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原本認爲理所應當的要求，漸漸需要安上一個合適的理由才能說出口時，孫楊氏才恍然大悟，原來曾經的自己，是多麼的幸福。

她也試着去改變自己，企圖挽回什麼，可是她卻發現，自己變得輕聲細語的問話，卻會讓王氏更加驚恐，心平氣和地想同老二孫周聊天，卻讓他誤以爲自己是在耍心機想要使苦肉計。深深的無力感讓她幾欲窒息，鬱悶得內傷的孫楊氏乾脆破罐子破摔，放任自流算了。

這個年過的，比往年蕭條了許多，孫辰他們以前雖然也不經常過來，過年時倒也會過來吃上幾頓飯的。王氏卻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連茴香大過年的都沒有回家一趟來看看，都不再跟原先那般自怨自艾了。

雖然有人捎過來消息，說茴香是因爲懷有身孕，怕孩子有事纔不回來的，可王氏心裏知道，茴香之所以不回來過年，一個是因爲這幾年她跟自己確實是疏遠了，一個就是因爲婆婆孫楊氏的存在。

當年孫楊氏想要把茴香許配給一個過的比較好的人家，因爲那樣她能得到更多的彩禮，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就連小叔子孫彬去西陽縣上任，也是她得了茴香未來十年的‘賣身錢’，才籌到的。

好在好在，婆婆馬上就要走了，等她離開了之後，自己就去李家接茴香過來，讓她好好在家裏補一補。以前沒能護着她是自己沒本事，現在一定要讓她感覺到，自己真的是疼她的。

王氏心裏有着希望，也沒覺得日子過得太慢，倒是孫周，這幾天顯得坐立不安，就跟丟了魂兒似的。

以前兒子孫辰勸說自己不能縱容母親的事，讓他一直覺得兒子有點太偏激了，可是自己有一天真的下定決心不想被她繼續欺壓，卻仍舊不忍心把事情做的太絕。

這樣矛盾又猶豫不決的他，讓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假惺惺的很。

原來，他尚且連阿辰的豁達都做不到呢！

只能儘可能讓自己不在家裏待着，每天都要找理由出門，到了吃飯的時候再回來。或者直接賴在別人家裏，蹭上那麼一兩頓飯。

林鐵柱家，就是他最好的選擇。

“我說孫老二，你咋又待在我家不走了？”林鐵柱端着碗打趣道，他從孫辰手裏接過來的貨郎生意，過了上元節纔會開工，可是大壯在鎮上的鋪子卻大年初六就開業了。閨女早就出嫁有了自己的小家，媳婦又去了鎮上給他們夫妻倆幫忙看孩子，家裏只剩下他這個廚藝不精的孤家寡人了。

家裏一直添人口，原先的房子有些不夠住了，所以在前兩年，他和弟弟林鐵犁已經分家了。他一個大伯哥，總不能每天都去找弟媳吃飯吧？

孫周在這裏卻不是真的蹭吃蹭喝，大多數的飯食，都是他做給自己吃的，並且味道還算說的過去。

“再讓我多躲兩天吧老哥，過了上元節我娘就搬走了。”孫周苦笑道，“一回家去，就能看到我娘眼巴巴看着我的那張臉，心裏堵的慌。”

“你呀，就是受你孃的氣，受慣了！”林鐵柱一點都不給他面子，“怎麼，還捨不得呢？”

“那倒不至於，”孫周搖搖頭，“不過想着自己有一天竟然做出這樣不孝的事兒，有點……”

“有點什麼？平日裏你待嬸子怎麼樣，咱們林家村哪個沒看在眼裏？要是因爲這個，就說你不孝順，我看整個泰康鎮也找不出多少孝順的來！難道非得跟戲文裏說的那樣，把自己身上的肉剜了給長輩吃，纔是孝順？”林鐵柱並不贊同孫周的說法。

“不是我說你，正因爲你凡事都想的這麼多，才讓你老婆孩子跟着你吃了這麼多的苦，咋到了現在還不知道改改呢？”

說起這個，林鐵柱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我要是孫辰，連家都不回！”

“可她終究是我娘啊！”孫周苦笑道。

“所以我才說，阿辰和你是親父子啊！”林鐵柱笑道，“他和你一樣，最是重情，要不是你娘逼得他狠了，他對老太太能是現在這個態度？”

孫周點點頭，阿辰確實是忍無可忍之下，才同老孃不再往來的。

“可你也別因爲他對你下不了那個狠心，就一再讓他忍讓你娘，要是他真的跟你沒了父子情分，你再後悔也把他拉不回來你信不信？”

“我信。”孫周沒有任何猶豫地說出口。

……

過了上元節之後的大年十六，孫齊從鎮上僱了一輛牛車，過來把孫楊氏的行李都拉了過去。孫周跟着來了鎮上，孫楊氏一反常態，竟然沒有衝着他發火，看到破舊的幾間房子，她也沒有開口說什麼，挎着包袱就進了屋裏沒再出來。

孫周查看了小院的設施，發現雖然東西有些陳舊，倒也算是齊全。想着老孃應該不待見自己，向大哥打了招呼就離開了。

孫齊一直對他愛答不理的，他也不在乎，和他約定好了臘月二十八快過年的時候他再過來接老太太，也不等他點頭，轉身就走了。

“真是個混賬東西！”等孫周的影子在小巷裏都看不見了，孫齊才朝着他離開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

轉過身之後，他的臉上重新堆起了笑容，走進孫楊氏休息的房子裏，“娘，這會兒快該吃午飯了，您梳洗一下，兒子帶您去下館子？”

“身上乏得慌，不想出門，你就湊合着在家裏給我做點吃的就行了。”孫楊氏沒有起身，懨懨地開口。

要是平時孫齊這樣說，她早就起來跟着他去了，這讓毫無準備的孫齊有些措手不及。

“娘，您別說笑了，我啥時候會做飯啊？咱們還是出去吃吧，去如意酒樓吃怎麼樣？那裏新來了一個都城的廚子，做的都是宮裏的貴人們經常吃的東西。”

孫楊氏嘴饞，是家裏公開的祕密，所以孫齊拿這個來忽悠她，絕對是百發百中。

不過孫齊原本的預算，是帶她去普通的食肆裏吃點兒現成的就行，這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他心裏又把造成這一切的孫周給罵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