但，小鬼子的後手也是層出不窮，他這傷勢實在是拖後腿，不是他怕死，而是不想給鬼子的功勞簿上增添一個將軍的戰績，也正如鬼子百般抵賴——不肯輕易承認將官戰死一般，這對雙方都有着重大意義，不管是軍事層面，還是政治層面，影響都很大！
幾人離開時，葛先纔沒發現那幾牀錦緞被褥不見了，不過沒能逃得過黎葉的超強眼力。
這小丫頭，不知是故意爲之，還是下意識地打包帶走她自己的東西，一同消失的還有她的那些布娃娃玩具、衣服……還有奶瓶！
“呼……”
黎葉頭疼得緊，這小丫頭這般肆無忌憚的使用儲物能力，以後得教教她怎麼應用……還真是麻煩、彆扭。
按照關係論，便成了公公教媳婦麼？
哭笑不得。
得嘞，兒子啊，老爸給你弄回來一個小媳婦，高興不？
……
半小時後，老婦人換裝後，哆嗦着手，一把點燃這處戰地奢華的茅草棚。
在“風風”的大火中，茅草給燒得噼啪作響，濃煙飄得小林子上空老高、老高……
“出發！”
這處炮陣最佳戰利品便是收穫兩輛完好的卡車、和一輛邊三輪，雖然道路被炸得坑坑窪窪，但是趕路速度遠比不行要快好多，而且關鍵是人省力。
“哦，出發，出發，開路，開路……”
小丫頭一嘴方言，但是說着鬼子鳥語卻是正宗。
坐在她身邊的黎葉、黃秋耘等人，都不禁皺了皺眉頭。
“小豆子，叔叔跟你商量個事，好麼？”
黎葉看着她歡快的樣子，嘆了口氣。
“好哇。”
小丫頭應允得很快，歪歪頭，隨即問道：“叔兒，什麼叫商量吶？”
“什麼叫商量……噗，這個……”
黎葉不由一滯，他想到了自家二娃逮誰問誰、十萬個爲什麼的畫面，苦笑道：“這個……”
看了看黃秋耘，這廝乾脆把頭扭到一邊，跟奶娃溝通他沒經驗啊。
這一副不要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架勢，可讓人上火了。
“你看啊，咱們都是中、國、人！炎黃子孫！對不？”
黎葉看到小丫頭似懂非懂地點頭，也沒解釋太多，繼續道：“那咱們在一起，就說咱們自己的話。你說那個什麼開路、開路，都是壞人才說的……”
“壞人？我爺爺是壞人麼？”
小丫頭好像有些不高興，皺了皺眉，隨即跳脫道：“我要告訴爺爺，你說他是壞蛋！小心他打你手心嘍，好痛好痛噠！”
她皺了皺鼻子，把手收到背後的小動作，讓人忍俊不禁。
只見她很快拋掉自己的那丟丟懼怕陰影，伸出稚嫩的肉呼呼小手來，調皮道：“你要是再給我兩顆糖，我就不告訴爺爺吶。”
“……”
黎葉臉都糾結在一起了，身邊跟着這個鬼機靈的小丫頭，不知道會不會給她鬧騰到崩潰。
身邊的黃秋耘，還有車廂內躺在不遠處的葛先才幾人都忍不住發出“嗤嗤”低笑聲……
“糖，我可以給你，但是，叔叔不是怕你爺爺……”
黎葉抓抓頭，都給這個小丫頭繞進去了，他正色道：“你說的那個開路，也不好聽，你說撤退才用的，知道撤退麼？就是打敗仗……呃，就是輸了，纔會說的。你以後，就說咱們這旮沓的話唄，你說‘開路’啊、嘰裏呱啦的那些玩意兒，咱也沒人聽得懂啊。”
“嘰裏呱啦？咯咯，叔兒，你真逗！”
小丫頭笑得前仰後合，她絕對是個開心果，戰場上出現了她這麼一個小小的人兒，至少氛圍很歡樂。
周邊的即使是還沉在戰友犧牲情緒中的一些戰士，都忍不住嘴角上揚……
“答應不？”
黎葉在她緊緊盯住的期盼眼神中，掏出兜裏最後兩顆糖。
“嗯啦，不說就不說，女子大英雄，說到做到。”
她這是擅自篡改詞語，那肉嘟嘟的小手緊緊抓住兩顆糖的機靈勁兒，頓時逗樂了滿車的人。
“嗚嗚嗚……”
熟悉的飛機馬達轟鳴聲，出現在天邊。
小丫頭立即蹦躂起來，仰頭看去，歡喜道：“灰機、大鐵鳥、灰機……”
她含着糖，嘴裏有些含糊不清。
“咦？是自己……不好，快下車！”
張鳳仙舉着望遠鏡看了看，辨認出是國-軍飛機，一股涼意瞬時澆滅了剛剛滋生出的歡喜。
所有人都面色一變，他們這幾輛車，打的可是鬼子的標識，沒行到會遇到這茬。
“娘噠。這會兒戰局給咱們扭轉啦，這幫少爺們又敢出來轉悠啦！”
戰士們罵罵咧咧起來，但是止不住飛機轉向直至朝這邊而來的勢頭。
所有人都抱頭鼠竄地溜下車，心情好鬱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