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遠風在警局門口站了半天，過往的警察覺得奇怪，蹙眉走過去，“先生，有什麼事嗎？”

“我來探監。”白遠風回神，抿了抿略顯蒼白的脣瓣。

警察得知他的目的後，又問了他要探視的對象，隨即領他進去，並讓另外一名警察帶凌美華過來。

看到白遠風的那一霎那，凌美華的眼眶裏不自覺的溢滿淚水。她渾身顫抖着，步履有些虛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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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遠風微微擡頭，用眼角的餘光看了凌美華一眼。待凌美華坐下後，他才正視她。

凌美華強忍着眼淚，老態盡顯的臉上透露着一絲欣喜。

她沒有想到白遠風還願意見她，還以爲這輩子再也無緣相見。

白遠風正要開口，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凌美華的臉色一僵，忙道：“你的身體越來越差了，是不是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我沒事，有樸阿姨悉心照料，並沒有什麼大問題。”白遠風嚥了一口唾沫，壓下想要咳嗽的慾望。

凌美華見他蹙着眉，越發覺得不對勁。以前都是她照顧白遠風的飲食起居，所以對他的身體狀況多少有些瞭解。

幾個月不見，白遠風越發消瘦了。

凌美華輕輕地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她低着頭，片刻後，耳邊傳來白遠風的聲音，“我寧願我們這輩子都不要見面，也不想在這裏看見你。我雖然怨你、恨你，甚至希望從來沒有認識過你，但這些年你陪在我身邊的點點滴滴我都記得。我不說並不代表我沒把你放在心上，我們之間雖沒有愛情，卻有着超乎愛情的親情。只是如果有來生，我們千萬不要再相遇了。”

白遠風的聲音很低，低得像燕子掠過水麪，在凌美華心裏蕩起陣陣漣漪。

這些話是凌美華不曾聽過的，他們同牀異夢三十多年，白遠風從未向她敞開過心扉，以至於她的愛漸漸變成了一種執念，支撐她度過茫茫歲月的執念。

有人說，你越是愛得深就越是傷得深。愛到如今，她的傷疤怕是數不清了。她很疼，可這種疼卻一再的被忽略，只單純的相信，總有一天，那個驚豔了時光的男人會回頭看她一眼。

可是，他回頭了，她卻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

凌美華的眼角流下一滴晶瑩的淚珠，蘊含着她多年的癡愛纏綿，她輕輕的咬着下脣，點頭道：“若是有來生，我也不想再遇見你，這樣的痛一次就已足夠。”

“其實，你走到今天也有我的責任。我當初不該把娶你當成交易，明知道自己根本不喜歡你，還讓你捲入這場漩渦。若是我能堅定一些，或許所有的事情都不會發生。所以我沒資格怪你，你也不要再責怪自己了。事到如今，糾結對錯已經沒有意義。”

“你的意思是……你原諒我了嗎？”凌美華猛的擡頭，音調也跟着高起來。

她原本只是想見白遠風最後一面，想跟過去告別。卻沒有想到白遠風竟然會選擇原諒她，更沒有想到他不曾怪過她。

“造化弄人，走到今天，我已經不想再怪任何人。讓我們都不要恨了，把過去的事情放下吧。兜兜轉轉三十多年，早已看透了，只可惜我到今天才想明白。美華，好好的過屬於你自己的生活吧，把我從你的圈子裏劃出去。”

白遠風微微抿着脣，滿臉細細的皺紋悄然爬升。只是那眉宇間淡淡的英氣和那一身優雅書香從未變過。

任時光如何變遷，在凌美華心裏，白遠風仍然是初見時那般驚人。

猶記得她長大後第一次見白遠風，他坐在院子裏的長椅上，仰頭看着天空。陽光如雨般傾泄，照在他完美無瑕的側臉上。他笑着，彷彿擁有了全世界。

或許是感受到被人注視，他慢慢回頭，嘴角勾起一抹漂亮的弧度。她的心頭似乎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是那樣的猛烈。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她相信，在她的青春歲月裏，再也無人會擁有那樣純潔的笑容。也許就是從那一抹微笑開始，便註定她這一生淪陷。

她以爲自己能守住那抹微笑，殊不知，她生生的毀了他。自那以後，他再也沒對她笑過。

凌美華無奈的搖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她哽咽着，凝望着，卻不知該怎樣表達此刻的情緒。

如果遇上愛情等於遇上死亡，她至今無怨無悔。

“別哭了。”白遠風下意識的伸手，觸到的只是厚厚的玻璃。

“我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沒有她，你會愛上我嗎？”凌美華問的小心翼翼，眼中滿含期待。

白遠風沉默幾秒，點頭，嘴角帶着淺淺的微笑，“我會的，我肯定會愛上你。”

“這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話，我此生無憾了。哪怕是在敷衍我，我也願意相信你。”凌美華泣不成聲，可神情卻是那樣幸福。

沒等白遠風再開口，她已起身離開。

對她來說，這就是最完美的結局。

白遠風看着凌美華漸行漸遠，心中多了股釋然和輕鬆。他最後那句話是發自肺腑的，因爲若是遇不上自己最愛的人，他肯定會被凌美華全心全意的愛打動。或許，在他不知道的某個瞬間，他已經接受了凌美華，認同她是他的妻子。

只是世事難料，這期間發生了太多讓人難以承受的真相，他只好把所有的情緒都壓在心底，不讓任何人發現。

是他看不穿，寧願抱着回憶過一生，也不願珍惜眼前人。等到失去時，才明白自己有多難受。如果早一點認清自己的心，事情也不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

可是他沒有想到，這是他與凌美華的最後一次見面。

當他得知凌美華在牢中自殺的消息，整個人彷彿被抽空了一般。獄警跟他說，凌美華死前只說了一句話，“我這一生已經足夠，活着也只是浪費時間。”

她知道在世人眼中，她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但她寧願相信自己只是個愛到發狂的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