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霜精靈們的行動比賽博預想得還要快。

他本以爲玩家們的動員已經夠迅速了，但卻沒想到，冰霜精靈們的行動力居然比玩家們還要強悍。

在歐若拉與一衆冰霜精靈高層決定帶着族人迴歸之後，整座精靈城市迅速就運轉了起來。

僅僅不到一天的時間，整個冰霜部族，高達二十五萬的人口，就從上到下全部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高大的城門下，浩浩蕩蕩的精靈或是揹着行囊，或是推着推車，排成了長長的隊伍，一眼望不到盡頭。

“這麼快就做好出發前的準備了嗎？”

跟隨着漫長的隊伍，賽博很是驚訝。

“當然，都不是什麼值得帶走的東西，我們都要去美好的物質界享福了，何必再將那些破破爛爛帶上。”

賽博的身旁，神殿長甘多的聲音傳了過來。

會議結束後，他與賽博一起負責整理神殿中的東西，你一句我一句的閒聊下，倒是漸漸地越來越熟絡了，隱隱有了幾分忘年交的味道。

這位看似沉默寡言的老精靈，若是一旦打開了話匣子，其實是相當能說的。

他的心情似乎不錯，嘴裏哼着古老的歌謠，手中還拿着一個水囊。

“武器，食物，衣服，外出的帳篷，還有一些值得紀念的藝術品和傳承知識的書籍，也就是這些東西了，其他的……就都沒必要帶着了。”

甘多一邊說，一邊拿起水囊，喝了一大口。

似乎是喝到了世界上最好喝的東西一般，甘多露出一個享受般的表情，肉瘤間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然後對賽博笑道：

“賽博閣下，您送給我的這精靈花茶味道可真不錯，我活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喝到這麼好喝的飲……飲……”

“飲料。”

賽博笑着補充。

“啊，對，飲料！原來……這就是書上說的甜味兒！真是一種讓人幸福的味道！這可比深淵蠕蟲的汁液好喝多了！等我回了主物質界，一定要喝個痛快！每天都喝上一杯！不，兩杯！”

甘多有些嚮往地說道。

賽博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甘多先生，兩杯算什麼？到時候想喝多少就有多少！這可是我們精靈之森的常見飲料。”

甘多眼前一亮，說道：

“那可是太棒了。”

說完，他咂了咂嘴，忍不住拿起水囊又喝了一口，然後掂了掂重量，微微皺了皺眉：

“不行，我不能再喝了，要不這還沒啓程，就被我喝光了。”

看着他那小心翼翼的樣子，賽博揮了揮手：

“別在乎，我這裏還有不少呢！這次來深淵位面，我可是儲備了不少的好吃的。”

不過甘多卻搖了搖頭：

“嗯……不，從這裏到哀傷之崖至少要走上兩個多月呢，要是遇上黑潮的話，到時候還得駐紮防禦，估計會更慢……”

說着，他拍了拍賽博的肩：

“所以賽博大人，您還是自己留着吧，您這瘦弱的身板可比不上我們，能夠受得了這個世界的食物，我聽艾絲特爾說了，上次你吃了她家的肉乾，直接拉肚子了吧？”

賽博苦笑不得，他回頭瞪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後的精靈少女艾絲特爾，而艾絲特爾則調皮地對他吐了吐舌頭，做了鬼臉。

“你這小傢伙！”

賽博伸手假裝要揉少女的腦袋，卻被少女如同跳躍的小鹿一般躲開。

她一陣風似的跑到了甘多的身後，抓住老精靈的衣角，嘟着嘴道：

“甘多爺爺！賽博先生欺負我！”

“哈哈哈……”

甘多大笑。

“好了好了，我和賽博大人說會兒話，艾絲特爾你去找朋友玩吧。”

老精靈說道。

“嗯嗯。”

精靈女孩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朝着緩慢移動的精靈隊伍跑去，很快就與幾個年齡相仿的精靈玩鬧在了一起。

他們都處於隊伍的最中央，那是被層層保護的地方，是異化較爲輕微的幼年精靈集中的區域。

看着年幼的孩子們歡笑的身影，甘多打了個嗝，目光越發溫暖。

“等回到了賽格斯世界，艾絲特爾他們也能夠解脫了，可以幸福快樂地成長了。”

他有些唏噓地感慨道。

聽了甘多的話，賽博的心中也很是感慨。

他望了一眼長長的隊伍，嘆道：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甘多認同般地點了點頭，而後陷入了沉默。

片刻後，他一聲輕嘆：

“賽博大人。”

“嗯？”

“我要向您道歉，在您剛剛來到城市裏的時候，竟然沒有認出您的身份。”

賽博意外地看了老精靈一眼，說道：

“甘多先生，您太見外了，換位思考的話，如果我是您，恐怕也認不出來的，畢竟……我的身上又沒有信仰之光。”

聽了賽博的話，甘多微微苦笑，然後嘆了口氣：

“終究還是我的信仰不夠虔誠，不過……現在我覺得我應該明白您的身上爲什麼沒有信仰之光了。”

“爲什麼？”

賽博好奇地問。

甘多思索了一番，說道：

“您提到我們精靈族與人類的國度分庭抗禮，那麼我想……母神大人恐怕應該是還在隱藏身份吧？”

“更換聖徽，更換教會的名字，恐怕都是爲此。”

“既然這樣，沒有信仰之光的您，潛入深淵之後自然更加安全，不會引起那些敵人的注意。”

聽完甘多的話，賽博的表情有些驚異。

“看來我說對了？”

甘多挑了挑眉。

“唔……怎麼說呢，應該對吧。”

“什麼叫應該？”

“就是一點點的意思。”

“什麼又叫一點點？”

“……”

賽博無奈地看了甘多一眼，後者哈哈大笑。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呼喚從兩人身後傳了過來：

“賽博大人，賽博大人！”

賽博轉過身去，看到是一位氣喘吁吁的祭司。

他的身後還跟着兩位氣息強大的精靈衛士，懷中則抱着一個高高的箱子。

“賽博大人！歐若拉大人讓我把這個交給您！”

他恭恭敬敬地將箱子遞向了賽博。

賽博眉毛一揚，他看了一眼那高度至少一米的箱子，感受着其散發出來的某種熟悉的力量，心中微動：

“高塔上的神像？”

“是的，歐若拉大人說，這是匯聚我們整個部族數千年信仰之力的神像，只有交給您，才能最大限度地發揮作用。”

祭司說道。

賽博聽了，心中瞭然：

“神術防禦屏障？”

“沒錯，需要辛苦您了，這一路上不會一直太平的。”

祭司點了點頭，有些歉意地說道。

賽博擺了擺手：

“沒什麼，這本身就是我應盡的責任，我會好好運用它，在關鍵時刻保護好大家的。”

說着，他將箱子接了過來，背在了身後。

身體微微一沉，賽博感覺自己身上的責任更重了。

“對了，歐若拉大人呢？”

他又問道。

“歐若拉大人還在城裏，祂要爲‘沉睡’在這裏的族人祈禱，向他們告別。”

祭司說道。

“這樣啊……”

賽博有些唏噓。

兩千多年以來，冰霜部族究竟有多少族人永遠地沉睡在這裏了呢？

賽博不知道。

也不忍心知道。

不過，黑暗將要過去，黎明即將到來。

而他，將會與精靈們一同，前往充滿希望的未來。

祭司離去，賽博與甘多繼續隨着隊伍前進。

冰霜精靈們的隊伍雖然很長很長，但是井然有序。

顯然，常年在深淵的掙扎已經讓他們形成了鐵一般的紀律。

整支隊伍由內向外，是隨着年齡的推移異化越來越嚴重的成年精靈，最外圍的精靈衛士們披着破舊的鎧甲，滿身煞氣，威風凜凜。

他們是年紀較大的精靈，也是搏殺次數較多的，經驗相當豐富的戰士。

而進一步與甘多交流後，賽博才知道，這些精靈衛士身上的鎧甲其實大多都是一代代傳承下來的，最早是初代冰霜精靈們從賽格斯世界帶進來的。

這座深淵位面無比貧瘠，精靈們只有小心翼翼地保存先輩們傳承下來的鎧甲和武器，才能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

一些惡魔和怪物的骨骼雖然能用來製作箭矢，但因爲很難淨化骨骼中的深淵力量，所以並不適合用來製作貼身的裝備。

不過，賽博還注意到，隊伍裏很少看到老年精靈的身影，哪怕是最外圍。

當然，雖說是老年，但按照深淵世界裏冰霜精靈們的成長與衰老速度，也大多不過是一二百歲罷了。

這個年紀，若是放在賽格斯世界，那就是精靈族最美好的年紀。

然而在這裏，他們已經垂垂老朽。

“隊伍裏的年長者呢？”

在隊伍中找不到那些年長的精靈，賽博好奇地看向了同行的甘多。

甘多微微一怔，表情平靜地說道：

“他們啊……他們去前方探路了。”

“探路去了？”

“是啊，這次旅途這麼遙遠，一定會遇上惡魔甚至黑潮的，總得有人提前探路，如果能夠回來，那就說明前方是安全的，如果沒有回來，那就繞路。”

甘多自然地說道，就像是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說着，他又嘆了口氣：

“按理來說，我也應該去的，可是我申請過了，歐若拉大人卻不同意，說我身爲神殿長，必須要協助祂管理好所有的祭司……”

“真的是，你不知道那些傢伙離開時的囂張與得意表情！明明都是一起從小長大的玩伴，一把年紀了還對我說，甘多啊，你這個膽小鬼，我們要先去探路了，你就跟着歐若拉大人在後面慢悠悠地走吧！真的是氣死我了。”

甘多抱怨道。

只是，雖然在抱怨，但賽博卻彷彿從他的話語中聽到了一絲傷感。

而抱怨着抱怨着，甘多漸漸停了下來。

他望着遠方，長嘆一聲：

“不過……就算是不去，他們又不像我一樣有着信仰之力的庇護，恐怕本來也堅持不了多久了吧，能夠在最後的這兩個月裏發光發熱，也是他們的願望。”

聽了甘多的話，賽博微微張了張嘴，心中一聲嘆息。

他從來都沒有奢望過能將所有人帶回去。

但還沒有出發，冰霜精靈們就已經做好了犧牲部分族人的準備，還是讓他心中有些難過。

只是，這是無法避免的。

野外是危險的，必然伴隨着犧牲。

而異化最嚴重的老精靈們，在離開城市的那一刻，就意味着隨時都可能會墮化。

他們……恐怕也早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他們卻永遠也無法到達那裏。

但即使如此，他們卻願意化爲通往希望的燈火。

燃燒自己，在黑暗之中爲身後的族人們照亮前行的路……

不知道何時起，行進的隊伍中有精靈拿出了豎琴，緩緩彈唱起來。

聲音空靈，空靈又舒緩。

那歌聲似乎帶着一種神奇的力量，賽博彷彿看到了一個頑強的部族，在黑暗之中不斷前行，前行。

哪怕是前路充滿艱辛，但也從未放棄。

那歌聲，充滿着力量。

那是一種柔中帶剛的韌性，一種根植於族羣靈魂深處的偉岸……

古老的歌謠飄蕩在隊伍的上空，並吸引着越來越多的精靈加入。

甘多的目光也漸漸迷離，跟隨着吟唱了起來：

“當冬天的寒冷來臨”

“沒有星光的夜晚將遮蔽白天”

“在太陽的面紗裏”

“我們將在苦澀的雨中前行”

“但在夢中”

“我依然能聽到您的名字”

“而在夢中”

“我們會再次相見”

“當大海和巍山瓦解”

“我們會來到時日的盡頭”

“在黑暗中我聽到一聲呼喚”

“呼喚我去那”

“我會去那”

“而後復返”

“……”

古老的歌謠在緩慢前進的隊伍中傳唱，傳唱……

聽着那舒緩動人的旋律，賽博漸漸癡了。

這一刻，他的心中涌出一股強烈的衝動。

他想要將這一切記錄下來。

他想要將冰霜精靈的故事傳頌下去。

他們的堅守，他們的執着，他們的偉大。

他想要將這裏發生的一切分享給大家，分享給世界……

賽博緩緩吐出了一口氣，打開了系統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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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登上了官網論壇，創建了新的帖子。

空靈的歌謠依舊在耳旁迴響，賽博的臉上拂過了一絲溫柔。

“朋友們……”

“我接下來講述的，是一個有關堅守和信仰的故事。”

“在黑暗的深淵世界裏，曾經有着這樣一個偉大的族羣……”

“……”

——

注：歌詞源自《In Drea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