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落雪了。
這一場大雪來的很不及時。因爲彼時，胡人進攻，大將軍黎安帶着幾萬精兵被困荒山，因着這場大雪迷了路。
荒山此地，多年來就是地勢險要，行軍打仗多避開這裏，只是這次例外。兵貴神速。黎安本是向着要從荒山繞過去，若是平日，像他這樣，早早尋好了地勢做了周密計劃要走出荒山殺胡人個措手不及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只是，這場大雪卻覆了路，迷了人的向。
荒山，雖名字並不好聽，外人一聽大抵覺得是荒山野嶺之類。實則不然。荒山的得名乃是因爲人荒，而非山荒。
山上是有很多樹林子，百年老樹木，枝枝椏椏的盤桓錯生着，雜草滿地，很容易讓人迷了方向，此時天黑，大雪。
原本好好的計劃因爲天不時而泡了湯。胡人佔據北地，守着一片草原，與百照國之間只隔了一座荒山，頻頻來犯，倒沒有什麼野心，只是像來搗亂的山賊。只是這次，莫清鈺是發狠了要收拾手收拾，免得總是這般不討人喜。
黎安等人在荒山裏像無頭蒼蠅一樣轉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出路，只得下令暫時駐紮一夜，第二日再尋道路。
此時忘憂谷也是染了些涼意，剛剛下過一場寒雨，溫度降了一些。山谷裏卻美得出奇。空氣裏帶了甜甜的味道，沁入鼻尖，花草之間都攜了泥土的氣息，水滴落在青草葉上，匯成珍珠。滴滴答答的雨點聲音從屋檐落下來，像是憑空躍起的音符。山谷煥然一新。
清湖旁邊，小白如今已經變成大白了，只是大家叫習慣了也就疏於改變，依舊小白小白的喊着。
小白依舊趴在清湖旁邊，只是這次並沒有睡覺，而是用尾巴圈起一團小棉被，近了看過去，那小棉被裏居然是個小嬰兒。
沒錯，夜家小妖精對於禍害人這種事一向鍥而不捨。
禍害了人不說，連獸也禍害。
小妖精縮在被子裏，咧開小嘴哈哈的笑着，聲音稚嫩，好聽極了。小白伸舌頭舔了一下小妖精，終於不再是二的表情了，而是像是守衛自己的東西那樣。
好吧，小妖精也和小白玩的不亦樂乎。
遠處走來一位女子，白色的裙，裙底繡着水色花紋，外面披了件白袍。青絲未挽，散散的披在身後，款款而來，在尚未散去的雨霧裏生生變成了一幅畫。
女子走近，面帶溫柔的笑抱起了小妖精，颳着他的鼻子：“你這小傢伙，可玩夠了？”
小妖精看見自己的孃親，也不惦記小白了，躲在孃親的懷裏笑起來。
喬初抱着小妖精蹲下，摸了摸小白的頭：“小白，辛苦你了。”
小白吼吼了兩聲，其實，它還是很喜歡和小妖精在一起的。
夜南許遠遠地站着，看着兩人一虎，在清湖旁邊立成了和諧的風景。
心裏砰然而動。遠遠地喚着女子的名字。
“阿初。”
喬初回頭看着夜南許，眼角眉梢裏落了笑，這笑，又落在了深色瞳孔裏，眸子裏染了暖色，比雨後的陽光還要暖人心窩。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只要回頭，他就在。
喬初也在遠處看着他，她想，這個
男子可以如畫。就只是安靜的站在那裏，就仿若是棄了紅塵之人，美得驚心動魄。
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阿初，過來。”
喬初抱着小妖精走過去。他伸手將人攬入懷裏，將寬大的外袍裹在她的身上：“冷嗎？”
“不冷。”喬初擡頭看着他，手指點了點小妖精白皙的臉蛋：“你看，然兒現在越來越像你了。”
他未言，只是嘴邊溢出暖暖的笑容。
喬初靜靜地待在他的懷裏，此時塵埃落定，竟有一世長安的感覺。
小妖精蹬着小腿，想要讓爹爹抱抱。
喬初把小妖精塞到夜南許的懷裏：“你抱抱他。”
夜南許一手抱着他，一手伸出手指在他的小臉上逗弄着：“笑一笑。”
小妖精嘻嘻哈哈的笑起來。
沒過一會，就把小妖精放到喬初的手上。
他還是覺得，小妖精可以讓阿初抱，而他只要抱阿初就好了……
“出谷幾天好不好？”夜南許撫着她的髮絲。他們很長時間沒有出去過了，而這次，現在小妖精也已經出世了，送到隱族待幾天就可以。而他，要帶着他的妻子到外面透透氣。
“好啊。”
她也確實想出去了。一是聽說外面下雪了，她想出去看看。二是現在鳳凌鳳肖他們都回到了祈雲國，她想去看看他們。
然後，小妖精終於被送到了隱族，然，這只是個開始，後來以及後來的後來，小妖精多次被送到隱族。
原因，自然是某個心長偏了的爹爹。
百照國野史中記載，荒山一戰，胡人氣數已盡，割地賠款成爲百照國附屬之國，從此年年繳稅納貢。
而此次領軍作戰的黎將軍黎安，再一次在市井之間傳爲佳話。
只是，百姓只看到能看到的，不能看到的，自然是看不到。這一仗，贏昰贏了，只是付出了點代價。
黎安中毒了，是被擡回了長安城。對於黎安府裏的那些事，在朝爲官的多少聽說了點，只是有莫清鈺在黎安那邊站着，怎麼也不敢胡言亂語。
“關太醫，如何？”
管太醫搖搖頭：“陛下，微臣才疏學淺，只能盡力而爲，至於能不能活下來，微臣實在不敢妄下海口，還望陛下恕罪。”莫清鈺聞言，只是擺了擺手，“既然如此，你盡力做吧。”關太醫躊躇了一下，有些不確定的開口：“此毒，倒也不是無解。”
莫清鈺一聽，問道：“怎麼說？”
關太醫道：“微臣聽說忘憂谷谷主醫術冠絕，能使人起死回生，想必他是可以救將軍的。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那神醫脾氣古怪，救不救人是全看心情。若是他不願意出手，我們只怕也是沒有辦法的。”
莫清鈺眯眼：“忘憂谷……”
隔日，長安城城門大開，浩浩蕩蕩的皇宮人馬向着忘憂谷的方向趕去，只是此刻，忘憂谷的主人正待在馬車裏，悠悠盪盪的到了長安城。爲什麼來長安城呢？
這是因爲喬初。
很久之前在這裏落了不好的回憶，自此以後
他總是很抗拒長安城，只是即便是在抗拒，早晚有一天要面對。夜南許就想，與其去等待那些未知，還不如就讓他陪着她做完。
註定，去忘憂谷的人馬要全軍覆沒了……
與此同時，長安大街上貼滿了皇榜，尋求善醫之人，只要能治好李將軍的病，可加官進爵，賞黃金千兩。
夜南許本來不想讓喬初看見的，只是晚了一步，喬初已經看見了。並且瞪了他一眼。
夜南許發現，自己的小妻子如今有很多小毛病，小脾氣，只是……在他看來卻是可愛得緊。
如此下去，只怕日後要在他頭上作威作福的。
“你會救他嗎？”喬初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問他，聲音軟軟甜甜，只是夜南許卻沉了臉。
“你要我救情敵？”
喬初噗的一聲笑出來，摟着他的胳膊笑道：“什麼情敵？我不過是要你救一個將死的年輕人……生氣了嗎？”
夜南許不出聲。但是他的確生氣了。
喬初笑的坦然：“以前，我怎麼不知道你會這麼小氣？”
夜南許直接報人抱起來進了馬車：“我小氣？小氣你也已經嫁給我了，兒子都有了，難道還想反悔嗎？”
喬初未曾辯駁，脣上便被覆上了一片微涼。他親吻她，有些粗魯。
她忍着，並不苛責。
許久，他才放開她，見她脣角已紅，又不禁有些心疼。
把人摟着，聲音悶悶的：“對不起阿初，我、我不是……故意的……”
只是嫉妒。嫉妒什麼呢？很多。
嫉妒喬初最先開始遇到的不是他，嫉妒喬初最先喜歡的人不是他，嫉妒喬初曾經最美的年華里沒有他。
統統都嫉妒。
可是，這個讓他生氣惱怒的罪魁禍首竟然還要他去救情敵？
真的是難爲他。
他幹嘛要去救？讓他就那樣死掉就好了。
這話他不敢說。
“阿初，我只是，害怕。害怕你的心裏還有他的影子，害怕他的一個笑就能把你帶走我身邊，都害怕……”
喬安心裏的夜南許，從來都是神一般的存在，只是，似乎從遇見她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不安，擔驚受怕。
她恍然間有些明白了，是不是因爲，她付出的太少，沒有給他足夠的安全感？
回抱住自己嘴裏小氣的男人，喬初語聲輕柔：“子諾，是我不好，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是我的不對。可是在我心裏，我愛你，只愛你。他現在不要說一個笑，就是良田萬畝，黃金千兩我只會在你身邊，所以……放寬心好不好？”說着，語氣裏又摻了調皮：“再說，我都是你孩子的娘了，就是捨得你，也捨不得他的。”
她是這樣說的。好像留下來都是因爲夜家小妖精。
但是在她心裏，同樣的如果有什麼選擇題，夜南許，只會是她唯一的答案。
夜南許此刻心裏想的是，夜瀟然小朋友應該多在隱族住幾天。
親親妻子的額頭，謫顏笑開：“我愛你阿初。”
“我也愛你。”
外面是冬季的寒風，而馬車裏卻是一片溫馨。
（本章完）
