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燈之後，C區23號房間外面。

裹着軍綠色厚棉大衣的商見曜和龍悅紅聚在一起，將手電筒的光芒照向了寫着白色數字的棕紅木門。

“真要試？”事到臨頭，龍悅紅還是有點膽怯。

商見曜用另一隻手掏出了電子卡，平靜說道：

“你注意着我的狀態，有什麼不對就立刻大喊。”

“喊？”龍悅紅下意識做出反問。

喊醒他？

商見曜用拿電筒的手握住了門把，認真回答道：

“喊救命。”

“……”龍悅紅無言以對。

然後，他吸了口氣，調整了肺部狀態，時刻準備着高聲喊叫。

商見曜則輕巧地撥開了鎖片，緩慢地擰動了把手。

他一點點地往前推起門，就像那扇門有上千斤重。

終於，23號房間的門敞開了一道極大的縫隙，裡面的場景在電筒光芒的殘輝下若隱若現。

“這次沒有異常。”商見曜一邊說一邊將門扉徹底推開。

龍悅紅聞言，悄然鬆了口氣，接着又提醒道：

“進去的時候也得小心。”

商見曜半轉過身體，用奇怪的眼神掃了他一眼：

“難道不是應該你先進去？”

這個瞬間，龍悅紅爲之窒息。

下一秒，他看到商見曜用手電筒照亮了23號房間。

這裡不大，和龍悅紅原本的家差不多，牆壁刷着斑駁的白漆，地面鋪着制式的石磚，除此之外，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電筒光芒照過每一個角落後，商見曜往前邁出了步伐。

他走得很慢，彷彿變成了一個關節生鏽的機器人，幾乎是用挪動的方式穿過敞開的房門。

龍悅紅忘記了剛纔的玩笑，再次繃緊了精神，隨時能喊出“救命”。

用了足足十幾秒鐘，商見曜徹底進入了23號這個房間。

他轉過身來，將電筒抵在下巴處，任由光芒照得臉龐明暗不定。

“龍悅紅……”商見曜嗓音飄忽而緩慢地喊道。

“什麼？”龍悅紅身體一緊。

商見曜的嗓音保持着那種陰惻惻的感覺：

“你看我像不像鬼……”

“……”龍悅紅想罵人。

吐了口氣，他用委婉的方式說道：

“還好小音箱還沒還給你，要不然這個時候再放一首能製造恐怖氛圍的歌，會更有感覺。”

商見曜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這會吵到別人睡覺的。”

龍悅紅竟無法反駁。

商見曜隨即收回了目光，藉着手電筒的光芒，一寸一寸地檢查起23號房間內的情況。

龍悅紅見他沒什麼事，遂鼓起勇氣，一點點挪過了房門位置。

“沒……”龍悅紅話剛出口又自己吞了回去。

他想說的是“沒什麼事”。

商見曜一臉遺憾地望向他：

“你怎麼不說完？”

我又不傻……雖然我還是不覺得我的運氣有什麼問題，但這種時候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龍悅紅無聲咕噥了兩句，也接着手電筒的光芒，搜查起可能存在的異常。

23號房間的破爛傢俱已被搬空，讓商見曜和龍悅紅很快就結束了忙碌。

“什麼都沒有……”龍悅紅將電筒光芒從上方的通風口收回。

商見曜望向他，笑着詢問道：

“你對這裡整體評價怎麼樣？”

“什麼叫整體評價？”龍悅紅有點茫然，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道，“這裡比較舊，比外面好像要陰冷一點……”

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住。

隔了好幾秒，龍悅紅略有些恐懼地問道：

“你覺不覺得，覺不覺得這有點像當時迪馬爾科房間內的氛圍，只不過程度要輕很多？”

他對迪馬爾科意識生命製造的陰森幽暗環境記憶猶新。

“恭喜你，答對了。”商見曜用手掌輕拍起電筒側面。

龍悅紅環顧了一圈，試探着說道：

“感覺異常已經被解除，這只是殘留的痕跡。”

商見曜沒有回答他，拿着手電筒，大步走出了這個房間。

“去哪裡？”龍悅紅趕緊跟上。

他可不敢單獨一個人留在23號房間。

商見曜目視前方，平靜回答道：

“回去睡覺。”

龍悅紅想了想，發現是沒別的事了。

這時，前面的商見曜輕飄飄留下了一句話：

“記得關門。”

…………

第二天是“盤古生物”的週末休息日，商見曜拿着電子卡在“物資供應市場”買了一堆諸如布料、罐頭、袋裝米之類的東西。

爲了運送它們，他向“物資供應市場”借了一輛推車。

“喲，小商，出去一趟賺這麼多啊？”

“發財了這是？”

“出外勤真的這麼好？”

沿途之上，認識商見曜的街坊鄰居們紛紛打起了招呼。

商見曜沒有謙虛，直接回應道：

“對，我都D5了。

“龍悅紅也是。”

他表現得坦坦蕩蕩，就差拿一個擴音器沿街叫喊。

“D5？”

“我又不是不認識別的‘安全部’員工，哪有升這麼快的？”

“你，你是在‘安全部’哪個單位？”

街坊鄰居們或震驚，或羨慕，或動起了給商見曜介紹對象的念頭。

他們印象裡，商見曜是個老實孩子，在這種事情上，應該是不會撒謊的，而且，這類謊言很容易就被揭穿。

就這麼邊聊邊走，商見曜來到了一個敞開的房間前。

這是沈度家。

沈度的孩子正就着餐桌，認着簡易課本上的數字。

他擡頭看了門口一眼，沒有打招呼，也沒有害羞地躲開，低下腦袋，繼續看起那一個個基礎數字。

和商見曜記憶裡的模樣相比，他並沒有長大多少，但明顯變得沉默了。

沈度的妻子田靜正趁着休息日清潔房間，感覺到門口有什麼動靜才轉過了身體。

“小商，你怎麼又……”田靜抓着髒髒的抹布，侷促地說道。

商見曜露出了笑容：

“我升到D5了。”

“啊？”田靜第一反應是你和我說這個做什麼。

緊接着，她有點驚訝，又很是羨慕。

她的員工等級現在也才D3。

而只是稍微算一下，她就能知道一位D5級員工平均月收入大概是多少貢獻點。

然後，她明白了商見曜潛藏的意思：

“我都已經D5了，送這點東西不會影響到我的生活。”

田靜略顯苦澀地做出了迴應：

“你之前已經送過一大堆東西了，真沒必要……”

她本來想說我們無親無故，可瞬間就記起了商見曜上次的話語——“你可以選擇當我媽媽”。

商見曜看了沈度的孩子一眼，回望向田靜，牛頭不對馬嘴地說道：

“你不要太勞累，這會把自己身體弄垮的。”

田靜張了張嘴，想到了商見曜家的事情，又重新閉了起來。

她不再阻止，看着商見曜把推車上的物品依次搬進了屋裡。

弄好之後，商見曜揮了下手：

“我走了。”

田靜先是點了下頭，接着吸了口氣道：

“我們娘倆會永遠記住你的。”

商見曜沒有回頭，巡遊般推着車離開了。

還好推車，他進入電梯，按下了“490”這個按鈕。

那裡有“第十一孤兒院”。

…………

中午時分，龍悅紅正想用各種剩餘食材試着做一下“無根者”們的特色美食“雜燴”，就看見自家老媽咋咋呼呼地衝了進來。

“你，你升D5了？”顧紅又驚喜又詫異。

龍悅紅愣了一下：

“你怎麼知道的？”

他打算的是拿到便攜式電腦，把它帶回家時，再給父母說自己升職加薪了。

“真的？”顧紅脫口而出。

龍悅紅誠實點頭：

“我準備過兩天告訴你們的。”

他還是很疑惑自家老媽怎麼會這麼快知道。

剎那之後，一個名字浮現在了他的腦海。

龍悅紅試探着問道：

“你碰到商見曜了？”

顧紅一臉喜色地埋怨道：

“小商在街上碰到人就說，我還能不知道？

“哎喲，這怎麼一下就D5了？這下不怕沒人介紹對象了……”

說着說着，顧紅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看着龍悅紅，沉默了一下道：

“你們的任務是不是，很危險？”

龍悅紅下意識擠出了笑容：

“還好啦，而且我用不了多久就能轉崗了。”

“那就好那就好……”顧紅舒了口氣。

…………

翌日上午，647層，14號房間。

蔣白棉聽完了商見曜的講述，思索着問道：

“你在‘起源之海’內看到了黃綠色的霧氣，霧氣裡好像有一座來自舊世界的城市？”

“對。”商見曜做出肯定的答覆。

蔣白棉斟酌着再道：

“你懷疑這是之前把‘膽小鬼’氣息弄進自己心靈世界的後遺症？”

對付迪馬爾科時，商見曜有將夜明珠內的黃綠色氣息弄進自己的“起源之海”。

“應該是這樣。”商見曜表現得非常平靜，甚至有點興奮。

蔣白棉轉而望向龍悅紅：

“你們前晚進C區23號房間後，感覺那裡比走廊陰冷一些，有點像迪馬爾科轉化爲意識生命後帶來的那種環境？”

“嗯。”龍悅紅重重點頭。

蔣白棉又看了眼白晨，來回踱了幾步，面朝商見曜和龍悅紅道：

“我有了一個想法。

“你們看到脫光身體跑步的‘天然教派’成員也許不是巧合，哪怕這屬於幻覺，也不是巧合。”

她頓了一下，正色說道：

“這會不會和商見曜心靈世界的黃綠色霧氣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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