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裏，孫辰穿着自己讓二妞特別縫製的褲衩背心在屋子裏扇着諸葛亮用過的鵝毛大蒲扇，手邊是一盤碧綠的黃瓜。

這裏夏天沒有西瓜可以解暑，沒有空調可以吹吹冷風，更沒有冰淇淋雪糕飲料讓孫辰淋漓盡致地吃個透心涼，甚至連電風扇都沒有，想要有風只能自己揮動手臂，這讓他有些煩躁。

儘管沈亞偉每天幾次地往地上鋪的青石板上灑水，每天洗澡無數次，卻還是讓孫辰覺得渾身都跟用水泡着似的，一點提不起精神。

老白整天吐着舌頭，食盆旁邊特意給它準備裝滿水的大木盆，也常常被它拿來當做浴缸在裏面滾上那麼一次，出來之後渾身溼漉漉的，真正成了落水狗。

似乎因爲鎮上的綠植比林家村時少多了，連空氣中偶爾吹過來的一絲風都比從前熱多了。男人們尚且能夠袒露四肢讓自己涼快一些，女人們可就慘多了。儘管夏天做衣服用的細棉布也挺吸汗的，可女人體質本就比男人略差一點，正午時分她們哪怕待在屋裏不出門，也不時有人被熱暈過去，送去醫館急救。醫館裏的藿香正氣水和糧莊裏的綠豆因此被人們追捧，這段時間都有些脫銷的跡象。

雖然二妞和茴香她們說自己的情況還好，沒有那麼嚴重，可孫辰還是在店門口做了一個公告，告訴大家麗人坊只在每天早晚各營業一個時辰，正午太陽正毒時不再開門。即使是這樣，麗人坊的生意卻是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反倒越來越火爆了。

其實說起來夏天是胭脂鋪子公認的淡季。這個時代的化妝品大都是天然材料製成的，根本沒有防水的功效，一經流汗胭脂水粉就會在臉上糊成一片，那情形簡直就是精彩紛呈慘不忍睹。這麼狼狽不堪的模樣，甚至比素面朝天還有殺傷力，愛美的女人們只能儘量呆在家裏不出門，除非見客時纔會臨時上妝。

同時夏天身上愛出汗洗澡頻繁，麗人坊所售的香皂大受歡迎，而且劉明軒前段時間在泰康鎮掀起軒然大波，由縣衙來人把那個賣給文梨花假的胭脂水粉的小店查封並把始作俑者逮了起來。這殺雞儆猴的手段，讓一些同樣私底下做着這樣營生的人收斂了許多，人們的選擇少了，來麗人坊的顧客就更多了。

……

這天孫辰正跟往常一樣，待在屋裏啃黃瓜。

“讓我進去，你知道我是誰嗎，就敢這麼攔着？”孫楊氏那尖細到讓人覺得刺耳的聲音，伴隨着老白的狂吠，從門口傳來。

“真的是陰魂不散！”孫辰嘟囔一句，無奈地起身。

“讓她進來吧！”吩咐了沈波一聲，孫辰並沒有出門迎接，只推開門喊道：“奶奶，你咋大熱天就跑過來了？”

“是，東家。”沈波聽了孫辰的話，沒再理她，給老白換了一次水就進去了。

天啓王朝以孝爲先，不管是當長輩的有什麼過錯，晚輩也不能不管他，可是卻沒有規定不能給孫楊氏這樣爲老不尊的人冷待。

她屢次三番地在自己面前胡攪蠻纏，早就已經磨盡了孫辰面對她時的耐性。

孫辰的這點轉變孫楊氏沒有察覺，也或許是她察覺了，卻不會有多在意。她兒子可是以後要當大官的，那她以後可就是官家老夫人，用得着看他臉色麼！

所以她白了擋路的沈波一眼，趾高氣昂地走進院中。邊走邊眼珠子亂竄，心想阿辰這小子現在還真的是混得不錯，這都有幫着看門的了，老二這個混貨也沒跟自己提過。不過想到她今天過來這裏的目的，默默把即將跟他索要的銀兩金額往上提了提。

“可真的是熱死我了，”孫楊氏一進屋，徑自從桌子上拿起切成一條條的黃瓜，一屁股坐在旁邊的矮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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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你今天來有事？”孫辰看着她上下明顯變成兩個顏色的衣服，挑眉問道。也不知道是什麼重要的事，能讓她不辭辛勞地冒着酷暑趕來。

“沒事就不能過來？”孫楊氏停下往嘴裏塞黃瓜的手，“阿辰你可真行，自己都用僕人侍候了，家裏的這些人還一點都不告訴呢！要不是我今天過來，你打算瞞到什麼時候？”

“瞧奶奶這話說的，”孫辰換了一條腿翹着，“我可從來沒有打算瞞着。”

孫辰確實不怕家裏人知道自己的情況，自己的錢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賺回來的，有什麼好藏着掖着的？只不過因爲孫楊氏的關係，他不會主動去孝順父親一絲一毫罷了。就算是他真的送了東西回去，孫辰也能肯定，那些東西不會有一星半點落到他的身上。只是在孫周被孫楊氏派過來取茴香每個月的工錢時，讓牛氏多做一些好吃的留他吃飯罷了。

茴香也是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所以這段時間她也從來沒有開口說過回家看望母親的事，只趁着孫周過來的時候，讓她給母親捎了一套做好的細棉布汗衫。好在孫楊氏比王氏壯碩許多，並不能截下她的衣服自己穿。

“自己發達了，有能力也得幫幫家裏的人，要知道和你最親最近的，什麼時候都是我們。”孫楊氏回想着臨來之前老三讓自己背誦的話，“賣麻辣燙那樣賺錢的買賣你不告訴我們，就轉手教給大壯一家也就算了，畢竟咱家裏也沒有幾個能騰得出手幹活的人。可是那貨郎扁擔隨便又交給柱子，就有些不知遠近了。”

“我今天來呢，也不是要教訓你的，過去的事就過去了，現在再說也不好把貨郎扁擔再要回來。我過來，是想請你幫個忙。”

孫楊氏的話讓孫辰疑惑不解，爲什麼才幾個月不見，她就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不止沒有破口大罵，連‘請’這個字都用上了。

“奶奶你太擡舉我了，我一個滿身銅臭的買賣人，能有什麼本事幫上忙？”

這話是大壯曾經跟自己學來的。自從柱子叔挑起貨郎扁擔，他一家人在村裏可是沒少聽孫楊氏的酸言酸語，都被他當做笑話一一講給孫辰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