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兩個誰都沒能睡個好覺，早上起來頂着兩個黑眼圈從屋裏出來之後，不約而同地先用杯子接了熱水來薰眼睛。

生活拮据，不能買什麼昂貴的化妝品，但母女兩個還是琢磨出了一些既方便又不用花錢的小妙招，用熱水薰眼睛祛除黑眼圈，就是其中的一招。

“媽，我前段時間，見到寧國通了。”寧馨低頭喝粥，裝作不經意地跟媽媽提起。

昨天晚上她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告訴她寧國通來找自己的事。

“是，是嗎？”齊美娟正給女兒剝雞蛋的手一頓，“他專門去找你了？”

對於寧馨直呼寧國通的姓名，齊美娟說過她很多次了，畢竟不管他做過什麼，他始終都是寧馨的爸爸。可是寧馨的性子異常的執拗，從來不肯再叫他，齊美娟也只能縱容。

不過寧國通還會找上門來，卻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畢竟以前的事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他們之間算不上有什麼關係了都。

“嗯。”寧馨察覺到媽媽的異樣，心底對寧國通的印象更差，這麼長時間過去，媽媽提起他還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仍舊不能淡然處之，足可見當年她受到了多大的傷害。

“他來找我，想讓我去鼎盛居里實習。”

“不能去。”齊美娟想都沒想，立馬開口拒絕。“咱們不去那裏瞎摻和，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知道了媽媽，我也是這樣想的～”寧馨笑眯眯地接過媽媽剝好的雞蛋，一口咬下去半個，再轉頭喝上一口粥，心底覺得熨帖極了。

她不是不知道媽媽對那個人一直沒能放下，但人家都已經結婚另娶了，媽媽是絕對不能去做第三者的。如果自己沒有拒絕，以後就會不可避免地爲媽媽召來許多的來自寧家的騷擾。

所以就算是心底對寧國通再有孺慕之情，寧馨也仍舊對他惡語相向，強硬斬斷父女情分。

……

跟家人相處了五天，孫辰同寧馨踏上了回去的火車，爲期一年之久的實習生涯，就要開始了。

因爲已經把屬於自己的東西從宿舍中搬走，又跟絕味鍋約定好了報道的時間，所以他們直接來到了這裏。

在前臺報上自己的來意，就在前臺招待的引領下，來到了專門分配給他們的宿舍。

宿舍竟然是單人間，雖然只有十一二個平方，還要去除一個大約兩個平方的盥洗室，但好歹能保護隱私。寧馨的房間，跟孫辰並不在一處，兩個人剛剛放好東西，就得到了去後廚集合的通知。

酒店後廚在酒店大堂後面的空間，在通過了一個‘廚房工作人員專用通道’之後，他們被領進了更衣室，換上了廚房專用工作服，這纔有機會見到了專門負責自己工作的領班，還有跟自己同樣身份的另外十幾個實習生。

跟印象中的雪白工作服略有不同，分配給他們的，是天藍色的，孫辰聽領班說，這是專門給實習生們準備的。

“咱們絕味鍋開業二十四年，以……”冗長的酒店特色介紹之後，領班終於說到了他們的職位分配。

“……候江，李俊傑，孫辰，你們去傳菜組，……寧馨，何娜娜，孔達輝，你們負責打荷。”

對於這樣的分配結果，幾乎沒有人是滿意的。他們自認廚藝不說是出類拔萃，但如果知道付出幾年的辛勞之後，仍舊只能做這些打打雜的工作，那他們之前的付出又算什麼？

看出衆人的不忿，領班道：“別覺得委屈，安排你們去這些職位自然有我的道理。如果你們能在分配給自己的職位上堅持半個月，你們再回來找我。”

說完之後也不等衆人迴應，他就轉身離開了。

衆人：“……”

您老人家好歹把咱們領到目的地唄！

沒了引路人，他們只能在後廚瞎轉悠，在詢問了好幾個人之後，孫辰同寧馨終於找到了自己應該待的位置。也幸虧現在不是用餐高峯，只有一部分後廚工作人員在上班，要不他們非得被當成搗亂份子給轟出去不可。

孫辰他們三個找到了傳菜組，向這一時段還在工作的前輩張小東分別介紹了自己。

“這會兒點餐的客人很少，咱們的工作就輕鬆一些，再過一個小時就到了晚餐時段，那會兒你們幾個可要給點力哈！”

說是前輩，其實張小東的年紀還沒孫辰大，他已經在絕味鍋做了一年的傳菜工了。

“咱們這一組傳菜工的工作，其實是最簡單的，只需要負責在大堂裏用餐的客人就行了。不過你們需要提前做好功課，記住桌號。”

張小東從一旁的櫃子裏扒拉了幾下，找出幾張紙遞給孫辰幾人，“大堂共有四十八張桌子，分六排擺放，每一排是八張，從東到西分別是甲，乙，丙，丁，戊，己排。從南到北開始數，分別是一號桌到八號桌，這個可要記住了別給搞混了。”

孫辰接過紙，就見上面是酒店大堂的平面圖，分別標示了四十八張桌子的代號。

“我們這會兒能不能去大堂裏實地查看查看？只這樣照着一張紙記，我怕自己記不住。”跟孫辰一塊兒過來實習的侯江舉手。

孫辰同李俊傑也是這個意思，全都拿眼盯着張小東。

“大堂沒事兒怎麼能隨便去逛？何況現在是保潔部的同事在工作的時候，咱們一下子去這麼多人，不把人家剛剛擦好的地面給踩髒了？”這個提議，張小東並不同意。

那怎麼辦，只能死記硬背了唄！唉，孫辰嘆口氣。

等到五點鐘的時候，陸續有人來到傳菜組上工，孫辰他們才知道，只這一個飯時的傳菜工，絕味鍋就要十幾個。

想想也對，絕味鍋雖然是檔次比較高的酒店，但大堂餐飲卻走的是平民價位，到了飯點來這裏吃飯的普通百姓也有不少，聽張小東說，四十八張桌子都能坐滿了不說，還會有翻檯的時候，照着一張桌子上只點八道菜來算，十幾個人，也只不過剛剛忙過來而已。

“呦，咱們組來幫手了？”對於孫辰這三個實習生，所有的人都是歡迎的，至少表面上看去是這樣。

又是一番自我介紹下來，他們纔算是跟這些傳菜工熟稔起來。

“待會兒你們幾個人負責甲排一號桌到三號桌，別的不要管。”

一個領班模樣的人，對着孫辰三人道。

“好。”點點頭，並沒有人因爲只被指派了這區區三張桌子而不虞。

其實他們三個巴不得今天不被指派任務，對環境還沒有多熟悉，他們真的怕出了什麼過錯，早就忘了被分派來做傳菜工時的憤懣和不滿。

客人們陸續到來，很快後廚就忙碌起來。不過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麼，別的地方几乎已經坐滿，甲排一號桌到三號桌還是空着。

孫辰他們的心情，從一開始的有些怯場，到期待起來。

“快，甲排二號桌點餐了，十菜一湯！”終於，有人把點餐單給送來。

熱切地看着餐單從傳菜口遞進去，孫辰他們紛紛起身站在不遠處等着。

“甲排二號，涼拌三絲，清炒時蔬。”期待的聲音終於響起。

“我，我來送！”李俊傑率先開口，爭得第一個上菜的機會。

把托盤端好，李俊傑在孫辰同侯江兩個人的豔羨目光中，邁着有些僵硬的正步離開了。

過了有兩分鐘，他就端着托盤回來了，立即孫辰同侯江兩人圍住。

“怎麼樣怎麼樣？”

“咳，這個嘛……”李俊傑把手放在嘴邊，裝模作樣地輕咳一聲。

“你小子快說呀！”侯江同李俊傑是一個學校裏的同學，自然不用像是孫辰那般客氣，“別在這裏賣關子了！”

“呵呵，簡直不要太簡單！”李俊傑得意洋洋，“真的就是把這兩盤菜端過去而已，連上菜都有大堂服務員小姐姐幫忙給端到桌上去～”

他們還想細問，就聽到傳菜口那裏喊，“油爆香菇，木須肉，甲排二號。”

“這次該我去了！”孫辰同侯江不約而同道。

還沒等兩人爭個高低，就聽傳菜口那裏接着喊，“九玉帶蝦仁，轉大腸，甲排二號。”

得，這下子不用爭了，一塊兒上吧！

相繼端着托盤出門，孫辰和侯江很快找到了甲排二號的位置。

旁邊站立的服務員小姐姐果然動作麻利地幫着把菜給端上了桌，孫辰的首次傳菜工出場秀，完美完成。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接下來的工作進行得很是順利，而似乎是爲了驗證張小東曾經說過的話，甲排一號桌到三號桌輪流招待了一遍客人，最早上客人的二號桌，還翻了一次臺。

孫辰他們再沒有剛剛做這份工作的忐忑，甚至在工作的間隙，還能有空閒評點一下同樣是實習生，能夠在他們視線所及的範圍之內，看到的幾位同仁。

不過孫辰看了又看，卻沒有看到被分派到打荷組的寧馨，心裏不如有些擔心。

忙碌時，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就到了九點半。大堂裏的客人也漸漸稀少了起來，傳菜組的工作，清閒下來。

孫辰用力挺了挺脊樑，似乎都能聽到咔擦咔擦的聲音。

“好了，剩下的工作我們來做就行了，你們剛剛接觸，可能有些不習慣，先回去休息吧！”領班拍拍手，對孫辰三人道。

“……好吧！”李俊傑還想說自己不累，被一旁的侯江給拉住了，孫辰留意到，他剛剛上菜時好像稍微歪了一下身子。

“你是不是剛剛崴腳了？”等三個人換好衣服從工作間裏出來，孫辰開口問道。

“是崴了一下，現在到是不疼了。”侯江活動了一下腳腕，笑着回答道。

“你回去了之後用冰塊敷一下，可千萬別用熱水泡腳。”孫辰囑咐道。

以前他在天啓王朝，上山砍柴時有時候也會不小心崴到腳，一開始的時候他不懂，回家來二妞用熱水幫着洗了之後，第二天，整個腳踝都腫起來了。等來到這裏，他才知道，崴了腳之後是不能用熱水泡的。

“嗯，我這就給他去拿冰塊。”李俊傑沒等人答應，就急匆匆地返回工作間借冰塊去了。

孫辰：“……”

其實，他們宿舍那裏就有一個大冰櫃好不？剛剛一塊兒過來的時候，咋沒紮了你的眼呢？

李俊傑很快借來冰塊，兩個人攙扶着侯江回了宿舍。

從侯江的房間裏面出來，孫辰去了寧馨的宿舍。

可是他在門上敲了好幾下，都沒能聽見裏面的動靜。

“看來她還沒有下工～”

上工，下工的說法是張小東告訴他的，意思就是上班下班，廚房裏的人都習慣這麼說。

“誒，你下班可夠早的哈！”正在由於到底要不要在這裏等一會兒，寧馨踩着輕快的步子回來了。

跟她走在一起的，是跟她分在一組的何娜娜。

“剩下的活不多了，領班就先放我們回來了。你們怎麼樣？”

“很好啊！我今天才知道，爲什麼大酒店裏做的菜，會這麼受歡迎。”何娜娜回了自己的房間，寧馨才笑着開口問道。

“當然是因爲好吃啦！笨！”孫辰也笑。

“這話你只說對了一半，”寧馨一邊拿出鑰匙打開門，一邊對孫辰說。

“哦？”孫辰擺出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

“色，香，味，這‘色’字，可是擺在‘香’和‘味’字的前面的。”

“嗯，這些我也發現了。”

今天上菜的時候，孫辰就覺得再平常不過的幾道菜，比他自己燒出來的好像好看了許多。

這個好看，可不止指的是顏色好看，還包括擺盤，甚至於盛菜器皿的運用上。

兩個人就自己的觀察，交流了許久，最後寧馨總結道：“阿辰，我們可要好好珍惜這個學習的機會。”

兩個人對於留在絕味鍋工作從來沒有執念，但也沒想着虛度光陰，得過且過的混過這一年實習的時間。

這麼難能可貴的學習機會，他們可一點都不想浪費了。

“嗯。”孫辰也點點頭。

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時，他想要轉行第一個想到廚師，其實是因爲在食材匱乏的生活中，興起了對食物的渴望。

如今，他卻想要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