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少尉，不會是又想一個人跑了吧？跟你那結拜大哥一個德行！”
188團長不戰而逃，是整個188團、甚至整個63師的恥辱，十幾個潰兵，立即面色不善地朝呂榮飛圍了上來。
“瞎說……瞎說什麼？誰、誰想逃？！”
呂榮飛吞了吞口水，一把抓過黎葉手中的電臺，隨意檢查翻看一番，便關閉電源開關，背在背上——一幫混蛋，遲早跟你們算賬！
“黎爺，169團的人都撤回城內了，我們……”
一幫潰兵，對黎葉好似言聽計從的樣子，也讓呂少尉頗爲不解——一個戰場新人少爺兵，還真能唬人？這幫痞子是真的傻！到時給人騙到丟了小命，可沒後悔藥！
“咱們繞道側翼去。”
黎葉看了看四下的戰況，常德城四面戰火如荼，他們現在和57師匯合，就得進城，而這樣就得靠近核心戰場區域，也是最危險的；但是他們來時沒想到戰局變化這麼快，現在想要離開撤回去，估計更難，要想增大穿越火線的生存機率，只有靠近核心交戰區——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
“好，我們都挺您的。”
對於士氣全無的潰兵們來說，只能隨大溜抱團，纔是最佳活命途徑。現在難得出現一個戰鬥力超強、能服衆的“長官”，跟着他，是心裏自然而然的第一時間就浮現的想法。
“好，檢查彈藥，準備出發！”
“我們……沒彈藥啦！”其實有些人連槍都丟了。
“大家過來換槍……”
……
換上鬼子的武器彈藥後，衆人都緊緊跟着黎葉和刀疤，朝炮火聲最稀疏的一側跑去……
跑一會，休息一番，幾次三番後，也遭遇到幾次鬼子零散的小股隊伍，但都被黎葉提前下手解決，潰兵中只有兩三個還有勇氣跟上去的，才見識到了黎葉那杆加裝消音器的衝鋒槍的威力——聲音小，殺傷力……相當猛！都沒他們什麼事，士氣漸漸好轉——嗯，除了心懷別念的呂榮飛……
再次休整一番後，衆人身上的乾糧和水都消耗乾淨，直到天快黑時，衆人眼前一空，一座硝煙繚繞、戰火紛亂的破敗城鎮出現在眼前。
堅壁清野，成爲圍城模式的戰爭老套路，已經很多年，現在的常德城外也是焦土一片。
越接近城牆，被炮火泥翻的痕跡就越多，兩軍交戰的陣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和殘肢斷體，血肉模糊得都已經分不清誰是誰。
“我們來晚了！”
刀疤停下腳步，胸口因爲急劇地喘息起伏着，止不住雙腿一軟，跪坐在血泥裏，他沒在意置身何地的髒亂，兩眼紅通通的，眼淚因爲煙燻乾燥已然流不出。
“只要還有槍聲，我們就不晚。”
黎葉的雙手抓在刀疤肩頭，他久經沙場，怎會不理解刀疤的心情？
“叭勾、叭勾……”
“噠噠噠……”
“轟轟轟……”
鬼子的獨有三八大蓋的聲音，機槍聲，手榴彈的爆炸聲，還有依稀可聞的坦克戰車、步兵炮、迫擊炮的炮聲……等等，還在不斷傳來。
“是啊，是啊。不錯。”
刀疤眼神重新清亮起來，喃喃不已，“黎爺，咱們接下來怎麼辦？”
他不知道他的這番表現，引得一旁的某個少尉腹誹不已。
呂榮飛只想扔掉背上愈發沉重的電臺，他現在對於這個臨時班排規模的小隊伍，抱有的期望已經越來越小——連帶頭的疑似團長的某高官都氣餒成這副德性，還指望他手底下的那幾個兵發揮出多大的力量？而且，聽着就像去送死一樣，憑藉這幾個人就像去救援全城？別做夢啦！
他眼珠子亂轉，四下瞄着哪兒最利於溜之大吉。戰場上的求生本能，在這刻重新勃發，他還年輕，不想死……特別是不想跟這些瘋子去送死！
“哥兒幾個，到這裏分手吧？”
黎葉對這些潰兵已經仁至義盡，指了指方向，“城牆被突破了，正反向，肯定是鬼子最少的方向，一路突破到這裏，能活下來都不容易，接下來進城……很危險，你們……”
“嗯？”
呂榮飛沒想到他會這麼說，立即高興壞了，正想說話，188團的幾個痞子給他打斷了，可惡啊！他差點被自己口水給嗆住。
“黎爺，我們都是爛命一條，您救了我們，現在兄弟幾個沒別的念想，咱們跟鬼子死磕到底啦。您就帶上我們吧。多一條槍，多一份力！”
“是啊，黎爺，我們就想跟着您，打鬼子。”
“反正咱們分開，說不定還會遇上鬼子，在哪兒打不是打，黎爺，您讓我們跟着您唄！”
……
“一幫混蛋，你們想死，我還想活着啊！”
呂榮飛咬咬牙，渾身發顫，他一個人怎麼穿越火線？但是——進城絕對是找死啊！那個稚嫩的鍍金少爺，有這麼大本事麼？這幾個爛芝麻就想支援全城？老子一萬個不信！
“好！沒想到咱們國家還有你們這些熱血男兒，何愁鬼子不滅！”
黎葉難得有好心情，他不知道堵死了某少尉的念想，也無暇理會些許人的小心思。
因爲……
“嗚嗚嗚……”
“啊，鬼子飛機來啦，快隱蔽！”
無需黎葉和刀疤多說，這些百戰存餘的潰兵們，立即嚷嚷着四散找地兒隱蔽，但是四下給炸彈和炮火毀得光禿禿的，只有垮塌的城牆處，纔有一絲隱匿藏身的可能。
當下，衆人亂糟糟地跑向城牆……
“轟轟轟轟轟轟……”
三架飛機呼嘯而過，炸彈扔在城內某處，也在衆人棲身城牆不遠的位置，只見那處帶有古風的建築大宅院，成片成片地被炸燬，須臾間，變成了又一處廢墟！
殘垣敗宇，死氣沉沉。
“得得得……”
牙齒的快頻次撞擊聲傳來，不止是一個人，但是呂榮飛少尉特別突兀，他不僅僅驚駭得牙齒顫慄，而且襠下也溼潤了一大片——真給硬生生嚇尿啦！
一股酸澀濃郁的尿騷味，擴散開來，一幫潰兵都想罵娘，也有人想要揍他，但是現在好像他們自己個兒都無法正常站穩，兩腿跟踩了棉花似的，沒力氣啊！只有恨恨地瞪了幾眼，宣泄壓抑的情緒，僅此而已。
“你們呆着這兒，呂少尉，你開電臺嘗試跟57師聯繫，等我回來，告訴我結果。”
黎葉招招手，刀疤和六個警衛班的戰士，立即跟着他跑向那處宅院。
“你們去幹嘛啊？”
呂榮飛正羞惱滿臉，但是見到黎葉他們跑了出去，趕緊詢問，他現在真怕這些人把他丟下，要是鬼子飛機再來，他真沒繼續逃跑下去的勇氣了。
“找吃的。”
黎葉的聲音輕飄飄傳來，呂榮飛和一幫潰兵的心立即定了，紛紛鬆了口氣，也在同時羞愧不已，同樣的境遇，別人就能沒事般地繼續跑動，而他們……現在還腳軟吶！好羞恥。
“黎爺，難怪這裏會被清空……”
刀疤想說的是，這裏已經被鬼子劃爲飛機轟炸區域。
“沒事，天就要黑了，頂多再來一批次。”
黎葉出來，是因爲他見着了大宅院旁邊的民房內，似乎還有人，他得過來看看。
“這兒有人活着。”
一個戰士驚喜地揭開圍巾，想要給地上的傷員止血。
“咦？怎麼是你！”
黎葉在這裏看到那個偷他藥品的盧玉坤，還真是驚訝無比。
但更多是對根據地的老李老張他們轉化俘虜的超強手段，纔不到一年時間，軍統高級特務精英，就變成了刀疤團部的警衛班一員，還派來支援國-軍，心可真夠大的！
他嘆了口氣，給自家根據地領導們豎起大拇指，他真心佩服。
“嗯。”
盧玉坤也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有種往事不要再提的羞澀，這些天他一直避免和黎葉面碰面，這時是真的開心忘形了，但救人要緊，沒做它想。
“算了，這人沒救了。你……問問他……的基本信息，好歹……有個名字，不做無名鬼。”
黎葉拍拍盧玉坤的肩膀，他還不至於對這廝偷藥的事情，記他一輩子，這點心胸他還是有的，翻篇看以後表現……
“嗯？……好。”
盧玉坤愣了愣，他沒法看清傷員體內的情況，不過，也算見多識廣，眼見着地上這人七竅開始滲血，航彈爆炸的震傷難治，這麼嚴重，還真是……離死不遠。
這人迴光返照般清醒了小會，問過他的身份信息後，沒幾分鐘，已無生機……
“黎爺……”
盧玉坤找到黎葉時，正想告訴他剛得知的消息，便見到黎葉正在給一個面上烏漆嘛黑的男人，做心肺復甦急救……
“他只是悶過去了，現在不救醒他，就真的死了。”
按壓幾下後，手底下的人身體素質不錯，在他猶豫要不要做人工呼吸的片刻遲疑時，那人咳嗽幾聲，大口呼吸後，醒了過來。
“你、你們是……？”
那人沙啞着嗓門，聲音乾燥得像沙漠裏的兩塊石頭在摩擦，很難聽。
“別說話，喘氣勻了再說。”
黎葉把水壺蓋子打開，塞在他手裏，“你的命還真大。”
他看看刀疤幾人，找得着的，再沒一個活下來的。
遂道：“等會和我們一起走吧，天黑前，鬼子飛機可能還會再來一次。”
“咳咳……”
那人正在喝水，聞言頓時嗆住——你絕對是故意的，趁着喝水的時候，想要嚇死人麼？！
但是他翻翻白眼後，趕緊爬了起來，就像招呼黎葉他們跑路，現在遠離這個讓他深深恐懼的地域，是心裏最緊要的事情。
“別急！哪裏有藏身的地窖，或者，鐵鍬之類的工具？”
黎葉拉住了惶恐不安的男人。
“咦？”
盧玉坤站在近處，一直插不上話，忽然，驚訝地叫出聲，看着那個面目被水衝開一片的男人，像是見了鬼一樣。
“一驚一乍，幹什……咦？”
黎葉白了盧玉坤一眼，但見他手指尖尖都在發顫，順着看去，也隨即驚異出聲。
“戴老闆？”
刀疤見到二人異狀走過來，立即驚呼出聲。
“什麼戴老闆？你們認錯人啦，在下57師169團3營後勤科員張雲鵬……呃！”
張雲鵬立即識趣地閉嘴，他看到眼前三人都是一臉不信的表情，他雖然不是正規軍職，但是混跡進入中央軍後勤管理崗位——其實就是打雜的，逢迎看人臉色的基礎職場技能還是有的。
“169團的？老柴的團！”
刀疤不由驚呼出聲，“你們主力現在到哪裏啦？”
他是驚訝過後，唯一一個相信張雲鵬身份的，但是張雲鵬卻沒法產生半點好感和開心，這三個怪人……呃，他好像惹不起啊——別人都叫柴參謀長“老柴”，至少也是上校、少將級別的大官。
“我……不知道啊，都打散啦。”
張遠鵬隨即涌出哭腔，一個團，現在就剩下他一個，他得找到其他人——3營的上一批提貨單，押金還是他掏腰包墊上的，要是找不回大部隊，他的發財大計可就泡湯啦。
“辛苦冒險到戰場來，咱混進中央軍弄到這個肥缺容易麼？！”
但是現場卻無人想聽他的這些腌臢事情，他也沒法說清楚，只有找到169團其他人，他纔有拿回身家財產的可能。
“你再好好想想，被轟炸前，你們團的主力在哪裏，我們可以順着方向去找他們。”
黎葉柔聲引導張雲鵬，現在先把他和戴笠酷似的長相先忽略、放在一邊，“跟上來，慢慢想。”
其餘幾個戰士已經各自找到幾把鐵鍬和鐵鎬，還有有一個戰士找到小半袋大米……
幾人快速返回城牆下，幾把加力掀開原先城牆底下被掩蓋住的戰壕，其中就有一方半垮塌的防禦工事，裏面的空間足夠他們都進到裏面……
“嗚嗚嗚……”
沒多久，鬼子飛機在此呼嘯過後，地面一陣顫震後，衆人才鬆了口氣。
“我想起來了，我聽8連長提過一嘴，參謀長帶着團部主力撤去支援側翼了……”
張雲鵬忽然開心出聲，他的財產又能弄回來啦！
“老柴是57師少將參謀長，兼任169團團長。”
刀疤見黎葉有些疑惑，輕聲給他解釋了一下。
“哦，知道啦。先休息，輪值的，去做飯，等天黑後，咱們去找169團。”
黎葉點點頭，探出頭看看天空的情況，帶隊離開了城牆位置，還是那處大宅院可以暫做棲身之所，但不能長久待在那兒，鬼子遲早會派人佔領這片城防要點……
他看了看呂榮飛，那廝嚇得面色蒼白，估計連電臺都沒敢打開，或者沒力氣去操作。本想給個任務給他做着，能夠調節一些心態，但是……算了，扶不起的阿斗，不必理會，現在有了張雲鵬，呂榮飛這廝就隨他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