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亞華現在已經不想去悲哀，也不想去糾結了。
那些都已經留在昨天了。今天還在的，只有心灰意冷！
簽完了協議後，會議室裏又安靜了下來。
半晌……
“胡總，那我們……”
老雷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
胡亞華毫不在意，揮揮手道：“你們先出去吧，別離開公司。一會晉華公司的人會來。”
三人點點頭，起身看了看齊慧川，他的眼淚有些肆無忌憚，卻讓人生不起任何一點點的取笑之意。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對於能做到的人，總是要保留幾分尊敬的。
畢竟是多年來並肩作戰的同事，如果不是情況實在太糟糕了，他們也不想這樣的。
至少他們自己心裏是這樣認爲的。
…………
胡亞華見三人走了出去，卻是哈哈笑道：“慧川，行了。你也一大把年紀了，不嫌丟人吶？”
“丟人？”齊慧川哽咽道：“家都丟了，丟人怕什麼？”
一句“家都丟了”，讓胡亞華險些陪着落淚。
不是因爲感傷自己一手創建的天坤公司即將易主，而是因爲有齊慧川始終對自己不離不棄。
古有諸葛亮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齊慧川在天坤公司裏的作用，未必比諸葛亮就差了去，命運也相差不遠。
諸葛亮沒有保住蜀國，齊慧川也沒有保住天坤。
“胡總，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他終於緩緩收拾心情，漸漸止住淚水。
胡亞華長長的一嘆：“慧川，如果換一個角度去想，其實就沒那麼難接受了。”
“如果陳晉真的能把天坤公司，帶成全國第一，那麼至少，天坤的這個名字，還是我取的呢，對吧？”
他笑着。
齊慧川緊皺眉頭，沉聲道：“那就讓他去帶吧。哼！”
“不，我需要你代替我，親眼見證這一切！”胡亞華道：“我的夢想，已經不可能實現了。”
“或者說，起碼我還賺了這麼多錢呢，不是嗎？足夠我幾輩子衣食無憂的了。”
“我累了……真的累了……”
齊慧川有些任性道：“我也累了，你給我的這些股份，也夠我這輩子花的了。”
“哪怕陳晉再壓價格……”
顯然，在齊慧川眼裏，陳晉已經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狠角色了。
現在天坤公司末路已近，他還願意花10個億來買嗎？
只怕是個笑話吧？
但胡亞華卻收起了笑容，嚴肅道：“慧川，才一個晚上，你就把答應我的話忘記了嗎？”
齊慧川猛然一怔，想起了昨晚胡亞華對他說的那句話：“幫我把天坤，做成全國最大，最強的中介公司！”
在聽見那句話的瞬間，他是心血澎湃的，是豪情萬丈的，是激情四射的。
可現在轉念一想……
其實以齊慧川的腦子，當時就應該反應過來胡亞華的意思了。
可在他的概念中，胡亞華永遠都是天坤公司的老闆，而他自己永遠都是胡亞華的擁躉。
就像是電腦遊戲裏的NPC一樣，只會按照一種模式思考，所有的語言，動作，行爲方式，都已經固定了。
所以他對胡亞華當時這句話，以及所有的眼神動作，言行舉止，都產生了錯誤的理解。
現在回想起來，讓齊慧川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而胡亞華，還是繼續道：“慧川，你從來都沒有讓我失望過。我相信這一次也不會的。對嗎？”
他一定要勸服齊慧川。
因爲他知道齊慧川是一個狼性的人，需要一個目標去追逐，去努力，去撕扯……
否則的話，齊慧川的人生就失去意義了！
他自己的人生已經失去意義了，他不想齊慧川也跟自己一樣。
沒有任何目標的人生，哪怕擁有再多的錢，都無法彌補人生中的那些空虛！
這個世界之所以要有黑夜和白天的分別，之於很多人來說，就是要保持着那一份希望。
因爲這種人都始終堅信，黑夜無論多麼漫長，也總會過去的。
陽光終將普照大地，讓自己向着它追逐！
“胡總，我……”
“這次可能要讓你失……”
“篤篤篤！篤篤篤！”
敲門聲很響，很急促，打斷了他的話。
“進。”胡亞華皺眉應道。
他擡手看了看錶之後，果然看見陳晉走了進來。
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帶着好幾個人。
“胡總，你要辦的事情，都已經辦完了吧？事不宜遲，我就自作主張把工商局和公證處的同志一起帶來了。”
陳晉笑眯眯道。
齊慧川看着陳晉，很想站起身來給他一拳。
但他從陳晉的話中聽出來了，陳晉和胡亞華似乎已經有過默契了，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
他沒辦法去質疑胡亞華的決定，因爲公司是人家的。
胡亞華則是上前，冷靜的跟陳晉握了握手道：“還是陳總考慮的周到。”
“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陳晉點點頭，揮揮手讓自己帶來的人坐下，同時拿出了收購合同。
胡亞華接過來看了看，頓時眉頭緊皺：“陳總，未免太狠了一點吧？金廈集團昨天開價10個億，收購的是75%的股份。你現在100%的股份，只給我開6個億？”
不等他說完，陳晉就笑道：“你可以現在就可以給金駿打電話，看看他還願不願意收購？”
他這話說的非常自信：“就這，我還是往多了給了。”
“或者，你現在拒絕，也不是不行。但再過幾天，6個億，恐怕還會懶腰砍呢！”
“…………”事已至此，胡亞華自己實際上對公司到底能賣多少錢，都已經不在乎了。
所謂哀莫大於心死，就是他現在的心態。
而且他除了股份之外，幾年下來也早就賺得裝不下了。錢，他並不缺。
他只是想給齊慧川多留一點。
但是看齊慧川的模樣，自己如果再在價格上糾纏，反而有可能導致齊慧川對陳晉更加敵視。
6個億，20%，1.2個億，也不少了……
於是胡亞華只是皺了皺眉，就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讓三個大區總監又回到了會議室裏。
這個場面就像是父母被逼無奈賣兒賣女一樣，讓齊慧川心揪得難受，於是站起身來，站到了窗口去狠狠抽着煙！
時間太短了，他需要拼命去消化這件事才行。
陳晉這時已經拿着收購合同，準備讓胡亞華簽字。
但胡亞華卻擺了擺手，隨後朝齊慧川使了個眼色，讓他去籤那份股份贈送協議。
齊慧川原本想拒絕的，在他看來那是胡亞華的東西。但看着陳晉也在朝他微笑，心頭頓時冒起無明業火，只覺得這張臉極度的欠扁。
進而腦中靈光一閃，冷笑一聲，走過去拿起筆刷刷刷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如此一來，天坤公司20%的股份就到了他的手上。公證處的人可就在邊上呢。
“胡總，可以了嗎？”陳晉問道。
胡亞華點點頭，自己先在收購合同上籤了字，隨後又讓另外三個大區總監簽字。
三個人以此拿起筆，等輪到老雷的時候，他看了看合同，忽然道：“我不打算出售我的股份。”
“陳總，他們幾個人的股份加起來，已經達到95%了，也就不差我這5%了吧？”
“要不讓我繼續當這個股東？怎麼樣？”
老雷說着說着，嘴角不由自主的掛上了狡猾的笑容。
這是他聽說晉華公司要來收購之後，心裏就冒出來的念頭。
老雷爲什麼要辭職？
萬策公司經過了業務架構改革之後，現在有很多的職位空缺。尤其是從年前到年後，一直都有高層領導的流失。
所以譚姿承諾了給他一個大分區總監的位置，這是其一。
天坤公司現在已經是行將就木，時日無多了。老雷繼續呆着，也會被拖死，這是其二。
至於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那就是對晉華公司的敬畏和恐懼！
之前三個大區總監並不知道有人上門收購的事情，可一旦知道了，這心思也就活絡起來了。
晉華公司那麼厲害，陳晉那麼厲害，那由他們來給天坤公司做後盾，天坤公司也不是就完全沒有翻盤的能力了。
說死了，萬策公司能在幾個月時間裏有現在的光景，明眼人都知道是陳晉一手策劃的。
那也就是說，天坤公司5%的股份，現在可能只值3000萬了。
但誰能知道，三年以後呢？五年以後呢？
馬爸爸一上市，早就了多少個億萬富翁？
老雷就是準備拿這3000萬，賭在陳晉身上了！
而在老雷說這話的時候，齊慧川的心情忽然好了起來。
因爲他之所以會願意拿這20%的股份，就是不準備轉讓給陳晉的。
哪怕胡亞華的股份也足夠陳晉來操控公司了，可自己就是想噁心噁心陳晉！
在真正的戰場上拿你沒辦法，在這能找個場子，也是好的！
於是他也開口道：“陳總，我的想法也是一樣的。”
“這20%的股份，要不就讓我留着吧？”
陳晉聞言，眨了眨眼，隨後咧嘴一笑，對胡亞華道：“胡總，我說什麼來着？”
“齊總的嘴臉，現在看清楚了吧？”
“惺惺作態，說不定還當着你的面哭過？”
“現在呢？”
“一拿到股份，真正的想法就暴露出來了吧？”
“還跟我打賭？”
“我不是已經教育過你了嗎？”
“賭什麼都好，別賭人心！拿錢賭人心，十賭十輸，絕無例外！”
陳晉的話音剛落，齊慧川就傻眼了！
他看着胡亞華，卻見對方的眼神中，透露着難以置信和絕望！
儘管只有一絲，但那也是絕望！
“自己，讓胡總傷心了？”齊慧川忽然就反應過來了。
他指着陳晉大罵道：“是你！這都是你布的局？？？”
接着就雙手扶住胡亞華的肩膀喊道：“胡總，你相信我！我絕不是貪圖這20%的股份！我只是……”
“慧川。”胡亞華按住他的手道：“別說了。這沒什麼。畢竟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嘛。”
“我能理解！”
言罷，齊慧川看見胡亞華的眼角，滑下一滴渾濁的眼淚，順着臉頰，滴在地上，碎成了無數瓣！
破碎的聲音，在他的腦中不停的迴盪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