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着這盞紙燈籠,最開始裏面是沒有火的,後來有了一顆火星,到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團火焰,跳脫的燃燒着。
紅衣小女孩還是我記憶中的模樣,僅從外表來看,足以稱得上可愛,冰冷的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我們從進村開始,就在尋找她,千方百計的想要讓她出來,然而當她真正露面的時候,我們才發現自己根本就不能做什麼,站在這裏,手腳僵硬着,根本動彈不了。
她那小小的身軀,帶給我們前所未有的壓力。
我感覺附在我腰間槐樹皮上的是柳葉兒在顫抖,傳遞出一種很複雜的情緒,小女孩的目光定格在我的身上,有那麼一瞬間的迷茫,似乎在確認着什麼,旋即又恢復了冷峻。
柳葉兒出現了,同樣迷茫的看着小女孩,莫名的熟悉感讓她覺得非常惶恐,她只是個很普通的小鬼而已,爲何卻突然間多了些不屬於自己的感情,那些凌亂的記憶片段,讓她的頭都要炸了。
我卻是知道她爲何會有這種感覺,因爲之前月月是用着她的身體,月月已自己的徹底消散爲代價,使得小女孩本能落淚,村中落下血雨,留給我們線索,只是她也沒想到,小女孩居然如此狡猾,以村民們的犧牲爲代價,矇騙了我們,現在陰兵正在墳地消滅怨鬼,而她,就處於絕對的安全之中。
至於柳葉兒,月月雖然消散了,但仍然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一絲痕跡,兩個女人似乎有一些部分重合了,使她帶着點月月的氣息,因此,小女孩望着她纔會有一瞬間的迷茫,而她看小女孩,纔會覺得莫名熟悉。
怎麼辦?
似乎根本就沒有退路。
李長生深吸一口氣,並沒有試圖與她交流,他直接踏起了步罡,因爲已經見過一次,我瞬間確定,李長生踏的是中茅之術,這是要請師父上身,之前,李長生的師父告訴過我,他施展這個術法後非常虛弱,不能輕易再使用了,可是這種情況下,不使用又能怎麼辦呢?
到了拼命的時候了!
李長生踏着步罡,第三步落下的時候,噴出了一口血,但他的氣力卻未曾消散,步伐反而快了起來,似乎在絕境之下,他有了些許突破。
秦懿怔怔的望着他,眼裏的驚異越來越濃郁,我見到他還沒有動靜,恨恨說道:“難道這個時候你還想跑嗎?”
秦懿面子有些掛不住了,瞪了我一眼,卻被我通紅的雙眼望着有些心虛,他目光閃躲着,外強中乾的說道:“我怎麼可能會逃?不過就是一戰而已,我會證明自己的!”
對於這話,我報以冷笑回答。
秦懿開始踏起了步罡,脖子上掛着的長命鎖被他直接扯了下來,這明顯是他從出生就開始溫養的法器,到現在已經心意相通了,九步之後,秦懿微微有些猶豫,但終究還是踏出了第十步,他臉色微微一白,看樣子也快要到極限了,咬破指尖開始憑空畫符。
二人拼命,我和剩下的科研隊幾人卻成了擺設,壓根不知道能起什麼作用,這種乾着急幫不上忙的感覺實在是急死人,我看着發呆的柳葉兒,問道:“你在想什麼?可以不可以去幫忙?”
柳葉兒眼中的迷茫微微消散:“不知道,我突然有些傷心。”
傷心?
看着這個恍惚的女鬼,我知道肯定是指望不上她了,這時候秦懿和李長生已經快要準備好道法了,但小女孩卻依然沒有任何動靜,她只是靜靜的看着我,像是在確認着什麼。
我被她盯得毛骨悚然,恨不得罵娘,這兩個都準備放大招了,你至少給點尊重好吧?老盯着我算怎麼一回事?
然而不管我咋想,她的目光卻始終沒有挪開一寸,我心裏毛毛的,想起秦方留下的那段話,我是變數,能夠決定一切的變數……可是,要怎麼變啊,我一個普通人,能怎麼辦?
不等我多想,李長生已經完成了步罡,強悍的氣息再度出現,他的師父剛剛到來,就已經明確了現實,握着桃木劍的手毫不鬆懈,緊緊皺着眉頭:“居然還是到這一步了。”
也許是終於有了能夠威脅自己的角色出現吧,小女孩的注意力被李長生的師父分散了過去,淡淡的瞅着他,帶着點戲謔,老傢伙抹了把李長生流下的鼻血,悠然嘆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你這般逆天而行,終究會惹來天譴,現在收手,或許還來得及。”
小女孩淡淡一笑,當她露出笑容的時候,沸沸揚揚的血雨頓時停息了,村子裏就連一絲雨水滴落的痕跡都沒有,紙燈籠裏的火焰越燒越旺,似乎應和着什麼。
“雪花飄,雪花謠,雪花落在梅樹上,梅花開,梅花謝,梅花做成梅花糕,梅花糕,甜又甜,外婆外公笑開顏。”
她張口,脆生生的唱着童謠,而就在童謠唱起的時候,整個世界都變了,充斥在周圍的怨氣,如同龍捲風一般席捲而來,瞬間就把我們包裹進了怨氣世界之中。
在這怨氣世界之中,那進村時候所能聽到聲音片段再次響起,都是村民們的過去的聲音,嘮叨着家常,閒扯着廢話,聲音的內容並沒有什麼,但聲音本身卻是充滿了威脅,因爲它就在耳朵邊上響着,可以想象,幾千臺錄音機開啓最大音量在你耳朵邊上吵那是什麼感覺?
要發瘋,覺得腦子要炸了!
最關鍵的是,我們根本看不到李長生他們了。
科研隊還剩下兩女一男,同時抓住了我的衣襬:“求求你,救救我們。”
我捂着耳朵,朦朧中看到了他們滿面的驚恐,我知道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被嚇破膽了,說句難聽的,在這種情況下,兩個女人恐怕什麼都願意奉獻出來。
但他們的確是找錯人了,我哪有本事保護他們啊,只能說道:“我盡力吧!”
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聽見,我轉身朝着遠處跑去,算是看明白了,越往前走,這聲音吵得越是厲害,朝着反方向,倒是好許多,似乎逐漸遠離這些喧鬧的聲音,我心裏很清楚,天底下沒有這麼好的事情,那些越是安靜的地方,其實越危險,因爲反方向是遠離李長生他們的,在這種情況下,遠離他們,無異於死亡。
還好,大金牙還在,他緊緊抱着小水晶,在生死關頭,反而是他最鎮定,大金牙塞給我一把驅邪符,低聲說道:“甩開這些累贅吧,我們救不了他們。”
我下意識的看向科研隊,他們滿面驚慌,就像是受驚的兔子,尤其是兩個女人,楚楚可憐,我實在是做不出決定。
大金牙望着昏迷的小水晶,咬牙說道:“你要死你去死,我必須活下來!”
說着,他抱着小水晶就走了,在這怨氣的世界裏,稍有一個鬆懈,就會失去同伴的位置,當我後悔去喊大金牙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沒影子了。
沒辦法,我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走,科研隊的三人和李軍跟在我的後邊,不斷說着祈求的話,本來,我應該是很脆弱的,但沒想到他們比我更脆弱,反倒是逼得我堅強起來,說着鼓勵提氣的話。
然而就在前方,卻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我擡頭,駭然看到密密麻麻的紙人朝着我走過來,她們都是小女孩的模樣,跟我之前送出去的紙人一模一樣,手裏同樣提着燈籠,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紙人複製成了無數份,她們看着我,露出了笑臉,整個都是蒼白的臉頰,唯獨嘴脣是鮮豔的,就像是塗着口紅,我聽到那一聲聲猶如催命般的聲音:“哥哥,給我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