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見曜望着前方那道穿着舊世界教士服，戴着老氣軟帽的身影，臉上竟沒有什麼恐懼之情，反倒洋溢着興奮的神色。

“迪馬爾科？”他確認般開口問道。

那長着明顯鷹鉤鼻的身影收回打量周圍環境的目光，認真看了商見曜兩眼：

“算是吧。

“你好像一點都不害怕？”

“現在這種情況，害怕有什麼用？”商見曜笑道，“這就是你的覺醒者能力，可以不經過‘心靈走廊’，直接侵入別人的心靈世界？”

迪馬爾科笑了笑：

“它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宿命通’。”

說着說着，他的表情隱隱扭曲了起來，似乎再也壓抑不住內心潛藏的某種情緒：

“你竟然不害怕！

“你不知道我最喜歡看別人恐懼無助的樣子嗎？你不知道親手結束一個充滿希望的生命是多麼美妙的一件事情嗎？”

他的表情越來越扭曲，呈現出難以言喻的暴戾和瘋狂。

“哈哈。”他隨即仰頭大笑，“來吧，讓我給你好好上一課，讓你知道什麼叫做恐懼、害怕、絕望和無助。”

說話間，他的身影分裂開來，化成了數不清的迪馬爾科。

這些迪馬爾科都穿着舊世界的黑色教士服，戴着同款的老氣軟帽，將商見曜團團圍在了中間。

“這是你付出的代價？”商見曜依舊帶着笑容，隱有點躍躍欲試。

迪馬爾科低笑了一聲：

“你覺得我會回答你？”

他話音剛落，身穿灰藍色迷彩制服的商見曜也分裂出了多道身影，有的扛着單兵火箭筒，有的端着突擊步槍，有的套着白大褂，有的擡着擔架，有的拿着小音箱，有的舉着擴音器……

這些身影裡有八道非常清晰，而其他相對模糊。

數不清的迪馬爾科看着數不清的商見曜，一時竟忘記了自己要做什麼。

有山有水陽光明媚的島嶼上，商見曜兵團和迪馬爾科兵團形成了對峙。

隔了兩三秒，迪馬爾科才疑惑地低語道：

“你也獲得了‘神鏡通’？

“不對，這更像是人格分裂……”

這些話語從不同的迪馬爾科口中吐出，疊加在一起，層層迴盪開來。

商見曜聞言，遺憾地搖了搖頭：

“你這表現不太行啊……

“竟然不能每個迪馬爾科說不同的話。”

說這句話的是其中一個商見曜，別的商見曜或捧腹大笑，或陰陽怪氣，或舞蹈助興，或藉助擴音器幫忙重複，表現各不相同。

所有迪馬爾科的臉龐肌肉同時抽動了一下，那種暴虐殘忍的感覺再次呈現了出來。

“只是沒這個必要……”迪馬爾科們從喉嚨裡擠出了一句話。

話音未落，他們已是感覺不好：

爲什麼要和對面那個傢伙爭執這莫名其妙的問題？

下一秒，迪馬爾科分裂出來的所有身影重新聚合在了一起，只剩下一道。

這唯一的迪馬爾科迅速膨脹變大，很快就如島上山峰一樣。

“神鏡通”，是一是萬，能大能小！

…………

殘破不堪的迪馬爾科房間內。

格納瓦的目光掃過了商見曜、蔣白棉、龍悅紅和白晨。

他瞬間就分析出他們的眼神不對，狀態不對。

與此同時，蔣白棉、龍悅紅和白晨的表情都出現了變化，時而扭曲，時而正常，時而猙獰，時而迷茫。

蔣白棉丟棄了“死神”單兵火箭筒，拔出了一把“聯合202”手槍。

她右手緩緩往上擡起，似乎要把槍口對準自己。

伴隨着表情的變化，蔣白棉手臂的彎曲停止了下來，槍口一點點往外移去。

陰森森的感覺旋即又浮現在她身上，槍口再次往回。

這一刻，她彷彿擁有兩個靈魂，一個佔據主導，要用槍自殺，一個處於被壓制的地位，依靠求生的本能，竭力對抗。

她是這樣，白晨是這樣，龍悅紅也是這樣。

他們都處在用武器瞄準自己和讓槍口遠離身體這兩種狀態間，來回切換，如在拔河。

格納瓦沒出現茫然的狀態，因爲事前制定的“斬首行動”方案裡有相應的內容：

“一旦‘舊調小組’幾個人類身上出現了難以理解的奇怪現象，就由格納瓦執行擊暈操作。”

這是對迪馬爾科這位疑似“心靈走廊”級強者相應覺醒能力的預防。

格納瓦目光一掃間，發現龍悅紅是對抗異常最爲吃力的那個，軍用外骨骼裝置加載的各種武器已經快要翻轉過來，對準他自己。

沒有猶豫，格納瓦雙腿金屬關節用力，整個人直接撲了過去，落到了龍悅紅的側面。

就在他擡起右手，準備打暈對方時，龍悅紅刷地轉向了他！

這一刻，龍悅紅未被軍用外骨骼裝置頭盔遮蓋住的部分臉孔，不再有表情的變化。

無聲無息間，他將加載的榴彈發射器對準了格納瓦。

在受到“外敵”攻擊時，他體內的兩個“靈魂”似乎達成了一致：一個不想被擊暈，一個純粹依靠本能，對所有襲擊給予着迴應。

格納瓦見狀，藉着落地的反彈，猛地側撲了出去。

他不想讓龍悅紅使用榴彈發射器，只能不做冒險，提前規避。

——高爆榴彈如果直接命中，確實可以威脅到格納瓦的生存，而即使沒有命中，以迪馬爾科房間的大小，餘波也很可能給蔣白棉、龍悅紅、白晨他們帶來傷害，所以，格納瓦直接選擇了放棄。

這個銀黑色的機器人充分發揮起自己的速度、反應和技巧，繞着龍悅紅、蔣白棉等人不斷做着嘗試。

他沒有冒進，耐心地等待着機會，能擊暈一個算一個。

而他這樣的嘗試有效減緩了蔣白棉他們的“自殺”進度，讓情況不再那麼岌岌可危。

…………

“起源之海”，那座有山有水陽光明媚的島嶼上。

數不清的商見曜嘗試着使用了“矯情之人”，可沒有產生太好的效果。

巨大如同山峰的迪馬爾科身影俯視着他們，往前伸出了右手。

伴隨着這個動作的是宏大莊嚴的聲音：

“視覺剝奪！”

那一個個商見曜的眼前，黑暗無聲降臨，他們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了。

哪怕他們是在心靈世界內，以意識的形式存在，根本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眼睛和相應的神經，依舊被剝奪了全部“視覺”。

緊接着，迪馬爾科的聲音再次傳入了商見曜們的耳朵：

“聽覺剝奪！”

這一下，商見曜們耳畔歸於沉寂，再沒有任何動靜產生。

他們的嗅覺，他們的味覺，他們的觸覺，也隨着時間的推移開始流逝。

一片死寂的無垠黑暗裡，連本身的存在都彷彿會被消融，同化。

遠離這座島嶼的“起源之海”某個地方。

穿着灰藍色迷彩制服的商見曜盤腿懸浮於水中，沒將腦袋冒出海面。

這是最後一個他。

——剛纔他在島嶼上只使用了八個自己，其他都是利用心靈世界的特殊製造出來的。

這個商見曜神情非常冷靜，似乎正藉助海底環境思考着什麼問題。

…………

迪馬爾科的房間內。

就在格納瓦尋找機會，試圖擊暈同伴，將他們從奇異狀態中解救出來時，蔣白棉的臉龐連同身體輕輕顫抖了起來。

她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般，緩慢鬆開了五指，讓掌中的“聯合202”落向了地面。

手槍砸在厚厚地毯上的時候，蔣白棉的左手一點點虛握了起來。

這個過程是如此的艱難，如此的緩慢，看起來隨時會中斷，以至於分析出大概情況的格納瓦都不再靠近她，免得影響她。

終於，一團銀白的電光從蔣白棉掌中爆發了出來，躥升綻放，噼裡啪啦作響。

昏暗的房間一下被照亮了少許。

幾乎是同時，原本一動不動的商見曜相對比較輕鬆地展開了握着的左拳。

那裡有一顆黃綠色的夜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