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中天,此刻戰家的藏書閣中,安平已換了一身黑色新衣,頭髮用一支玉簪紮在一起,細細的品讀着手中的書卷,燭火在他眼前微微跳動,將他白皙的臉頰照的忽明忽暗。
之前他的平民裝扮都掩蓋不住眉間英氣,此時他洗潔乾淨,換上柔軟的黑色新衣,更是顯得英俊瀟灑,卓爾不凡,難得的是在這份英氣之中,還帶了一絲少年人所沒有的沉穩與滄桑,爲他添一分成熟的氣息。
緩緩放下手中書卷,他在宣紙上寫下幾筆。展開一看,上面列着像青葉草、三醒花之類的草藥名稱與所用分量,他竟是在開藥,治自己的魂脈。
本來他魂脈受傷之事只需要和戰天啓說上一聲,馬上就可以得到最好的治療,可能一天都不用,就能恢復如初。可以他的性子,寧願自己忍受修復魂脈的鑽心痛楚,再自己慢慢研究醫書,爲自己開一點粗淺的草藥,也不願麻煩戰家……自己已經欠了戰家很多了,而他並不是一個習慣欠東西的人。
再檢查了一遍藥單,他擡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心裏略略盤算了一下,街上的藥房可能還有那麼一兩間未關門,便正要起身,向戰府外走去。
這時,身旁忽然傳出個冷冷聲音:“哼,這才一天,面對幾個連螻蟻都算不上的菜鳥,你就把自己弄成這個模樣,真是丟老夫的臉。”
安平起身的勢頭微微一頓,隨即恢復正常,旁若無人的向外走去,嘴裏卻答道:“我是不是菜鳥不用你操心,倒是你這次來是要幹什麼,不是說要等我突破魂武境界的時候再來教我麼?”
老人與安平並肩向外走去,他們兩走在庭院中,此時雖已是深夜,可戰府中還有一些巡夜的下人來回走動,而他們每次遇見,向安平行禮時,竟都對安平身邊的老人熟視無睹,像根本看不見一般。
“我這次來是給你送這個東西的。”老人遞給安平一枚純黑色的戒指,淡淡的說。
“這是什麼?”安平接過戒指,純黑的戒指上沒有任何花紋,此時月光正亮,可這枚戒指也不知是何種材質所做,竟一點也不反光,像一個小小的黑洞,將所有光線吞噬。
“這個小東西叫‘吞噬之戒’,它有着無窮妙用,只是……”老人嘿嘿笑了一聲,“只是以你現在現在的實力根本什麼也用不出來。”
“那你給我是什麼意思?”安平皺眉。
“你以爲我想給你麼,這可是我的幾樣本命魂器之一。”老人顯然有點心疼,“若不是見你是個惹禍精,這才一天不到就把自己弄的遍體鱗傷。而這萬霄城中又絕非你想得那麼簡單,戰家大少更非橫行無忌的通行證,以你這種倔強的性子,以後的危險一定層出不窮。而這枚戒指的作用就是可以讓我瞬移到你身邊,到時,至少能保你不會有性命之憂。”
“多謝。”安平看着那枚純黑戒指,知道如老人所說,它絕非凡物。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將它戴進了修長的中指。
他自然知道戰家大少其實並非什麼可以橫行無忌的東西,相反,是一棵招風的大樹,所有人都等着他被大風吹倒,然後盡情的嘲笑。而這個老人竟爲他這棵外強中乾的大樹拿出了自己的本命魂器,無論目的如何,都當得起這個“謝”字了。
“不用。”老人卻搖搖頭,“你畢竟是我的傳人,若是真到性命悠關的時刻,只需對着這枚戒指叫我,我自會來幫你的。”
“好了,待會做完事情之後回去休息一下吧。”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到了戰府門口,他蒼白的眉頭一展,拍拍安平的肩膀說,“年輕人努力修練是好事,可也別太拼命了。”
安平默默的點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向戰府外走去。
老人看着他孤寂的背影,緩緩的嘆了口氣,消失在夜色中。
如今已接近子時,若是月湖城中,此刻家家都已進入夢鄉,大街上只剩下一兩間燈火搖曳的店鋪和打更的更夫一邊敲着銅鑼,一邊叫着“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而萬霄城的子時,似乎纔是人們夜生活的剛剛開始,到處張燈結綵,熱鬧非凡,甚至比白天更勝幾分。安平詫異之餘也有點高興,這說明他很有可能不會白走一趟。
可又一次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街上雖有各種小吃,酒樓一類,卻一直沒有看見藥房。
其實這也正常,他人生地不熟,再加上午夜開門的藥房本來就少,就算他逛到天明,也不一定能找到。
“請問這附近有藥房麼?”安平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在路邊買了一隻雞腿,向賣雞腿的大叔問。
“窈舫?”賣雞腿的大叔見安平氣度非凡,一身玄黑華服,猜測是爲了找京城夜間有名的畫舫,便指着東方說,“在那邊。”
安平雖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但想來“窈舫”應該是這裏叫藥房的方言,便也釋然,道了聲謝,向東方走去。
淮河上,一艘巨大的畫舫停泊在岸邊,畫舫上燈光冉珊,有妙齡女子立於其上,歌舞奏樂,琴棋書畫。
青年的貴族們被吸引而來,倚在欄邊,賞月賞景賞美人。畫舫,是他們最喜歡去的地方之一,這裏即沒有青樓之地的低俗之感,也沒有賭場的喧囂之意。而這座巨舫,就是萬霄城中名氣最大的畫舫——窈舫。
在窈舫最頂層的一間雅閣中,藍玉煙幻化成的藍凌羽淺酌一口清酒,低眸看着甲板上那些妙齡女子的翩翩起舞,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
“藍大哥,真的要向那小子求助?”他旁邊一個年輕的男聲說道,語氣有點不太高興。
藍玉煙回過頭,柔聲說:“天星,除了這個也沒什麼辦法了,你我是根本沒法擋住那位‘女魔頭’的。”
坐在她身邊的正是早上來找藍玉煙的百里天星,百里天星是百里大將軍的第三子,由於他大哥已從軍鎮守邊境,而二姐一般不出府門行走,因此百里家年輕一輩的代表卻是他這三子。
他身着淡黃衣裳,英俊的臉上劍眉緊皺,眼角中帶着幾分說不出的傲氣,雖然很是不願,可他也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好微微嘆了口氣:“好吧,只能讓他試試了,只是這麼快就翻開那張底牌,會不會太快了。”
“翻開了又如何?”藍玉煙自信的笑笑,“以他那一點魂力,怎麼可能在貴府搗亂呢??”
百里天星想了想,竟點了點頭,接受了這個解釋。
藍玉煙笑了笑,目光又投向了甲板上載歌載舞的窈窕女孩們。忽然,她眼角瞟見岸邊一個黑衣青年緩步向畫舫走來,而這一瞟之後,藍玉煙的目光卻完全被他吸引了過去,徹底忽視了甲板上的舞女們。
其實從她的位置看去,那個黑衣青年不過是一個螻蟻般的小點,可她所修煉的“天穹百變”非常講究看透別人的氣息,這樣才能做到形似與神似。
因此在修煉“天穹百變”的同時,她也在一種上層瞳術,“涉心瞳”上略有涉獵。而這個黑衣人,明明魂力不怎樣,氣息卻像一團霧,連她也只能勉強看到霧後的冰山一角,而且她還有種感覺,即使是她看到的這冰山一角都不是真的。這是任何人都沒有給過她的感覺。
她心中一動,拍拍手掌,雅間外等候的侍女立刻踏着碎步進來,躬身問:“公子有什麼吩咐?”
藍玉煙指着窗外,那名正向窈舫走來的黑衣青年說:“幫我把那位穿玄黑華服的公子請上來,就說……就說他的一位故人請他喝酒。”
“是。”侍女暗暗記下那人的模樣,低頭退了下去。
淮河岸邊,安平一路向東踏來,雞腿已經吃完了,可一路上卻依然沒有看到什麼藥房,而這裏除了一艘燈火迷離的大船外,不要說一家藥店了,連一座建築都沒有。
他心裏微嘆一聲,知道自己一定問錯了路,耽誤了這麼長時間。正想找其他人再問問,卻看見那艘大船上走下一個穿着淡紫輕紗的女子,貌似是向他走來。
“公子。”那侍女果然走到他的面前,柔聲說,“您的一位故人在窈舫上,請您上去一聚。”
“窈舫?”安平看向女子身後的畫舫看去,心中微微苦笑,知道自己完全認錯了地方。
“嗯,請公子和我上船吧。”侍女微笑着。
安平壓下心中走錯路的無奈心情,轉回現實,默默的在心底將自己認識的人全部掃了一遍,卻發現沒有一位“故人”能與這艘巨大畫舫捱上邊,事實上,他也根本就沒有幾個“故人”。
只是他想知道這位“故人”到底打着什麼主意,便點點頭,跟侍女上了窈舫。
這艘畫舫不愧敢稱爲京城第一,無論甲板上的女孩,還是服務的侍女,都是一等一的美女,畫舫內部更是建的古色古香,淡淡的檀木香氣圍繞着人們四周,充滿典雅之氣。
安平兩人走過甲板上的燈火,與穿着輕紗的女孩們擦肩而過,跟着侍女來到雅間的第三層,在安平的不解下,她輕輕推開了那扇典雅的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